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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时间是一条河流

2015-11-18于德北

海燕 2015年3期
关键词:萧红

□于德北

老炳说,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可以从每一寸皮肤写我。那时,我们比现在年轻几年,还有体力在哈尔滨中央大街拼酒。为了一个“编辑”的“误会”,我们争吵不休,以至,老炳提着一扎啤酒满街要找一个可以发泄的人。可惜,那个“编辑”的相貌奇特,奇特到整条中央大街竟寻不见一个和他相似的人。

就是那一夜,我们最后一人抱一瓶啤酒——本来要买扎啤杯,可是,人家不卖——坐在欧罗巴宾馆的门口,一人一句地说萧红。

“小团圆媳妇……”老炳喃喃着。

“你怎么了?”我问。

“小团圆媳妇……”

“你怎么了?”我问。

老炳突然说:“明天,我们去看萧姐。”

这几乎成了我们固定的方式——几十年了,无法更改。

对了,许多朋友知道,老炳,就是袁炳发。

2002年4月22日。

窗外飘着细雨。

我和炳发的心里都布满了忧伤。

下午两点的时候,炳发突然对我说;“德北,香山脚下的苜蓿把我的心都染蓝了。”

之后是长长的沉默。

我和炳发在北京已经是第三次不期而遇了,每次相见都是那么的“意外”,令人欣喜。第一次,是炳发参加一个会议,在北京中转,他知道我在北京工作,就试探着打一个电话过来。说起来也巧,当时我在青岛拍片子,本不该回来,但心心念念地回来,一到单位就接到了他的电话。暗想:这次回来就是为了他吧?说起来是1998年的事。炳发过来,我们买了二两猪肉,买了一瓶北京二锅头,津津有味地品尝我们的友谊……这是第三次,我给炳发打电话,炳发说,他正要去北京领奖,是“小小说20年风云人物奖”,他名列其中,话中十分激动,又略略有一点惆怅。我知道我们在北京有将有缘一见。对于小小说的圈子来讲,炳发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大气的、不苟营的人,我对他有了一份格外的尊重。

这一二年,我对炳发有许多的“要求”,因为工作上的原因,我常常给他增添对他的生活来说是“格外”的麻烦。比如,让阿成先生为我编辑出版的书说几句话:比如,让他帮我联系哈尔滨当地的媒体对我的工作进行宣传,等等,炳发无不尽心尽力,而且给我一个满意的结果。

我无话可说。

在小小说上,每一个人对炳发都应该有一个公正的评价。

炳发的小小说并不是篇篇优秀,但因为炳发做人踏踏实实,他的小小说也踏踏实实,朴实无华,不粘连,不拖泥带水。

他的传奇,实实在在是他内心的传奇。

有一点“笨拙”,但非常可爱。

小小说的圈子里,我和炳发之间的故事太多了,被传得也七零八落。我们都是北方人,自有北方人的处事方式。我们也许简单,但我们无比真诚。

2002年4月22日的下午。

当炳发对我说;“香山脚下的苜蓿把我的心都染蓝了”的时候,我知道,炳发本质上是一个诗人啊。

而诗人永远都是善良的。

我们一同去呼兰也有几十次了,第一次是上世纪80年代。萧红故居被淹没在一片民房里,门脸极小,恰似老炳刀条儿般的面容。那时候不知道买花,只知道对着萧红的坐像鞠躬。这之前,我们都读了《呼兰河传》,所以故居的小院即使狭小,也让我们的内心充满了崇敬。除了静默,无话可说,前后院地走着,努力嗅吸小说中的丝缕气息。

中午,在旁近找一家狗肉馆,特意要了小酒盅喝白酒。

那时,哈尔滨啤酒早就名扬中外了,可是,我们没喝——不是喝不起——是我们共同想起了萧军找到家教工作后的那顿饭,他们,喝的就是白酒。

如果模仿一种口吻来写,应该是这样——“回忆起那个春天,春风还有些许着料峭,但是我们心底的绿色已经悄悄地萌芽了。我们在街上走着,不自觉的把手拉在了一处,像小时候一个样,只是小孩子的手终归是温热的,而我们的手经历了岁月的刀刻,已经变得越来越凉了。但是,我们很快地就欢乐起来,因为我们的口袋里还有几枚钱,而这钱又正好能够让我们暖暖身子和心。”

这就是一直以来的我和老炳。

2003年的夏末,因为炳发的小说集《弯弯的月亮》后期编辑上的诸多问题,我特意邀炳发来长春小住。所谓的小住不是休息,而是让炳发付出一份格外的辛劳。

《弯弯的月亮》即将付梓,请炳发过来是做最后的校读。

炳发义不容辞地来了。他到来之后,马上投入了工作。

炳发是谦逊的,同时也是认真的。

工作之余,我陪同炳发到长春著名的风景区净月潭一游。和着清风白云,左手湖水,右手松涛。在曲径通幽的林荫小道上,我们一边漫步,一边进行了一次倾心长谈。长谈的关键词是:阅读。

曾在几次的见面过程中,和炳发谈到过阅读的问题。

阅读对于创作既是基础又是飞跃,这一次,我和炳发对此达成了共识。

在此之前,炳发的阅读略显局限。因为从矿山小镇刚进入城市,新的工作环境让炳发整日像个不停旋转的陀螺,让他很难挤出更多的时间进行学习与阅读。由此,对他的创作多多少少会形成一定的阻碍。

在净月潭那个月华如水的晚上,随着炳发越来越清晰的思路,我谈到了我对海明威的理解,对玛格丽特·杜拉斯冗长的叙述的认可。同时,也谈到了“通俗小小说”作家对文字的运用和驾驭,以及他们在创作上的误区。炳发一直是那么兴奋。

也是在这个月华如水的晚上,炳发向我谈到了他对卡夫卡的迷茫,同时也谈到了苏俄文学带给他的无数次的悸动。炳发显得很激动,月光下,他的一张脸充满着生气与诗情。

那个夜晚,对我们来说是异常快乐的,是弥足珍贵的。

我始终相信在我们漫长而又短暂的人生中,我们的相见是有定数的。如果我和炳发的每一次见面都有如此清新的交流,那该是多么有意义的事啊!

2003年10月6日,炳发陪同作家阿成先生由大连一游返回的途中,在长春又做了短暂的停留。

炳发像个严谨的先生一样,和我谈到了卡夫卡的《城堡》、《审判》、《变形记》。他酒后的叙述和讲解虽然有些不那么流畅,但从他的神情中,我看到了马原的《阅读大师》、格非的《塞壬的歌声》,它虽然不那么完整,甚至略显支离,但是他的真诚,让我确确实实听到了一种无比厚重的声音,这是炳发的声音。

炳发的声音很普通,但很独特。

真的忘记是哪一年了,反正萧红故居已修葺一新,是陪一个外地的朋友去呼兰,就是从那一次起,汽车每过呼兰河,我们都会对着静静流淌的或者冰封雪盖的河面高喊:“萧姐,我来看你了——”

我们喊,有人会讪笑。

但是,我们会流泪。

也许有人会问:“你为什么不说说炳发的小说?”我的回答是:“炳发的小说在那里。不用我说。历史和读者都会。”

2014年小雪日,记于东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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