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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的水云峰(组诗)

2015-11-18张文斌

文学港 2015年9期
关键词:野菜

张文斌

古老的水云峰(组诗)

张文斌

回望

杳杳山道,落落山坡

门前的小溪里

一朵浪花追赶着另一朵

岸边的乌桕树,注视着细小的生命

奔跑、拥抱又分崩离析。白与白

互相追逐,让水流不息

山月再度照临着整个山村

在田埂、池塘、阡陌、山坳

塍陇中晃动的影子,像沉默的煤灰

洒满了村庄。这是黑

俯身大地

他们手下的灌木杜鹃、苦槠、甜槠长在低处

他们眼中的常绿阔叶林、灌丛和草甸走向高处

在秩序之间,它们享受浑然天成的距离

在它们之间,院子里苦楝花悄无声息地飘落

年复一年,落在他们的脚边

寒风入空窗,墙石已结满晦暗的苔藓

是他们,一张张幽静的脸

草药

疲惫的面容,憋不住的干咳

新疾来袭,一寸寸犁着身体

他们是干瘪的土豆,长出了绿芽

金银花、马兰头、白茅根、苦荬菜

一丛丛药草

与山民一样贫穷卑微

长年餐风宿露在悬崖峭壁、沟谷小溪和地头田埂

岭头高远,去山外看一趟病不容易

一味味草药

同山风一样免费

长着一剂苦味的心

神农老祖宗,用心良苦

用极少数的甜

遮盖多数的苦

一株株草药,熬了他们一辈子

一棵树,始终乡音未改

像稻穗那样弯腰,像溪流那样转身

与小鸟说话,和露水奔跑

在万壑松风中

做最好的苗子

父母在家谱的想象里

用我未来的山河种下一棵参天大树

山有兰草,水有杜若青青

山水之间,是我奔跑着

努力要变成一棵树的足迹

汽车的喇叭声响彻着城市的呼喊

我被连根拔起,来到省城里

远隔前溪一千里

没有瓦蓝瓦蓝的天空,没有黄牛留下的

对于青草的眷恋

世俗的生活,开始消解着黄坦这片土地

带给我的养分

从此,既不属于山村,也不属于省城

一棵树,尽管没有山村的喂养

飒飒风响,窸窸窣窣,哪一句不是乡音

寂寞的山涧,不知名的野花正热烈地绽放着

一阵阵风在造访,要掀开灵魂中存在过的一切

深居山林的树,被扶上房顶

雕梁,用尽华美的笔调

夜色中,它褪去精心打造的身份,变成了多年前

黄坦旧屋下的椽子

如果死去

若死是必然的仪式

请不要在落叶与春天之间寻找忧伤

请把水云峰交还给无争的水

雾锁山峦月沉清溪

用一世清愁,酿一碗家乡的米酒

代我向青山、长溪与村庄

分别鞠三个躬

把我对你的爱、思念和牵挂

都带走

把我的骨头亲手埋下

如果乌桕树上的乌鸦对你说话

你不要哭泣

生事弥漫,生前欠你的太多

来世再还把我写给你的诗篇全部烧下

让松涛作最后的朗诵

让山溪作最后的押韵

墓志铭该由你来写

我罪孽已满,与苦难的游戏已经结束

请写上

“你是我一辈子都没有改掉的缺点”

楝花

苦楝树,花开五瓣

开得细碎

附身于老宅

它暗香浮动

没有远离之心

簌簌的花落声洒落一地

在与时光博弈的棋盘里

它总是坚持开到最后一朵花

将苦痛结成果实

擦拭着晨曦与暮色

每一朵楝花,仍在风中

打听我的下落

我却一直在异地他乡

把黑夜写成词典,白昼用光的手指

试图翻阅,并预言那密布的阴影

梦沿着一条家蛇的轨迹

游临老宅

惊醒了那棵

童年时栽下的苦楝树,那叶间的明月

有一张少年的脸

愿望

水云峰上的居民很多

重重云彩,雨水纷纷

再加一个时时仰望的我

一口古井,也能把峰顶的一角蓝天唤来

用井水浇灌几株梅树

让季节在渐结的梅子中

准时醒来

水云峰上的居民很多

一小块坟地

让一只被时光用旧的梭子

停于一隅,苍茫大地

将收下我的白发和结局

归隐

放下浮名,放下锦衣玉食

放下一切,轻若流水

炊烟袅袅,蛙声十里

省略了我走出农舍的背影

带上你

回到水云峰脚下,白云对苍松的抚摸还在

鸟鸣对青山的理解还在

我要努力辨认腊梅和玉兰细小的歌声里

那努力发光的一面还在

在老宅后院,开辟一片园子

种点豆瓜蔬菜

我的心脏,告别了风暴

缓缓流动的血,打开书页

走到屋前

看溪山深邃,老牛驼着小牧童

隔溪晃晃悠悠走过

村姑抱着柴禾生长起新的皱纹

我们有时像晨雾一样,自由航行

有时如晨鸟那样,把清晨的裂缝填满

采一朵带露水的野菊,斜插在你的鬓发上

夕阳西下,你往灶台里添柴禾

窜出的火苗映红了你的脸

枕着溪流入睡

那是你可能的样子,我已停止了张望

前溪

雨滴、晨露、虫声、松涛

是我的火

也是它的源头

没有渡口,无需停泊渔舟

逼仄溪畔,败桥颓路

通往小小的土地庙

溪边不时有村妇浣洗的捣棰声

清清的溪坑,生活百态

溪虾,睁着小锤似的对眼

举着小钳,在水草下伺机而动

螃蟹,拥有盔甲和利器

却总是躲在石缝里,恐惧地度过一生

螺蛳,把记忆的房子

始终背在身上,寸步难行

蝌蚪在寂寞的时光里徘徊

一直想甩掉生活的尾巴

我就像那条小溪坑,弱小且执着

流过山梁沟壑,流过竹影榕荫

流过江南

梦见

在省城学医多年,却未能悬壶济世

在权力的磨盘边,我眼蒙黑布

旋转,不舍昼夜

学问、职务、车子、电脑、银行账户

紫色缰绳,像可疑的星辰

记录着时代的疲倦

在梦里,无数次回到水云峰

峰顶般的头颅,溪流似的血管

骨骼做山脊,肺脏当乔木

小肠,山道一样百转千回

心脏,松涛一般缓缓律动

古老的水云峰

似乎永远保持着一种姿势

没有欲望,却久经风霜

驻守在黄坦的东侧

低眉顺眼,假以天年

山野菜

她俯身采摘野菜

野金针、车前草、苦菜

无名的植物,古老的风吹向哪里

它就在哪里安家,点一盏

青色的灯

用卑微的一生

照亮乡野穷人的生活

在那些缺粮少油的日子里

她摘来全家果腹充饥的食物

鱼腥草、胡枝子花、野艾蒿、山蕨

清苦的野菜与胃相伴,从自然的剧场

到荒芜的人间,它们的小脚走进走出

让日子保持最后的尊严

学医以后,才知道很多入药的野菜

解毒败火的苦菜、健脾和胃的水芹菜

养肝清肝的马兰头、利水清热的鸭板菜

降血压的荠菜、散血消肿的马齿苋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当年带我去采野菜的她已老去

在省城长大的女儿

管野菜叫野草

黄坦中学

水云峰脚下,一所简陋的中学

天空瓦蓝瓦蓝,蓝到没有思想

操场很大,风吹起满地的沙尘

在其中互相追逐的少年

和枫杨树一起反射阳光

一面褪色的五星红旗,在竹竿顶上飘扬

山雾贯穿教室,偶尔有鸟儿飞进

学校正门南开,正对面不远处

有一口池塘,周围茶山上散落着几座坟丘

死离得这么近

我闭上眼睛,也能知道

叫“不死”的知了,停在哪棵树的树杈上

蚯蚓为了住所,挖空心思

不断折腾

一头水牛,咀嚼着悠然的时光

多少年过去,我总是梦见

春草绵延无际,一直绿到脚边

不老的江山里,学校里的铃声

摇醒了半梦半醒的山谷

挑水

应该说,井水是无辜的

那么清洌甘甜

应该说,打水的水桶是无辜的

木讷不语。只是那条带钩的扁担

常常钩住水桶的提手,不轻易放松

十里地路,幼稚的肩膀火辣生疼

水磨房、晒场、谷草垛子以及祠堂

一路上摇摇晃晃,发现有时候

努力也是一种徒劳

停歇时,从半桶水中瞧见了

祖祖辈辈的习俗

如今,那口隔溪的方井已无人光顾

长满了野草

故物尤在,我在一条河中找到那个少年

那也是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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