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杂记（组诗）

江湖海

人间杂记（组诗）

江湖海

人间杂记

野煲的萝卜汤开了

是放毒药还是放鸡肉

真的犹豫了很久冶

我往广州东站坐火车

看到林和东路

被丈夫破相的女子

平静地卖报卖水

就想起二十二年前的采访中

某女行刑前说的话

她还说老公其实很辛苦

可往老婆身上撒气

常把老婆揍得鼻青脸肿

就不算个男人

野最后毒药和鸡肉一起放

他一口气吃下两碗冶

另类飞翔

从高楼上跳下摔死的人

全被描述成自杀者

可我认识的一位女诗人

不止一次坦言

每每登上山巅或高楼之顶

都有纵身一跃的冲动

野我是如此迷恋苍茫尘世

几乎自信可以飞翔冶

乳房

三新村里

一群人看电视

一个人经过

他看见地上有个乳罩

走了一会儿

又回过头看看

那片地上

已长出一对乳房

空气有些无辜

凌晨我坐进肯德基

那儿还有两拨人

一拨在谈走地鸡饲料鸡

盐焗鸡口水鸡

另一拨在谈兔斯基

还有卡巴斯基

两拨人都春意盎然

我独个儿坐着

和自己谈了谈布罗茨基

布考斯基

年轻人的声音有些大

空气有些无辜

再写蟑螂

子夜时分

厨房传出细碎的声音

轻步走去一看

两只蟑螂在灶台亲热

自从我写出那首

对蟑螂表示同情的诗

家中的蟑螂

明显地多起来

灭不灭它们

让我感到左右为难

邻座

明亮灯光下诗会启幕

侯德生和江湖海是邻座

坐在大会场右二排

侯德生握着江湖海的手说

初次见面多多关照

江湖海礼尚往来说多多关照

侯问江从哪儿来

江说从广东反问侯从哪儿来

侯说坐飞机也从广东来

江说我坐的是国航CA4308

侯说巧了我也坐的这班

两人同时从裤兜掏出凳机牌

在飞机上正好也是邻座

五线谱

黄昏我走出三新村

看见数十只半死不活的鸟

蹲在五根平行电线上

我心惊之下默唱了一遍

果然是哀乐

李林芝

坐在我面前

李林芝用两根手指

将右眼球抠出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塑料的遥他说

可是老板禽兽不如

连这点塑料钱

也一分都不肯掏

大海那么大

离岸那一瞬间

我回头

看见一尾鱼

瞥我一眼

我还是走了

后来

我多次回去

再没有

见到过这尾鱼

大海那么大

不可能再见到它

青春

她们将回归故里

尝试生儿育女

做低眉顺目的妻子

或者带着

不治的隐疾和疼痛

独自终老他方

从战场活下来的人

也要告老还乡

或带着闪耀的伤疤

做别样的人子

她和他未曾在故乡相爱

不会从同一匹

睡狮的春梦中醒来

石妈

我本有三个弟弟

其中两个

夭折在童年时期

奶奶请人算命

说我命太硬得过继

母亲应付奶奶

带我认屋后的大石头

作为寄妈

逢年过节什么的

煞有介事拜拜

烧一烧香纸问一声好

我的命实在太硬

之后又克死了亲妈

去年回乡

我偷偷去看石妈

它也不在了

盲琴师

我常跑上三里地

到盲人的屋前

听从他大声的吩咐

再爬二里坡

采回凝固的松香

那时我还小

不会用树的乳汁比喻松香

松香烫到二胡嘴上

乐音山泉般哗哗流淌

邻家吃奶的孩子

睁大眼睛停止吸吮

我也整个儿傻掉

盲琴师死去已经多年

琴声刻录在山石上

我每次回老家都会听见

梦里梦外都是悔

坐在老家的屋檐下

看到妈妈

低着头袁远远地走来

远远地袁我喊

妈妈袁妈妈浴她抬起头

却不是妈妈

我后悔得哭出了声

梦中我也知道

妈妈多年前就不在了

可不那么大声喊

我就还可以当她是妈妈

祈祷

一个人或站或坐或躺

有时会无奈下跪

我唯一的一次下跪

是向上帝祈祷

让我远行的母亲平安

但上帝一转身

就把她召上了天堂

那时我在北国

我跪下时看到山和树

也和我一起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