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购买者(组诗)
2015-11-18方李靖
方李靖
天空购买者
并没有,太多的东西能在我的手里
留下来。 或者,最好说成
我也不能在太多的东西里留一点什么
付完剩下的钱,我们都空了
现在,我在某条路上跑,可能随时
扔掉一些负重。 如果
不是为了再交换点什么,我并不打算
走进沿街的一个个小格子间:
实体的混凝土墙是这样一种
空间的分隔,就像我们经营的
坚硬躯壳。 每个房间有两只眼睛,
其中一个转动钥匙的锁孔,那不属于你的
使我总是担心,一次与邻居的匆匆照面
也是不太礼貌的孔窥。 至于另一个,
透明的玻璃窗是晶状体——
我们已经把墙叠得越来越高了。
再付更多的钱,我就可以装上
那块透明的眼睛。 将不会再有更多的人
嘲笑我了。 如今,我也买下一个
床位大小的格子,如果有要写信的
可以寄往巨大湛蓝色的后面
我能粗略估计一天里沉默的价值,
而且,不再羞于使用它,这千真万确的
“无差别劳动的结晶”
我也乘电梯上班和下班
这场垂直的赛跑不可避免,每一天
黄昏,日落,我看着天空
接过那枚闪亮的黄金
到了夜晚,就数着它找零的硬币:
这些走失的星星,我不知道
能不能足够发来一夜,一页促膝的长信。
旋行木马
“唯我将你来过时,才会永恒”——蔌弦
河边有独脚凳
我骑在月牙形的木头上练腿
走出对岸的杉树林,风把它牵来这里喝水
我们好久没有过这样缓慢的旅行了
两个人在桥上,眼睛调整焦距
一个下午走完一座桥的路程
“这也许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了。 ”
以后每天我要赶两次地铁
无数张脸闪过车窗,连拍的黑镜头
拉长路线。 把地图收好,快门咔嚓——
下一站是铁森林。 “船在海上,
马在山中”,我从眼角尝到咸腥的海
这些水要流去哪里?
水龙头拧开一段旅行:喧响后,
我放满一盆自来水。 咽下混沌的蛋黄,太阳初醒
早餐的时间,云擦开光。 似乎每个神话的开始,
都安排了山脉的起伏与人类命运。 水流下去,
我停泊的城市在下游。 不知这些自来水
自哪里来?翻开昨天的蓝皮日记,海贝壳长一圈圈
凝固的石灰质,哦,柔软的动物!
我在流浪的方舟上,加盖
一层层人工石;每个月,我为爬升到九楼的水
付昂贵的旅费。 信仰是负重的攀援,陨石虚构了
坠落黑暗的水滴。 小时候,深深的水井
传授我以祖先的格律,不曾干涸的眼睛,关怀
每一座村庄的教育。
知道那种井上抽水机的原理吗?
他把呼吸融入我们的日常,湿润每天的大米。
长大的男孩,由分娩的河床送来。 他们是
芦苇丛保护的男孩,瞳孔流出水。 在远方,没有什么比水更能驮负一座城市的重量。 神之灵运行于水上
我陷落的城市,我们所有水手浇筑的方舟,你的骨骼和窗洞
结硬命运最终的珊瑚。 一盆冒泡的营养汤,
大海发现了
旅行者的浮标。 但漂浮的死亡是轻盈的,
乘一双水翅膀:
这些覆盖天空的云,将倾盆灼热的探险。
穴 行
铁皮管通向更深的夜。 城市印象
在我数过的撞击声中模糊。 一帧帧
复活的历史擦亮玻璃,从偶然的渔火到
解剖城市的灯光。 一闪即逝,我的旅行
在这微缩车厢。 在一粒星尘的内部,纺
漏下的光线。 我选择很多种出走的方式,
使夜行的披风,缀满星星的图腾。
微光照壁,暗血般画下的记忆雏形,将被黑色
擦去万物边缘。 匍匐前行,哦,石头在深处
循环血浆,而我的祖先,曾把死亡的入口
封入它的咽喉。 大地之唇吞吐,
我知道两条河的奔跑
铁的元素和血腥之锈在同一具黑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