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土 情
2015-11-17苏兆会
苏兆会
父亲病了,得了个怪症。
我无言。
我能说什么呢?父亲来我这里,才刚刚一个月,本想着今后家里没地了,让出力一辈子的他老人家,跟着我这个唯一的儿子,来城里好好的享享福,乐和乐和。却没料到,竟患上了个这症。
老家人闻讯探望时,说啥的都有——
“小子真行啊你,是不想让爹活了吧?”
“小子现在在城里混成官啦!架子大了,爹是给干活累的吧?”
“小子现在离开农村了,看不起土老帽爹了,给气病的吧?”
……
我无言以对,一直沉默着。
父亲病,既成事实,一切解释都苍白无力。
我心里很清楚。
有病快看。
我在县医院,找了个最好的专家来坐诊。
专家看了症状,量完体温,问父亲:“你全身皮肤僵硬,发红发烫,头上感觉着痛吗?”
父亲说:“锄禾日当午。”
专家一愣,又问道:“我问的你头——痛吗?”
父亲说:“汗滴禾下土。”
专家怔了怔,马上换了个话题,又问道:“张开口,把舌头伸出来,让我看看?”
父亲似乎没听见专家的话,说道:“谁知盘中餐。”
专家伸手摸摸父亲的额头,又问:“你这是脑子让高烧烧迷糊了,胡诌的话吧?”
父亲盯着专家的脸,像是一副很认真的样子,说:“粒粒皆辛苦。”
专家惊愕中笑了笑,转身问我道:“病人发烧说胡话,是很正常的事情。可你父亲,咋光老是胡诌那首老掉牙的种田的诗呢?”
我忙解释说,自己也搞不清楚咋回事。父亲在家患病后,就一直像中了“魔”似的,不停地叨唠这首诗,别的啥也不说,怪就怪在这里。
我怕专家听不明白,又解释说,父亲一直生活在乡下农村,啥手艺不会,一年四季,天天尽跟土地打交道,从没离开过黄土地半步。土地,简直成了他生活中的全部,就跟他的命根子一样……
专家打断我的话,又问起父亲在家饮食的情况。我说,父亲的饮食一直都是好好的,从没挑剔过什么,也没吃过啥异常的东西,一日三餐,饮食起居,都很有规律。
专家皱着眉头,沉默了片刻,喃喃着说:“不像是感冒发烧,不像是皮肤过敏,也不像是食物中毒,也不像是脑炎之类,这病有点怪!”
最后,专家给开了个方子,对我说:“先输输液看吧!”
父亲,输完一个疗程的药液后,症状仍不见好转。
我有点慌乱,对妻子说:“马上转院吧!”
我们去了市立医院。
我给父亲挂了个最好的专家号来坐诊。
专家看了症状,量了体温,拍完片,问父亲:“你全身皮肤僵硬,发红发烫,头上感觉着痛吗?”
父亲说:“锄禾日当午。”
专家一愣,又问道:“我问的你头——痛吗?”
父亲说:“汗滴禾下土。”
专家怔了怔,马上换了个话题,又问道:“张开口,把舌头伸出来,让我看看?”
父亲似乎没听见专家的话,说道:“谁知盘中餐。”
专家伸手摸摸父亲的额头,又问:“你这是脑子让高烧烧迷糊了,胡诌的话吧?”
父亲盯着专家的脸,像是一副很认真的样子,说:“粒粒皆辛苦。”
专家惊愕中笑了笑,转身问我道:“病人发烧说胡话,是很正常的事情。可你父亲,咋光老是胡诌那首老掉牙的种田的诗呢?”
我忙解释说,自己也搞不清楚咋回事。父亲在家患病后,就一直像中了“魔”似的,不停地叨唠这首诗,别的啥也不说,怪就怪在这里。
我怕专家听不明白,又解释说,父亲一直生活在乡下农村,啥手艺不会,一年四季,天天尽跟土地打交道,从没离开过黄土地半步。土地,简直成了他生活中的全部,就跟他的命根子一样……
专家打断我的话,又问起父亲在家饮食的情况。我说,父亲的饮食一直都是好好的,从没挑剔过什么,也没吃过啥异常的东西,一日三餐,饮食起居,都很有规律。
专家皱着眉头,沉默了片刻,喃喃着说:“不像是感冒发烧,不像是皮肤过敏,也不像是食物中毒,也不像是脑炎之类,这病有点怪!”
最后,专家给开了个方子,对我说:“先输输液看吧!”
父亲,输完一个疗程的药液后,症状仍不见好转。
我有点害怕,望着父亲开始变得瘦削的身子,对妻子说:“赶紧上省城吧!”
我们又去了省城医院。
我托同学,给父亲挂了个最好的专家号来坐诊。
专家看了症状,量了体温,拍了片,作完CT,问父亲:“你全身皮肤僵硬,发红发烫,头上感觉着痛吗?”
父亲有气无力地说:“锄禾日当午。”
专家一愣,又问道:“我问的你头——痛吗?”
父亲有气无力地说:“汗滴禾下土。”
专家怔了怔,马上换了个话题,又问道:“张开口,把舌头伸出来,让我看看?”
父亲似乎没听见专家的话,依然有气无力地说道:“谁知盘中餐。”
专家伸手摸摸父亲的额头,又问:“你这是脑子让高烧烧迷糊了,胡诌的话吧?”
父亲盯着专家的脸,像是一副很认真的样子,依然有气无力地说:“粒粒皆辛苦。”
专家惊愕中笑了笑,转身问我道:“病人发烧说胡话,是很正常的事情。可你父亲,咋光老是胡诌那首老掉牙的种田的诗呢?”
我眼里掉着泪,解释说,自己也搞不清楚咋回事。父亲在家患病后,就一直像中了“魔”似的,不停地叨唠这首诗,别的啥也不说,怪就怪在这里。
我怕专家听不明白,又解释说,父亲一直生活在乡下农村,啥手艺不会,一年四季,天天尽跟土地打交道,从没离开过黄土地半步。土地,简直成了他生活中的全部,就跟他的命根子一样……
专家打断我的话,又问起父亲在家饮食的情况。我说,父亲的饮食一直都是好好的,从没挑剔过什么,也没吃过啥异常的东西,一日三餐,饮食起居,都很有规律。
专家皱着眉头,沉默了片刻,喃喃着说:“不像是感冒发烧,不像是皮肤过敏,也不像是食物中毒,也不像是脑炎之类,这病有点怪!”
最后,专家给开了个方子,对我说:“先输输液看吧!”
父亲,输完一个疗程的药液后,症状仍不见好转。
我心里非常的害怕,望着病床上已变得奄奄一息的父亲,我“扑通”一下跪在了医生跟前,央求道:“求求您啦!医生,您想想办法,我不能没有父亲啊!”
专家伸手扶起来我,说:“我们非常理解你做儿子的心情,可我们专家组在一块都合议过几次了,确实诊断不出你父亲患的啥症,真的很抱歉!”
最终,父亲从重症监护室里,被推了出来……
望着父亲费力喘气的样子,我突然间感到了自己的弱小无能,我恼得直打自己的脸……
父亲看见了我这样,多纵的眼角,也渗出了泪珠。他望着我,哆嗦着伸出一只手,指向我,嘴唇翕动着,像是要说什么。我忙跪在他跟前,他一手抓住我,另一只手哆嗦着指了指外面。我不明白他这是啥意思,聪明细心的妻子,倒看出了父亲的心思,忙过来对我说,父亲是想趁自己还活着,赶快回家。我这才恍然大悟,父亲是想趁他未着气之前,回家再看一眼生他养他的故土啊!
我用车载着父亲,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匆匆驶上了返家的途中……
我泪眼涟涟,脑海里浮动着的,全是父亲的身影……
敬爱的父亲啊!难道,您真的就这样“走”了么?
我是家中唯一的独苗,无姐无弟,十二岁就没了母亲。是父亲,含辛茹苦的把自己拉扯成人。靠种地卖粮食,靠着省吃俭用,供我念完了大学。毕业后我又恰逢一个好机会,考上了公务员,被安排在县城某机关单位就职。一年后,又凭着自己的奋斗努力,被提拔为单位的一名科长。
我非常激动,父亲更为我高兴,逢人就说:“俺独根小子没白养,俺种地种得值!”
想到这里,我不由转过头去,望了眼车内躺着的父亲,禁不住又唏嘘了两下……唉!我至尊的父亲,我苦命的父亲啊!难道,您真的就这样“走”了么?
那是在全县招商引资的大背景下,有一个从沿海地区引来的大项目,结果建厂用地,被县里定在了我老家这个贫穷落后的小村。村西400亩的耕地,一下全给占完了。正巧,我家唯一的一块三亩来地,也都给划在里面了。
接下来,就是上面来人给群众开会宣讲、念文件、作工作、赔产量、签协议……
小村的群众没见过世面,弄不清咋回事,不知道是祸是福,一个个犹豫不决,惶惶不安。到最后,在村长的吆吼中,一个个被迫的开始跟着按起了手印……
轮到我父亲时,没想到他死活不同意,口口声声地说,他还是种他的那块地。不管上面的人,咋着跟他解释劝说,他就认那个老死理:不按手印,继续种地。结果呢?就因为父亲不同意,建厂的事情,就这样给“卡”住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让我始料不及。
两天后的上午,县里一纸军令状压在了我头上,要我马上停下手中的工作,大局当前,一切事情为招商引资服务。要我务必做通父亲的思想工作,否则停薪停职,按分流下岗人员对待。
我瞠目结舌,心想,信息咋这么灵通呢?这么快,父亲和我的“父子”关系,就被“上面”给知道了,“上面”就把这件棘手的工作,故意“压”给了我来作。
我咂了下舌头,我能说什么呢?自己是个党员,服从领导,听从安排是天职,我已经没有了退路,一切也用不着解释,努力去做好就是了。
我想个理由,把父亲接进了城里。几天过后,瞅个时机,拿出了军令状,念给父亲听,道出了心里的苦衷。
没料到父亲听后,老泪纵横,他紧紧地抱住我,一言不发,半天之后才松了手。又沉默了一整天,最后,苦涩着脸,给我点头同意了。
我没想那么多,就高兴的给县里分管此项工作的凹县长通了电话……
没料到,一月后,父亲就突然的患上了这症。
这叫我做儿子的怎么说呢?
我抹了下眼,不由又扭头望望父亲,心里泛起阵阵凄凉……
我伟大的父亲啊!难道,您真的就这样走了么?您知道吗,您让我最揪心不安的,就是到您死,我这个做儿子的,都不知道您患的是啥病症,儿心里难受啊!
不知何时,车徐徐停下了。
“独科长,到家了。”司机一连喊了几声,我这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我沉痛地下了车。
就在这时,我身上的手机响了。
我掏出来一看,竟然是凹县长打来的:“独科长,我刚听说了你父亲不幸的事,我们正走在路上,马上就到你家。”
“谢谢凹县长。”我还能再说什么呢?
我转身打开了车后门,对父亲说:“爸,到老家了,咱回家!”
“家……老……家……老家”突然,父亲唏嘘着话,向我费力地伸着一只手,“水……水……喝水”
“啊!”我一愣,父亲还活着,他要喝水。
我马上差人拿来瓶矿泉水,去喂父亲喝。父亲睁开眼看看,摇摇头,不喝。
我一打愣,莫非,父亲是要喝村地头那口老井里的黄土水?
我附在他耳旁一问,他脸上竟蓦然流露出一丝惊喜的表情来。
我一说,马上有人去村西地头的那口老井里,打回来半桶泛着黄土颜色的水。
我端着半碗黄涩的水,含着眼泪,对父亲说:“爸,是井里的水,喝吧!”
父亲睁眼看看水,确信无疑后,慢慢地喝下了。
奇迹出现了。
父亲僵硬的皮肤,开始逐渐的舒展松软。面色,也逐渐的变得不再发红发烫了。
父亲执意要求着,又喝下了第二碗。
奇迹依然变化着。
父亲的气色,逐渐恢复了正常。整个人儿,立马有了气力和精神。说话也不再“胡诌”了。他竟然让人搀扶着,缓缓地挪起了步……
我又惊又喜,万万没想到,父亲四处看不好的怪症,竟然用两碗老家井里的黄土水,给喝过来了,天呐!这真是个奇迹!
就在我激动万分时,凹县长带着十几号人,乘坐着几辆轿车,前来给父亲吊唁了。
我上前握住凹县长的手,动情的给他讲述了刚刚发生的一切。又指着父亲给他看。
凹县长惊愕中两眼湿润了,他紧紧攥住父亲的手,若有所悟地说:“大伯,让您受惊啦!”
父亲抬头望着凹县长,颤唏着说:“你……你就是县长,给我儿子下军令状的县长!哎呀!县长啊!我一个种地的老头子,土地和儿子,我是什么也不想失去啊?”
县长说:“大伯,我们有责任啊!工作方法武断粗暴了些。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您舍不开黄土地,又不舍得儿子受牵挂,违心答应了儿子,其实心里很难受,是内心纠结出来的毛病啊!我回去做好汇报,马上安排人下通知,群众租赁土地自由,绝不强求。我们决不再做违心的事,决不再干违法的事!”
掌声四起,如潮,久久没有停下来。
……
后来呢,县里将厂址迁移走了,村西的那一方地,又回到了村民手中。
父亲,又回到了那块熟悉的土地上,日饮着黄土水,夜枕着黄土眠。身体,又恢复到先前健康的样子。每天,奔波于那块黄土地上,乐此不疲……
我也如实的回单位上班了。
望着黄土地上父亲劳作的身影,我幡然明白:父亲当初在城里患怪症时,之所以老是胡诌那首种田的诗,是因为他心仪黄土,情系黄土,时时刻刻,都想回到黄土的身边啊!他的血液,他的肉体,他的生命,乃至他的整个灵魂,都已深深融在黄土之中了。只是,他怕我受牵连,不敢给我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