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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娃的诗

2015-11-17娃:

诗选刊 2015年5期
关键词:鸟儿

灰 娃:

灰娃的诗

灰 娃:

山鬼故家

湘西武陵源自然保护区,囊张家界、索溪峪、天子山三处幽境。以前,人迹稀罕,一片蛮荒,几为世人遗忘,只有生逢绝路者逃亡走险……直至近年,方为人知。一九八七年清明前后,画家张仃到天子山写生,我与同往,临其绝顶,一览群峰,云雨雾霭,冰雹雷电,阴晴明暗,神秘诡谲,聚散幻化,瞬息莫测,果真楚国游魂故地山鬼故家?

那是神界鬼域迷宫的残骸

谁竟毁了这非人间的杰作

留下一片遗迹一片神奇

轩昂的方柱石笋执拗兀立

任大风播扬任雷电震荡

巨石呼着吼着狂滚乱溅

风雨侵洗石墙歪歪斜斜

魁伟,玛雅人的幻想力

苍茫,天堂气象

一曲石头的交响浩茫跌宕

幻影笼罩幽灵飞翔

荆棘的摇篮鸟兽的王国

峰峦叠嶂势不可挡

层层波涛起伏咆哮

骑兵军团奋进回旋

造化脱了缰主神大发雷霆

地下埋藏仇恨愤怒苦痛

从幽深的阴影从坚硬的石缝

倒悬着纠葛着疯长

杂树野藤人类陌生,它们体内

苦汁秘密酝酿秘密流淌

放胆繁衍蔓延

龙蛇虎豹自由出入

酒神迷醉野性燃烧

总孕育风雷冰雹

孕育神的故事鬼的爱情

淡青浓白涌动在幽谷野岭

天风追逐万物和我,我追踪

山泉鸣响,跟精灵的念头徜徉

惊动了枝叶林鸟聒噪

仿佛大气光缕里以太抖晃

听,你听这神异的废墟

挽歌一时隐约一时银亮

往昔的篝火摇曳硝烟还没沉落

火膛爆裂星辰

还在空气中飘忽闪烁

还在雄辩还在分说远年

梦想、国殇和复仇雪恨的

亡灵,土家首领

向天子率先,骤然一阵星雨光瀑

不屈的种族纷纷纵身深壑

激烈高傲彻底拒绝了凌辱

徘徊在神堂湾我神思恍惚

英魂明丽的光柱升上云霄

空谷激荡着岁月的微波狂潮

这时,云影飞移风飘雾流

比意念闪现更莫测更神速

忽而薄雾白云又神秘稳妥

泊在山腰 明天

朝阳依旧照红

成千万座宫墙廊柱

黎明前冻雨飘风依旧

吹落明星

引爆电火

惟有土家人舍身坠崖

轰然穿透宇宙和成最昂扬

最沉哀最凄厉的变奏

身立崖畔我心潮难平梦落云中

抬眼间群峰阴翳气象半冥

鬼神幽灵从隐秘居所把他们

灵魂的激情忘我倾注

闪电一路狂笑

无底的深壑争相亮相

生死鏖战狂欢祀典

热恋幽会思慕礼赞

的渊薮丰满过剩

辉煌苍凉天地鬼神的遗址

石堆铿锵幽灵飞翔

藤条纠缠荆棘怒生

这儿住着潮湿的山气

白云流浪

蓝雾出没升腾

谁的领地谁的故家

赤豹 山鬼

诡谲多情不为人知

只有一只鸟儿还在唱

只有一只鸟儿还在唱

唱也打不破

冰一样的寂灭静默

我们不再会请求

倦于幻想 可是

预言的鸟儿啊

你就不能用你那

清越洪亮的歌 祝贺一个

明丽的日子诞生么

1975年

寂静何其深沉

昨夜

寂静何其深沉

声息何其奇异

宇宙一样永恒

参预了鬼神的秘密

那只南来的黑燕

在我耳边低声絮语

诉说上帝安顿我灵魂的

一番苦心

我怎样再听一次

1

从前这山谷

云水鸟儿跟风回荡

恰如心冲出我的胸膛

在云水鸟儿和流风里盘桓

整个夏季能随阴影亮光

摇曳着唱着日子就

转向铿锵响的华采

驶入银色清丽的梦寐

仿佛永在召唤云光传送无边的

古铜色庄严钟声

仿佛万物都被这无涯的音韵覆盖

我对尘世由衷的失望也溶解一会儿

原野蓝色飘渺的尽头总是憧憬着

为着不便明说的什么懊丧

有如星星沉落深邃的海

我迷沉在这蓝色幽冥的忧郁

谛听到大地的心

我的心也被土地召回

在更其幽冥的深层里叙说

人世的罪和失意的人

这就是

难忘难言的往昔

2

如今

每时每刻我都被动地残酷地

意识到生的虚假

活着但活的不是自己的生命

太阳巨钟古铜色的轰鸣被擦拭

被镀成锃光呛出干笑

短促而强盛占领了天空

云水鸟儿光影的合唱轮唱都

已落花流水远方那浩渺的

青色凑迷的幻梦正在消隐

可我心中还依旧亮着那些辉光

那回声寂寞敲着我寂寞的额

我怎样才能

再听一次土地的心呢

1993年6月

遥望党家寨子

这一夜

月色冰凉

孤立于

黄土的半岛

从高崖上

对着现世和白云

眺望

世界进入虚无

一段音乐

被遗忘了的

从崖顶高空梧桐和

楸树上飘沉

我无法想象

驴蹄庄稼汉的脚

攀援登爬

崖壁小路如此光秃

如此陡峭

生命的元素才

注满

寨主的瓮

寨门 塔楼

射击孔 城垛

原木石料与生铁铸就

只剩

睁大眼睛

谛听我的心脏

这一夜旷野没有野火

消散我的风尘和烦闷

只有风

临风凭吊

不可企及的上方

峰巅与峰巅的一线

夕阳斜射下

长长的光缕

阴影与亮光交错抖晃成

一片耳语梦幻

一带橡树黑栗向着虚空眺望

野风野藤摆动着惆怅

回春的寒气送出

春咕咕最初的啼鸣

心头一惊冷颤起来

某种椎心的事……

某种预感

大轮子如木制标本

那座水磨早已静止了

山水

空流

去告诉山的儿女

我们

浴血

这一带山上

你听那战马烽烟的回声

怎么

对面峭壁荒岩

还在吼

那年份

交出的是什么——

人心 人头!

什么样的砝码

能以相称?

也罢

不要提说

亿万个头颅

快低下来吧!

将要布满山野绿意

穿透冷雾杜鹃一声声

洒向黄连翘雪梨花映照

掩埋白骨的山坡

年年岁岁

山雾洋洋洒洒

大山的岁月

轰烈的

艰难的

生离的

死别的

被你

悄悄带走

你把昨天

带到

哪儿去了?

前天呢?

恸哭大笑

热血喷薄

的日子

都到

哪儿去了?

村 口

我归去的脚步

步步踏出你回响的颤抖

一股热流咽塞了胸口

走遍世间,几个人心

经得住颠簸!多少岁月

从我们脚下流过,你啊

总还是那一身打扮

知了还在梢头唱那烦闷的歌

篷顶柳丝悠缓飘拂

我们村外小木船还在停泊

忧郁地,坚韧地

为什么,为什么还没人撑起篙

放它到一路顺风宽广的河面上

偎依着妈妈,新添的牛犊子很乖

老黄牛依旧拴在场畔的枸树

这一对牲灵,不知怎地

看着总是叫人心疼

它们眼神凄惶无奈

(总泪汪汪的)

知道歉收

也懂得人心忧愁

它们从来就这样

漠视前方,嚼着青草

默默地,茫然的

为什么,为什么还没人解开绳索

放你到辽阔丰腴的绿野天边去呢

墓 铭

从我连哭带嚷闯进世界未久

不洁的唾液就填塞我的时空

我撒手尘寰那些因我降生

忤犯了的言词表情都变为装饰

我鬓角额前星星缀满

我为厚道的心呼号用嘶哑的嗓音

即使世间没有感应没有回响

也压根儿就没有真这件事情

摇曳人心魂的风歇息了

钟声也已静默,我笨拙善意的唇

也寂然闭合,从那儿凋谢了往日的

琴声激情,有的虔诚有的心不由衷

我眼睛已永远紧锁再也不为人世流露

深邃如梦浓荫婆娑

安息着我额上青青的桂树

谁给栽的,我

已然沉寂不醒

松涛凝定不动一口静穆万年的钟

想起我挂了重彩的心它

一面颤抖一面鲜血直流

如今它已停止了跳动世人再不能

看它遭严刑而有丝毫满足

生而不幸我领教过毒箭的分量

背对悬崖我独自苦战

与维纳斯阿波罗对垒

弓开箭鸣飞矢钻动我心上飕飕交锋

我抵抗生命陡峭的风浪,一人

流尽人间眼泪,只剩些苦涩回声

从峭壁迸溅散发野草泥土气息

带着魔法力量,我发誓

走入黄泉定以热血祭奠如火的亡魂

来生我只跟鬼怪结缘

我听着日月飞逝,明亮的光影

凌乱斑驳触响心中幽深的叹息

记忆的枝叶静静飘落

是一些心灵厚意我欠下的

怕是来不及回报了

尘世已为广大的静寂笼盖

我已走完最后一程

美丽的九重天在头上闪耀

1973年

忧 郁 症

或许陶醉于晨光浇注

或许应和着秋风萧洒

无边的银杏林喧响翻飞激动不已

我看见无数无数小小鸟儿扇动金色翅膀

听见全体天使的笑跳浪溅波

会变换人字队形斜飞前进

是这高素质鸟类由星界

送来亮丽送来清芬和乐音

你听听上方 从天顶

自光源发散向八方漫流

如鸟儿掠空

那一派清灵旷朗与

浩瀚星云呼应急速奔流 转瞬间

阴翳悬上眼睫凝成冷露

更从那高渺秘蔽之所传出

奇高音号角多么惊怖 一声声

传送着无奈传送着落寞

梦里清丽空明片刻 刹那

已肃霜穿透 扯起了

巨幅黝暗帐幔 又预兆什么?

什么样的迷雾吹进

人的眼睛从帐幔背后 打定主意

污染大地魂魄 还算计

盗走我的梦

偷袭我的心灵 我的心是

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

生于光的源头

成于清流中央

一心想吻一吻迷离神往的远方

你再回头望一眼世界屋脊

银铸的幽谷险峰

驿路星辰已摘去光晕

大投影忽去忽来

猜不透的恐惧的利爪

指尖钻心地痛

苦汁浸蚀心窝涌上咽喉

一年年隐忍着

喑哑了生命的哭泣

心中栖着的鸟儿向天张望

吹熄我灵魂的灯 难道是

神的旨意?

我的幽灵在预感中挣扎

她这是和自己搏斗

不幸的幽灵为什么要

有颗心呢!

恍若一场梦

莫非上苍编了瞎话?

谁撒了谎?

200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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