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迫症
2015-11-17缪文宗
缪文宗
强迫症
缪文宗
我和刘明浩离婚了。这搁一年前,打死我都不信我们的婚姻这么快就会结束。刘明浩去年在给我过生日时还握着我的手说,他会牵着我的手走过一生一世。然仅仅只隔了一年,言犹在耳,境却非昨。
说出来也许谁都不信,造成我们离婚的竟然是小小的安全套,但这却是事实。当然事情的过程也不是旁人想象的那么简单。
这事要讲清楚,就得先从我们第一次亲密接触开始。那时,我们正在热恋中。热恋中的男孩就像热血沸腾的战士总是千方百计想攻占女孩子的身体,而略带矜持的女孩自然不会轻易答应,因此,每当私下在一起的时候,难免会一次次上演攻防大战。那次——我记得是在六月的雨季,江南的梅雨季是很湿热的,因此都是单衣薄裳——他在亲吻和抚摸我的时候,趁我不备就把我的衣裙给解开了,这使得我的防守失去了最后的屏障。就在他急吼吼爬到我身上的时候,我告诉他,给你可以,但你必须带上套子,我不想未婚先孕。当时,他有些抓狂,哀求道,芊芊,你别折磨我行不,这当口我到哪里去找套子。别看我平时和他在一起时,说话做事低声细语挺小鸟依人的,但在这上我一点不含糊,夹紧了腿很坚决地说,没有套子我是不会给你的。他仰头发出一声哀嚎,没法子只得起身穿衣,然后打着伞下楼去买。有了这次的教训,后来他来时身边就常常备着安全套。
结婚后,我们每当行夫妻之礼时,我依旧要他带套子,他很不解,说我们都是夫妻了,还要这玩意干嘛。我一开始是用工作做借口,说医院里的竞争太激烈,现在好不容易才从噪杂的门诊部调到手术室,我不想这么早怀孩子,怕歇回来后岗位被人顶了。他说,避孕也不是光戴套这一种法子啊。我说,是不光这一种法子,但你应该听说过,避孕药多吃对人有副作用,且身材也会走形,你不想让我很快变成水桶吧。至于上环,我更不考虑,想想那些冰冷的器具伸进身体心里就害怕,所以最好的办法就只是戴安全套。他叫了起来,作为护士,你整天捣鼓的就是这些器具,你说害怕,这理由未免太牵强了吧。我说,正因为整天捣鼓,所以知道它们每次用到最后总是沾满了患者黏糊糊的血液,想起来就让人心里发怵。再说了,你以为医生在医院里缺胳膊少腿甚至血肉模糊的身体看得多了,心里就不紧张恐惧了?那是假话,因为没临到自己身上。我们医院有个姓张的牙医,给人看牙看了十几年了,资格够老的吧,可又怎么着,那次他出去散步时被一醉驾的车辆蹭了一下,一个跌扑门牙齐根被撞断了,后来别的医生在帮他把断根挖出来时,他不也紧张得双眼紧闭脸色煞白?
我说的这些,本也有些强词夺理,刘明浩自是不会相信,但那时新婚燕尔,他还是挺呵护我的,见我不愿意,便也不勉强。
当然我也知道,夫妻之间总是隔着一层套,这终归不是那么正常。因此,我也尝试着撤销这层薄薄的隔离,但我失败了。那次,是我主动提出不用戴套的,刘明浩很意外也很兴奋,所以做得很卖力。但可惜的是我始终进入不了状态,莫名的紧张就像水一样在血液里蔓延。就在他渐渐进入高潮开始加劲冲刺的时候,恐惧就以痉挛的形式从我的腹部开始涌动并很快向上传到了胃部。终于,当感觉到他在我体内激情喷射的那股温热时,我的鼻子里顿时就弥满了一种青涩的腥臊味。尽管我知道这种味道更多的是来自于我自我意识的想象,但我还是控制不住,当即就趴在床边干呕起来。还没完全从兴奋中走出来的他显然被我吓着了,无措地摸着我的背问道:怎么了?芊芊你这是怎么了?我无暇回答他,在床头柜上扯了一把面纸稍微擦了擦,便匆匆走进卫生间,打开热水,手提花洒对着爱穴好一阵冲洗。温热的水流好似轻柔的安慰,在它的抚摸下,鼻子里的腥臊味渐渐消散,身体也随之安静下来。这时,我才注意到刘明浩正站在一旁看着我,虽然隔着氤氲的水气,我还是看出他目光中流露出的不满和困惑。我伸手把他拉了过来,帮他把那里冲洗干净。擦干重又上床的时候,我很愧疚地对他说了声对不起。这时,他的情绪好像也已平复下来。问道,芊芊你这是……我看着他说,不好意思,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什么事?他有些紧张。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我对那味道过敏。我低低地说道,同时很注意地观察着他的表情。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我听出了他这句话后面的潜台词,同时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带着审视的疑惑。见他这样子,我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在一瞬间改变了告诉他真相的想法。当然,为了消解他的疑虑,故事还是要编的。于是我告诉他,初三的时候,一次开完运动会回家,正热得满脸淌汗,刚好见桌子上放着一盆清水,盆沿搭着一块半湿的新毛巾,当下也没细看,拿起那块毛巾浸了浸水就拧干了擦脸。谁知刚放到脸上就闻到了一股子腥臊气,摊开一看,就看到了两小块凝胶状的东西。我正纳闷,母亲从外面进来,不由分说就把我手里的毛巾抢了过去,说,这毛巾勿好擦脸的。我问,为什么勿好擦脸,还有那上面是什么东西?母亲的脸一下就红了,说,小丫头家的,不要瞎问。其实你也知道,我们上初三的那会,男女之间的那些事虽说不上都懂,但也七七八八了。再加上后来我看到那块毛巾不时放置在母亲枕旁,我自然就有些明白了。这件事给我的印象很深,只要一想起来心里就泛恶心,这样时间一长,我对那味道几乎就有了条件反射……
对于我编的这个故事,刘明浩好像还挺相信,他脸上的神色松弛下来,说,原来是这样,刚才就你那种样子我还以为你犯了洁癖嫌我脏呢。然后,就伸手把我搂过去,让我睡在他怀里。不一会,他的呼吸就开始变得安静细匀起来。然而,我却无法入睡,发生在十年前的那件往事重又出现在脑海里——这么多年来,它就像影子般一直跟随着我……
那年我上初三,当时身体的发育已接近尾声,虽然我的身型比较纤柔,而且像尚未成熟的果实那样还透着一丝青涩,但鼓的地方鼓,细的地方细,一种纤巧的女人味正从身体的每个部位不经意地散发出来。记不清有多少次我捕捉到男生偷看我的目光,这让我在得意之余心头总充满着旖旎的春光。但是,我没想到第一个摘取我这枚果实的竟然是我喜欢的语文老师。那时的他大概三十多岁,带一副半框眼镜,说话慢声细语,给人印象文质彬彬的。而且他讲课很生动,从不照本宣科念讲义,所以大家都喜欢上他的课。而我原本语文就好,别人写到作文时,一只脸总是扭得像苦瓜一样,而我觉得写作文简直是一种享受。为此,他多次说我具有当作家的潜力。作为褒奖,他经常让我帮他批改同学的作文,而我内心的虚荣也让我乐意做这件事。这样我们单独接触的机会就比较多,有时他在看过我写的评语后,赞赏之余就会伸手拍拍我的肩背表示肯定。有一次,他拍了我后手却没有离开,而是在我背上有意无意地游移了一会,虽然我脑中闪到过那个,但我并没有吭声,也没把身体移开。一方面,我这人的性格比较柔弱,更主要的是当时我以为他是一个为人师表的老师,应该不会有那种想法的。但我没想到我的沉默无形中对他竟然会成为一种纵容。
事情发生在我初三下学期的运动会那天——初三、运动会,这些我都没骗刘明浩——那日天比较热,我和很多同学一样穿的是夏季校服:上面白色的短袖衫,下面是米黄的一步裙。虽说没参加比赛,但在场边喊得也口干舌燥的。偏巧水杯下午过来时候忘教室了,于是便从操场出来回去拿水杯,刚走到教学楼下,就遇见了他。他见我走得急匆匆的,就问我干嘛。我说喝水。他说教室在五楼,费那劲干嘛,还是到他宿舍里去喝,他那有凉开水,正好昨天的测验试卷刚批好,可以顺便去看看。这次的测验我感觉发挥得不错,因此很想知道自己得了多少分。于是就跟着他去了位于多功能综合大楼后面的教师宿舍楼。由于全校的师生此刻几乎都聚集在大操场上,所以一路过去我们没遇到一个人。
在我们学校,住宿舍的老师没几个,除了他因为家比较远,下雪下雨来回不方便申请个宿舍备用的,其他几个都是刚从学校出来没多久,尚未买房成家的年轻老师,因此所谓宿舍楼其实有一大半空着或成了临时的杂物堆放处。他的宿舍在三楼东面,临墙,墙外是一小区开辟的绿化区,有水有桥,环境很幽静。
进了宿舍,他给我倒了杯温水,然后又搓了把毛巾给我擦脸。他的殷勤一时有些让我受宠若惊。等我喝完水,他指了指桌上叠放整齐的试卷说,你自己看吧,我去倒水。倒水回来,他就站到我后侧,一边看我翻阅一边从我身后伸过手来在某人的试卷上指点评论。就在考卷快看完的时候,他的手慢慢缩转过来抱住了我,我一愣,随即便感到有些不妙,于是便扭动着身体想从他的搂抱中挣脱出来。然而,我这一挣就像把事情表面蒙着的纸给揭了,他不再犹豫,双手干脆就握住了我的乳房,并用力抓捏起来,我胸口一阵酸痛,身体不由就往下坐,他没防备,被我一下挣了出来。然而,就在我站起身准备夺门而出的时候,却绝望地发现他刚才进来时已将门锁上了。他再一次从后面将我当胸紧紧搂住,这次用的力很大,搂得我差一点喘不过气来。我拼尽全力作着挣扎,然而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挺文弱的人,手上的力量竟是那么大,我的反抗丝毫起不到作用。这时的我不得不放下最后一丝顾虑,开始高声喊人,然而刚叫了一声,他便抱起我然后用力将我压在了床上,由于脸朝下,那一刻我差一点窒息,只感到一颗心跳得像要爆炸一样。你别叫了,现在你再怎么叫都没人会听见的。我听见他喘息的声音在我耳边说道。我被他压着,呼吸都调不过来,更别说说话了。过了一会,他又说道,董芊墨,你知道吗,你是我最喜欢的学生,可是一想到还有不到两个月你就要毕业离开了,我这心里就堵得难受,我舍不得你啊。如果在平时,他这么对我说,我会脸红,但心里肯定会荡起一丝粉色的涟漪,但是现在,我什么感觉都没了,唯一的想法就是盼着有人来敲门,这样我就可以摆脱他了。然而,我的期盼落空了,我能听到从操场那边隐隐传来的噪杂声,但却听不到近处有脚步声或者说话声。
也许是呼吸不畅的原因,我的手脚开始变软。因此当他将我从床上翻过身来脱我衣服的时候,尽管我下意识还想阻挡他,但已经使不上劲了。他没费多少功夫就剥光了我身上的衣物,盯着我的身体啧啧地欣赏了一会,便开始肆无忌惮地用力挤捏和吮吸我的乳房,然后俯身进入了我的身体。随着一阵被挑破的疼痛,泪水从我眼眶里扑落下来……
那天我不知是怎样走出校门的,直到走上大街,噪杂的市声才将我的意识一点一点给拉回来。意识的回归让我感到了乳房被挤捏后的肿胀酸痛,还有腿根处带着湿黏的。我不记得那晚父母去干什么了,反正我到家的时候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回到家,我在卫生间默默地对着镜子中那个发辫松散两眼无神的自己看了一会,然后慢慢地脱下了衣衫,看到那两个蜜桃般柔实的乳房上除了隐现着几道淡淡的红痕,还有他吮吸时留下的几个紫斑。当我用手轻轻触摸它们的时候,一阵灼热的胀痛就像电流一样漫遍前胸,我忍不住吸了口气。后来,我在内裤上看到了一抹淡淡的血迹,这大概就是我的处女血了。与此同时,我注意到内裤上还留有糊状的东西,散发着一股我从未闻过的腥臊味。等明白过来时,一阵恶心不觉就翻涌上来,我当即就扒着水池干呕起来……从那以后,这味道仿佛一道烙印,和那个屈辱的下午一起牢牢地刻在了我的记忆中。
我自己也没想到,时隔多年我对这味道还是这样敏感。记得和第一个男友上完床后,我当即就吐了。男友怔怔地看着我在那里动静很大地翻江倒海,很不明白男女欢爱这样的赏心乐事,在我这里怎么会有这样恶心的反应。他觉得我有病,因此兴味索然地离开后就再没来找过我。
我也觉得自己有病,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能把这些告诉刘明浩吗?虽说现在像我们这代人对贞操什么的看得没有老一辈那么重,但谁又能保证不会在今后的生活中留下疙瘩?况且,在感情方面刘明浩多少有些 “小肚鸡肠”:谈恋爱那会,只要见我和别的男同事讲话,他总会酸溜溜地问,那人是谁,是干什么的。特别是有一次下雨,下班时见一男同事没带伞,我出于好心举着伞送他到后面的车库取车,恰巧就被来接我的他看到了,结果那天他那个醋吃得,一会儿问我是不是对别人有意思,一会儿又扬言要揍别人一顿,直到后来我不理他了才停下来。
当然,我知道刘明浩确实是喜欢我在乎我的,因为我现在的岗位就是他找他姑姑出面帮调动的,本来我只是一个在门诊处整天帮人打点滴的小护士,和他确立关系后,他便带着我去找了在卫生局当副局长的姑姑。他姑姑和我们院长是同学,一个电话,没多久我就被抽去参加了市医疗系统为强化业务交流而两年举行一次的专业培训,培训回来就被安排去手术室见习,半年后就转正了——相对于其他护士岗位,手术室护士的地位是比较高的。
对于我在夫妻生活中的特殊反应,刘明浩虽然感到有些无奈,但并没有抱怨什么。有好两次我们谈到了孩子,的确,像我这样子,怀孩子已经成了一个很严重却又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刘明浩说实在不行的话就人工受孕吧。我听了当时心里很感动也很内疚。
既然刘明浩对我这么好,我当然应该给他正常的夫妻生活。为此,我暗暗去心理医生那里寻找帮助,医生说,我患上的是 “记忆强迫症”,不妨试用干扰治疗法,从气味和记忆这两个关键点着手,一是有意识淡化记忆,当然这比较难,这就要求夫妻增加行礼之前的功课,等充分调动起了身体的欲望,就会很好地冲淡这种紧张情绪。另一个可以通过气味的改变来达到效果,比如空气中可喷些香水,还可以考虑使用那种带香味的安全套,当习惯了这香味后,男方可以暗中取下套子。如是几次,恐惧感就会逐渐消退,夫妻生活自然也就慢慢恢复正常了。
回去后,我就按医生的话去做了。但是过了一阵,发现事情并不像想象的那样顺利。虽说有两次我忍住了没作呕,但那恶心窜上窜下的还是让人感到很不舒服。为此我有些气馁,倒是刘明浩安慰我说,看样子这是一项慢火炖豆腐的工程,只要我们耐心去炖,我相信这锅豆腐总有炖成的一天。他的理解让我很感动,当下就像温顺的小猫一样窝进了他的怀里,任由他的手在我光滑的身体上轻轻摩挲。能有这样一个善解人意的老公,我这一辈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然而,就在我们在炖豆腐的工程里不断努力并刚取得一点效果的时候,一件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它不仅搅乱了我们的夫妻生活,而且最终结束了我和刘明浩的婚姻。
这纯粹是一次意外。
那天,轮到我值中班,晚饭后,急诊送来一个工地坠落的伤者,由于情况比较危险,再加上手术有些复杂,所以从医院出来时已经很晚了。偏偏那天电瓶车的后胎不知戳到了什么东西,骑也没法骑。本来想打电话给丈夫让他来接我的,可转念一想,这么晚他该睡了,再说最近他也挺忙的,于是就打算走回去,想想反正也就半小时不到的路程。
这时已是午夜时分,白日里拥挤喧闹的街道此刻显得安静而空阔。加上车辆少了,空气也变得清新起来。独自走在这夜晚的街道,心情一时间似乎也变得沉静如水。
走了一会,路过一处正等着拆除的老居民区。以前,我的同桌就住在这里,那时她经常邀我去她家里玩,所以我对这儿并不陌生。况且从这里穿出去的话,回家的路程至少要近三分之一。于是,我想了想就拐进了老区的小巷。
老区里的人显然已经都搬走了,那一座座曾经充满着人间烟火和生活气息的老屋,此刻都在沉默中等待着命运的最后归宿,那黑黢黢的窗口呈现着被人遗弃后的默然和死寂。耳边除了蟋蟀瞿瞿的叫声,就只剩下我皮鞋敲打水泥地面的脚步声了。所幸小巷里那昏黄的街灯还稀疏地亮着,使我至少还能看清脚下的路。瞧着眼前这些熟悉的老屋以及走过无数次的小巷,想到它们在不久的将来将湮灭成昔日的记忆时,心中一时万分感慨。
然而,沉浸在感慨中的我并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逼近。等背光的我注意到前面的路面上多出一个人影的时候,一只手已经从后面伸过来捂住了我的嘴。我一惊,正想挣扎,就听见一个闷声闷气的声音在我耳边说,不要乱动,跟我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说着就把一把散发着凉意的刀贴在了我的脖子上。我的心一颤,随即一阵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天啊,我遇到打劫的了。想到这里,我整个人忍不住颤抖起来。
从地上的投影看,那人要高出我将近一头,好像戴着帽子。最主要他手里拿着刀,这意味着想逃跑基本是不可能的事。在这种情况下,我根本没有选择,只能按他说的跟他走了。
他挟持着我在走了不远后,就拐进了旁边一条不足一米宽的小弄。小弄里很黑,什么也看不见。我的脚已经发软,几乎是被他推着向前走的。我不知道走了多久,感觉很长,当然也可能只有几分钟。后来我就被他带到一间二层小楼楼上的一个房间里。这时,我的眼睛已适应了黑暗,我看到房间里除了临窗有一张床垫以外,什么都没有,地上散乱地扔着一些无用的旧衣服和挂历纸。
走到床垫那里,他挥了挥手中的刀示意我躺上去。你想干什么?我听到我的声音就像风中的树叶一样簌簌地抖动着。当然是做该做的事。他说着,把我推在了床垫上,然后跪坐在我腿上,一只手拿刀指着我的胸口,另一只手开始慢慢解我的衬衣扣子。借着窗外依稀的月光,我模糊地看到这个人穿的是一件黑色的薄型连帽运动衣,只是窗廓线的投影恰巧把他的脸隔在了光影之外,因此除了他脸上罩着的口罩和眼睛里两点闪动的亮光外,我根本看不出他长什么样子。
你……你别乱来,我会喊的。我紧紧地捂着胸口的衣服做着无望的威胁。
是吗?那你喊着试试,看有谁能听见?他并不理会我,用刀挑开我的手继续解我的扣子。我无语,因为他说的是事实。在这一片老区里,除了我和他,不会再有其他人了。等把衬衣解开后,他又撸下了我胸罩的肩带。当看到我白嫩饱满的乳房就像两只白鸽颤柔柔地跳将出来时。他哇地发出了一声轻叹:看你人长得纤细,这奶子却是不小。说着他停在那里仔细看了一会,然后伸手抓住不急不慢地揉捏起来。我深吸了一口气,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他挪动身子开始脱我裤子。此时我仿佛醒过来一般,死命抓着他的手不放,我听到自己的牙齿在咯咯地响。他复又把刀举到了我的面前:对于男女之间的事我不喜欢用强,所以你最好放松点。说着他用刀在我脸上轻轻刮了一下,刀刃刮过皮肤的轻微摩擦声,带着毋庸置疑的威慑力,使我不得不松开了手。这就对了,我是不会为难你的。他说着褪下了我裤子。事情至此,我知道这一遭自己今天是躲不过去了。这样一想,人反到平静了下来。我说,那你得戴套子。他似乎没明白,啥?你得戴安全套。我重复了一遍。什么意思?我安全期刚过,所以你得戴个套子,我可以答应你,但我不想怀上你的孩子。我不想说我对那个敏感,因为这事说出来对方不一定会相信,故而我另外找了个理由。哦,这倒是新鲜,不过我可没带套子。我有,就在我包里。好吧,不过你最好别想耍花样,说着他把包拿给了我,然后将那把刀,防备似的竖在我的肚子上,刀尖在我皮肤上顶出一星轻微的刺痛。
其实我没骗他,包里真有两盒新买的安全套。还是那种表面有浮点带草莓香味的那种——在气味干扰的试验中,我和刘明浩几乎用遍了所有带香味的安全套,最后选中了这款。因为我觉得那草莓般的甜香不仅暗示着某种暧昧,而且闻起来感觉也不错——当我将一袋安全套递给他时,对方接过看了看,然后又还给了我,说,是你提出戴套的,所以这套应该由你给套上。
这个要求似乎有些过分,但却由不得我。因此我只得摸索着给他套上了。他显然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即便在进入我身体后,他的抽动也是不急不慢的,似乎很享受的样子。我躺在那里,正好能看到窗外夜空中那像被刀切过的半个月亮。随着他的运动,那半个月亮就在我的眼睛里不停地晃动着。它看着我,我看着它,那一刻我发觉自己竟然是那样的平静,一点紧张的感觉都没有,这让我自己也觉得很奇怪,这是在被强奸吗?过了一会,他似乎不满足又玩起了新花样,让我翻身跪起抬高臀部,然后从后面再次进入我体内。这使我想起以前看过的一篇小说,女主角唯一一次与人偷情的时候,采用的也是这个姿势,这刺激的一幕让她后来回味了整个后半生。我现在也是在和丈夫以外的男人在发生关系,陌生的男人陌生的环境,虽说不是偷情,但是不是也够刺激的。这样想着,就真切地感觉到了来自体内的摩擦,甚至由此产生出些许的快感——他或许也觉察到了,一下子变得亢奋起来,冲撞的幅度也加大了,随着发出一声闷哼,他终于到达了顶峰……
事情结束后,他在我身上又摩挲了一遍说,说实话,你是个不错的女人,本还想借些钱的,但现在我不想为难你。说着,他整理了一下把刀收起来便离开了。我躺在那里想,他说我是个不错的女人是什么意思?过了一会,觉得身上有些凉意,便慢慢坐起来穿好衣服,又四周打量了一下,才起来摸索着下了楼,然后穿出小弄慢慢走回家去。
回到家,我一屁股窝在了沙发上。这时我才感觉手脚软得厉害。也许是进屋时的关门声惊动了刘明浩,他听外面迟迟没动静,便穿着睡衣走了出来。打开灯,猛然看见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的我,不由吓了一跳。说,你这是怎么了?存心吓人是不?我说,我被强奸了。什么?刘明浩走过来摸了一下我的头:你没发烧吧。我说,真的,我被强奸了。刘明浩疑惑地看着我。也难怪,当时连我都感到疑惑,平时我们在电视中看到,女人被强奸后要么歇斯底里,要么失魂落魄,再不抵也是失声痛哭,而我说这话时语气平缓得就像说别人的事情。
刘明浩把我扶起来,上下打量了我一下说,先去洗个澡,回头慢慢说怎么回事。
进了卫生间,我在镜子前看了一下自己: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除了头发有些乱,身上的衣服一点没有撕扯的痕迹。我在冲洗的时候,刘明浩进来把我脱下的衣物收去阳台塞洗衣机里了。
事情的经过是等我上床以后告诉他的,这回他好像相信了,露出了一个丈夫在知道妻子被强奸后应有的表情:呼吸开始变粗了,脸上的肌肉也在不停地抖动着。但是他似乎还不愿接受这个现实,他抓住我的手臂说,可我刚才看了,你内裤上什么都没有。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目光就如溺水的人一样流露着内心的虚弱,但他还试图抓着手中最后的稻草来证明我是在骗他。可我让他失望了。我说,他带套了。不可能,我第一次听说,男人在强奸女人时还带套子的。我说,这是真的,我包里有套子,今天刚买的。他怎么知道你包里有套子?我和他说的。你为什么告诉他包里有套子?那时候我已经没办法了。你提出戴套子他同意了?他没反对。所以后来他就戴了你买的套子?他没戴。他没戴是什么意思?是我……当我猛然发觉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他怔怔地盯着我说,你刚才说什么,你是说是你给他戴上的?我急忙分辩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当时他用刀指着我。不要说了。他粗暴地打断我,然后甩开我的手,背朝着我就躺下了。
泪水在这个时候就像不听话的虫子慢慢爬出了我的眼眶,我感到心里很委屈,他为什么不听我的解释,为什么不考虑当时我的处境,难道这一切都是我愿意的吗?流了一会泪,我也慢慢躺下了。
对于他的生气,我理解,像这样的事落在哪个男人身上都受不了。当然事情已经发生了,等过些时日,我想他会慢慢缓过来的。然而我太天真了,没有察觉事情的严重性。那晚的事就像一条分水岭,成了我们婚姻最终无法弥合的一道伤口。
那晚以后,我们的生活就像遭遇了寒流,失去了以往的温度,家里的空间似乎一下变大起来,气氛也有些显冷清。我们之间说话做事就像隔着一层纸,不再有以前的默契自然。更糟糕的是,我们已经减少的夫妻生活也出现了严重的问题。这回问题出在他身上,有好几次,他做到一半就中途退场了。起先我以为他工作太累的缘故,可后来发现不是这么回事。我问他这是怎么了,他总是一声不吭。有一次做的时候发现没了套子——这在以前是没有的事——我说,要不就明天来吧。他说,不戴套就不能做吗?我半撒娇半拒绝说,你知道我不行的,你不想让我最后连对夫妻生活也产生恐惧吧。他看了我一眼,就没再说话,起身穿上衣服就出门去了。我以为他是去买套子的,可是等了很久他也没回来。
从那以后,他就开始晚回家了,而且身上还经常带着酒气。那天,他酒气熏熏地从外面回来,刚上床就把我抱住了,我从床头柜取出套子让他套上,可他顺手就把套子给扔了,喷着酒气说道,你别再让我用什么套子,你出去问问,哪家夫妻做事像我们这样总戴个套子的,说出去我都怕别人笑话。我一边推着他一边说,你这是怎么了,我们结婚都快三年了,不一直都这样吗?他发出一声苦笑说,就是,快三年了,我他妈这叫做的什么丈夫,戴套丈夫?以前我一直以为我这么顺你的意是因为爱,现在才知道我这是傻。我说,刘明浩,你喝多了。他说,我喝得是多了点,可我没醉,你不是想知道我现在怎么来不了事了吗?我今天告诉你,因为现在每次戴上套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另外一个男人也是这样戴着套做了你,而且这套还是你给戴的。这下你明白了吧,所以说,我从今以后再也不想戴什么套了。说着,他就直扑上来,我惊叫一声,手脚同时用力往外推他。两个人纠缠了好一会,直累得气喘吁吁。他喘着气盯着我说,现在你也看到了,如果女人不愿意,男人是不容易得手的。我说,刘明浩你什么意思。他嘴角扯出一丝讥笑,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么?刘明浩,你混蛋!我扯着嗓子尖叫起来。他站起来,猛地就朝我扇了个耳光。我只觉眼前飞起一片蝴蝶,脑子嗡地一下顿时一片空白。
等我缓过神来,发觉他已经把我身上的衣物脱光了,正把我的手绑在两头的床栏上。我颤着声音说,刘明浩,你想干什么?他说,我不想干什么,我就想证明给你看我还有用,同时也体验一下强奸是不是很过瘾。说着,他扳开了我的双腿。我一边尖叫着一边不停地扭动着身体,但是没用,他把我的裤头塞进我嘴巴后,没费多少力就进入了我的体内。我盯着他因亢奋而扭曲的脸,感到自己的心就像一块玻璃正随着那一下一下的撞击,在被慢慢敲碎。当他把那黏糊糊的液体恶作剧一样涂到我身上的时候,我的心头已堆满了尖锐刺人的玻璃碎渣……
我知道,我们的婚姻到此为止了。
和刘明浩离婚后不久,我就从手术室又被调回了门诊部。在接到通知的那一刻,我感觉心坠了一下,但随后就平静下来了。本来这一切也是非常得来的,现在就当借了东西还回去吧。收拾东西的时候,我看到不少同事用躲闪的目光在看着我,我不知道她们是不是在背后说我什么,说就说吧,谁人背后无人说呢?
那晚,我值完中班下班出来的时候,抬头恰巧看到天上挂着半块月亮,大小形状都和那个晚上一模一样。不知为何心头突然一动,就想起了那个独自走回去的晚上,想起了经过的那片老区,当下便把车钥匙塞进了口袋,决定再走去老区看看。
都大半年了,老区还是原样,听说是当初定规划想开发这一片的领导调走了,而新来的领导嫌这块地太小,准备在城东搞一个大手笔的新规划,这块就撂下了。我不知道现在这些领导怎么都喜欢拆拆建建,弄得好好一个城市到处都是空楼废墟。当然,这些都不是我管的事。现在的我该考虑的是要不要再进去走走。
想了一会,我还是决定进去了。这让我感到有些紧张,也有些兴奋。当走到上次被劫持的地方。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想再到那间被劫持去的房间看看。按着记忆走进那条黑漆漆的小弄后,我听到自己心跳在渐渐加快的同时,心头竟然隐现出一丝期待,我不知上次劫持我的那个男人还在不在。这次,包里可没带安全套,不过没关系,自从离婚以后,我已经想通了,我早晚得适应没有套子的生活。
如果他在的话……我想我会告诉他关于套子的故事。还有,就像他说的那样,其实我是个不错的女人。
责任编辑/陈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