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通知书

□劳 马

死亡通知书

□劳 马

物资处的费处长最近下了岗，不少人拍手称快。老费心里不服气，但嘴上不说出来，他知道这都是“死亡通知单”惹的祸。

费处长的处世原则是凡事要留有余地。这个抽象的原则体现在他的工作和生活中就成了一件件具体而有趣的故事。

物资处负责为全校各单位和部门采购各种设备和物品，老费的“凡事都要留有余地”的原则，在其分管的工作中体现得最充分。购买任何材料、物资，他总主张要富余一点，比方说，如果需要一百张桌子，他就买上一百二十张，需要一万个灯泡，他就说不定多买个两万三万的。按照他的理论，富余一点总没有坏处，有些物品易耗，就更得多准备一些，以防用短缺了。时间一长，仓库是堆满了多年富余下来的“新”产品，各类物资简单地列一个清单，也是厚厚的几大本子。如：毛巾1．8万条，肥皂1．35万块，灭鼠药3．5吨，灭蝇拍子0．8万个，脸盆（塑料）1．13万个，脸盆（搪瓷）1．21万个，手套0．753万双，电池0．7万块（过期），黑白电视机0．15万台，单卡录音机0．6万台，至于桌、椅、床、凳，堆成了山一样。物资仓库是校园里占地面积最大的建筑，并且每年都扩建。虽说存放在里面的东西永远也用不上（除了过时的，就是过期的），但老费的心里很得意，富余就是富裕，总比短缺好。物资多了，仓库保管员、值班人员、消防人员等等就要增加，于是物资处从成立时的3个人，壮大到了现在的140多人。老费也从当初采购员，逐步升为副科长、科长、副处长，直到人人都喊他费处长。

大学是家大业大，专家教授们都忙着做学问、搞研究，没有那份闲心去关心物资采购和管理是否科学、合理。老费自然长年累月按“额”就班地定购、入库、登记、发放，他是多种荣誉称号的获得者，还被誉为学校的“红管家”。

如果不是医院缺少“死亡通知单”，费处长的位子可能会一直坐下去。学校医院百年不遇地死了个人，在开具死亡通知单的时候才发现，医院里压根儿就没有准备过这种固定格式的单子。按照管理体制和部门分工，此类印刷品应由物资部门统一印刷。于是报告打到了费处长那里，他大笔一挥同意。

没过几天，大卡车便将印刷好的“死亡通知单”送到了学校，整整100万张。尽管费处长做事历来都留有富余，但在一所教职工和学生加起来不足1万人的学校里，100万张死亡通知单似乎是多了点。即使全校的教职工和学生每年死一遍，也要死上100年。况且，死在校医院里的病人不知哪一年才能遇到一回，这100万张的“死亡通知单”可能会用到地球消亡的那一天。老费心里也觉得别扭，可既然已经印出来了，又是自己亲自批准的数字，他只能认了。费处长一边让工人赶快卸车入库，一边没好气地说：“富余点好，免得要用的时候抓瞎！”他还呵斥工人不准对外胡说八道。

真是事不凑巧，卸货时突然刮起了大风，工人们在慌慌张张之中，把本来就捆得不结实的几摞纸包弄散了，风一吹，满校园都飘着“死亡通知单”，光校长就从窗台和门口拣到了七八张，全校哗然，深感晦气。

老费于是在“死亡通知单”风波中下了岗，他自称有苦难言。

（原载《微型小说月报》2014年第12期 河南李金锋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