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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似领导

2015-11-17孙春平

微型小说选刊 2015年31期
关键词:淡漠乘警列车长

□孙春平

疑似领导

□孙春平

验过票了,列车长和乘警在列车中部的软席车厢碰情况。列车长说,前面正常。乘警说,后面的12号车厢有情况。列车长瞪圆了一双漂亮的杏眼,催着乘警说过去看看。乘警将登记夹送到列车长面前,指点说,你看64席。列车长看了,那个名字和职务便刀刻一般记在了她的心里:靳奉民,省水利厅副厅长。列车长问,看过他的身份证了吗?乘警答,他说机关在办一个什么证件,临时收上去了,在手提袋里翻半天,才翻出了工作证。工作证看不出真假。

这确是个不同寻常的情况。一位堂堂的副厅级领导,放着国家配派的小轿车不坐,怎么来坐火车呢?况且,列车还挂着软席车厢呢。列车长漆黑漂亮的柳眉拧上了。

这趟列车是从省内西部的一个城市开往省城的,每日一个往返。一个月前,那个城市一个村庄的民众因修建高速铁路占地问题,与施工人员发生冲突,双方动了棍棒,互有伤残。村民们抬了伤员,闹到铁路局,又闹到省政府,一时阻塞交通,省城哗然。省政府给当地政府和铁路局下了死命令,民事纠纷,属地解决。铁路局具体落实到车站和列车上的措施就是严格验证票据,旅客实名登记,坚决防止村民再闹进省城。当然,对旅客的说法却很委婉,称社会上又发现某种疫情,此举是为防止疫情扩散。

列车长沉思片刻,独自起身而去。她是要当面验证,再做进一步的决断。走进12号车厢,她的目光飘出去,看似无意地溜向64席。那是一位相貌平平的旅客,年过半百,黑瘦,寸发,鬓角已见花白,蓝色半袖T恤衫,牛仔裤,一双黑色轻便旅游鞋,那一刻,此人正侧着脸若有所思地观看着窗外的山野。若看模样和装束,看不出一点厅级领导的样子,说是城市里的工人、推销员都行,说是乡间进城的打工者也不错,唯独不像个干部,尤其是那么高级别的领导。

列车长回到软席车厢,第二步的应对之策便是让列车员询问软席车厢里是否有省直机关的干部,然后请他们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去12号车厢走一走,看是不是认识那位旅客。两位旅客先后去了,很快回来,都摇头。

列车长只好亲自去直接面对了。她再走进12号车厢,敬礼,握手,庄重而得体:“欢迎首长检查指导我们的工作。”她没直呼“厅长”,那容易引起身边旅客的注意,而称“首长”,指代就宽泛了。

64号神情平淡:“什么检查指导,不就是坐坐车吗?你坐。”

旅客不多,正好对面就有一个闲席,列车长落座:“首长,我同您简单汇报一下列车上的情况。”

64号仍很淡漠:“别,你们工作上的事跟我不搭边,该忙什么你去忙,都方便。”

淡漠也许同样是一种素养和身份的象征,但却让人难做进一步的深层次判定,如果有人以此掩饰或伪装呢?列车长不甘心:“那我就不打扰首长休息了。请首长去软席车厢吧,那里安静,也舒适些。”

64号仍淡漠地摇头:“不去。一会儿就到站了,你去忙吧。”

列车长只好站起身,向列车员招手,列车员立刻送上一杯热茶,恭恭敬敬地呈放到64号面前。车厢里有了些微的骚动,列车长从旅客的目光中读出了惊异与新奇。她走到车厢连接处,对一直守候在那里的乘警吩咐,通知终点站,把情况说清楚。

列车徐徐开进了省城,列车长和乘警恭送64号旅客下车,嘴里喃喃自责,说对首长照顾不周,还请多多原谅。64号对虚套不在意,连那淡漠的笑意也省略不用了。

64号走下车梯,一位身着铁路员工装的中年人已迎候在那里,引人注意的是大檐帽上的三道杠杠,鲜红夺目。大檐帽上前握手:“我是站长,欢迎首长来车站检查指导工作。请首长到软席候车室小坐。”

64号冷下脸,摇头:“我还有会,没时间。”

站长宠辱不惊:“好,我马上给首长安排小车。”

64号说:“我有车,已等在站外了。”

站长说:“您告诉我车牌号,我让车到软席候车室门口接您。”

64号说了一个号码,一个车站工作人员依着站长的眼色,急向出站口方向跑去。64号急不得,恼不得,也只好由站长和列车长陪着,走向站台对面的软席候车室。很快,一个小伙子来了,轻声招呼:“靳厅长,我来了。”

靳厅长满面不悦地起身而去,跨进小车前留给跟在身后的站长和列车长的最后一句话是:“也不知是我扰民,还是你们不厌其烦,什么意思嘛!”

小车轻快地绝尘而去。工作人员向站长报告,说司机说,靳厅长去检查防汛工作,正好他当年在那里下乡,就把小车和秘书打发回来,自己留在乡间住了两天。站长列车长听了,不由相视一笑,都长长地吁了口气。

(原载《微型小说月报》2015年第8期 河南李金锋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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