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所长

□戴 希

派出所所长

□戴 希

有辆银灰色的宝马车，停在城市近郊的大路边上。镇派出所近在咫尺。

宝马车的震动宛如波涛起伏。车内不时传出一个年轻女子的呻吟，是那种飘飘欲仙的呻吟。

镇派出所所长庄木马夜巡至此，像被一块强大的磁铁吸引，不动声色地靠近宝马。

月光如水。透过一扇未关严的车窗，庄所长很容易看清了车内正在发生的事儿。

一对男女只顾忘情地做爱，压根儿不知车窗外有双圆睁的鹰眼。

“太大胆、太刺激了！”庄所长在心中感叹。他悄悄退到路边一棵大樟树下，立马给带班的副所长铁建虎发手机信息。

很快，干警们从天而降，团团围住那辆宝马。庄所长让人把相机对准车窗内，咔嚓咔嚓地拍起镜头来，车内的男女依然旁若无人，很陶醉、很投入地癫狂。

庄所长没耐心等了，扬手重重地拍拍车窗，不由分说猛地拉开车门。

“你们—太放肆了吧？居然在这里玩车震，简直没把派出所当回事！快，穿上衣服，跟我们走一趟！”庄所长喝令。

俩人如梦方醒。穿好衣服，女的有点慌张，男的却从容不迫。

“要干吗呀？我们可是夫妻！”男的理直气壮。

庄所长笑笑：“老夫少妻，真够浪漫！行啊你们，请出示结婚证让咱看看。”

“谁会随身携带结婚证？”男的皱眉，“它在我们家里哩。”

“那好，”庄所长打量打量那男的，“让你女人带两个女干警回家去取，你先跟我们去派出所候着？”

“这……”男的犹豫，“如果，”男的试探，“我俩不是夫妻，是情人呢？”

庄所长一愣：“那也要请你们去派出所，核实一下身份。”

“既然这样，我俩随你们去就是。但我要提醒你，请神容易送神难哦！”男的话中有刺。

“这个我懂。”庄所长双臂抱胸，回道。

一到派出所，所里就把男的和女的分开提审。

女的扛不住，不久就供认了他俩的关系。原来，她是市劳教所干警嘎胭脂，男的为市委政法委副书记谷轼轲，他们并非夫妻。

“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庄所长赶紧请出谷书记，拱手向他致歉，“我们失礼、失礼了！”

谷书记乜视着庄所长：“我说过，请神容易送神难嘛！”

庄所长立马赔笑：“多有冒犯，多有冒犯，我这就……”

“哼！”谷书记瞪了庄所长一眼，带上嘎胭脂，大摇大摆地迈出派出所。

目睹他们离去的背影，庄所长不禁摇头。

原想谷书记会忍气吞声，因为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哪料第二天他就打来电话大发雷霆：“庄木马，你他妈混蛋！狗眼看人低，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啊！下级服从上级，党的组织原则你丢到哪去了？连你上级的上级也敢大肆羞辱，你他妈昏了头，不想当这个派出所所长啦？”

“不想当又怎样？”庄所长也肝火大动，“谷轼轲啊谷轼轲，你包养情妇还神气？与人通奸还有理？不是放了你并向你道歉了吗？我警告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老庄也不好惹！”

“好，好，好，一定要跟我斗狠是吧？你个狗日的！”谷轼轲怒骂。

“不跟你斗狠又怎样？”庄所长反问。

“赔偿我和嘎胭脂的荣誉损失，收回抓审我俩造成的恶劣影响，保证这样低级的错误永不再犯！”谷轼轲教训道。

“哦，是这样，那让我想想，想好了立马向您汇报，好吗？”庄所长俨然在接受指示。

谷轼轲据此认为庄木马已经服软。

然而这次，他又错了！

挂断电话，庄所长就把谷轼轲与人通奸的所有证据火速收齐、备好，悄悄写好举报信，复印5份后，一份报市委书记、一份报市长、另两份分别送市纪委书记和市委政法委书记。为了万无一失，还咬牙给省纪委有关部门快递了一份。

“要么鱼死，要么网破！”庄所长想，“铁证如山，这么多的重要领导和部门，只要有一个真正重视和出面，问题必能迎刃而解。”

背水一战的结果，庄所长赢了。

谷轼轲毫无防范，就突遭市纪委调查，很快受到免职降级的处分。

庄所长因此得到市委政法委的通报表彰，成了全市不畏权势、敢于执法、公正执法的典范。

庄所长红了、风光了！但内心深处，却十分遗憾。

面对记者和亲友的追问，他决定坦言相告：其实，他早就认识谷轼轲，知道他是市委政法委副书记。在全市的政法工作会议上，他不止一次地听过谷轼轲热情洋溢、正气凛然的报告。没料到这么大的领导，居然口是心非、阳奉阴违，干了坏事不低头、不收敛，还反咬执法者不松口！本来嘛，之所以佯装不识，就是想好好看看他谷轼轲做了坏事后的表现，就是想严厉警示他知错快改、回头是岸。人心都是肉长的，自己也用心良苦啊！可他……唉！

（原载《芒种》2015年3月上作者自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