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湖北诗歌观察
2015-11-17刘川鄂谈骁
刘川鄂谈骁
2014年湖北诗歌观察
刘川鄂谈骁
2014年,湖北诗歌迎来了全方位的收获,主要在以下三个方面。一、原创诗歌的持续旺盛,并有诗人引发全国性、全民性的关注;二、优秀诗集、诗选、专著接连出版,并有获得全国性大奖;三、大型诗歌活动的举办,与大众分享新诗成果,给都市生活注入诗意的停顿。这三个方面,是2014年度湖北诗歌的特别之处,即使放在全国范围来考察,也引人注目。
一、原创诗歌
2014年湖北诗歌的首要事件,当属年底引发的“余秀华事件”。余秀华为全国各大媒体争相报道是在2015年1月,但其诗歌写作进入大众视野应当从2014年11月,《诗刊》微信公众号推送其诗作《摇摇晃晃的人间》算起;再往前,则可以追溯到9月,其诗作登陆《诗刊》。
不可否认的是,余秀华诗歌在全国范围内的流传,前期的确有女权、残疾这些外部因素的推波助澜(这从流传最广的一首《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就可以看出),但在媒体的喧嚣过后,大众的眼光最终将落实于诗歌本身。而余秀华的诗完全可以坦然地接受大众目光的检验、审视。切肤的痛感、独特的生命体验和准确的洞察力,使余秀华被部分诗评家和读者将其排入当代优秀诗人的行列。云上写诗,泥里生活,余秀华的诗产生了这种云泥之别,而泥土的困顿、苦难和纠缠,最终也非得通过烟云来化解不可。
如果从1998年算起,余秀华的写作持续已有十余年。通过对她的诗歌的阅读,可以发现,她并不是一个甫一出手就有不凡文本的诗人。2010乃至2012年以前,她的大部分诗作并不出彩,她真正优秀的文本,大部分创作于2013、2014年。这是一个诗人对诗艺自觉追求和持续磨砺的结果。这种追求和磨砺,伴随着否定、停滞和新生,是一个成熟诗人的必经之路。所以说,余秀华不是横空出世的,而是时间赋予了她当下的成色。
余秀华事件,是经历了梨花体、羊羔体、废话体等诗歌恶搞之后,当下诗歌终于以正面的、积极的形象出现在大众面前。大众对余秀华的青睐,也体现了他们对健康的、正常的诗歌的呼唤。
余秀华引发的关注纯属偶然,在湖北,更多的诗人只是默默地、沉潜地写着。在2014年,他们也保持了旺盛的创作活力。
张执浩作为新时期湖北最有影响的诗人,在2014年亦取得了可喜的丰收:《宽阔》出版后先后获得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和湖北文学奖。正如诗集《宽阔》的书名所揭示的,张执浩的诗歌写作在近年来步入了宽阔之境。其收录在《星星索引:武汉文学院作家(2014)年度作品选》中的诗,集中体现了张执浩朝着“宽阔”前进的路向。具体地说,则是体现了他“脱口而出,目击成诗”的努力,在保持了鲜活的生活经验的同时,浸入了独特而深邃具有普遍性的阅历和洞察。他的诗看起来是“小诗”,但浸透着饱满的生命体验和对生活的巨大热情。这是张执浩的独异之处。
余笑忠一直是一个“多产”的诗人,在2015年初对2014年诗歌写作进行总结的微博中,余笑忠选的诗有47首之多。这些诗在葆有他一贯的谦卑、爱和悲悯的同时,更多了一份人到中年、独面人生的痛感。“我的父亲再也没有来年;/我的祖父说:人去如灯灭。/啊,已经灭掉了两盏”(《星期天》),而母亲是诗人接下去呵护的那盏灯:她维系着两个世界,让两个世界彼此相认。
剑男一直是一个安静而低调的写作者,但他的作品常常有一种巨大的力量。写于2014年创作的诗歌《巢》就是这样让人震撼的作品,全诗写喜鹊筑巢、育子、御敌、思念、殉情的故事。“鸟巢”的命运就是我们的命运,剑男以其一贯的悲悯,赋予了这个挂在白杨树上的鸟巢以永恒。《巢》作为头条发表于《芳草》杂志2014年第5期,这在《芳草》多年的历史上,似是一个创举。而此诗也收获了众多诗人的敬意。在诗人黄斌看来,《巢》“是一首终极之诗”:它既是自然的,也是人文的;既是生命的礼赞,也是死亡的颂歌;既是仁爱的,也是疼痛的。在这首诗里,万物(包括人)达到了一种共享的平衡,恶也得到了宽恕。诗中对喜鹊营巢的描写,观察细致,描写逼真;人和喜鹊的互动温暖动人,显示了作者的功力。看来诗人只有在超越了人类中心的一己之见后,才有更宽阔的视野和对诗意的更精确的发掘和体验。
黄沙子是湖北诗人中最为高产也最为大家所推崇的一位。一年中他写了近百首诗,而且几乎每首都保持了较高的水准。这些诗首发在其个人博客,后分别发表于《十月》、《汉诗》等刊,并获得第二届“当代新现实主义诗歌奖”。黄沙子早期的时候偏向于晦涩,楚地的诡谲在诗中表现于迷幻的质地。2014年的作品却清晰明朗了许多。他的诗歌写作已超越地域、题材,而这种超越是以其诗歌浓郁的楚风土韵为前提的。他回到故乡,回到自己居留过的土地,并像个孩子一样,重新打量自己当下的栖身之地。这样,通过历史和现时的在场,他重新建立了与世界的联系,生活和记忆中的每一样事物:故乡、沙湖,都刺激着他的言说,他因而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存在位置和言说方式。
黄斌是湖北诗坛中有鲜明特色的一位,他的诗歌具有非常浓厚的文化气息,这种“文化”是深入楚地骨髓的,是深入诗人血液的,糅合了楚地风情、世情和人情的写作,使得黄斌的诗歌朴拙而厚重,他的诗没有小聪明、小情怀,而是处处体现出一种亲近传统、不拘于现代的风骨。发表于《汉诗·惊蛰》“开卷诗人”栏目中的诗作,鲜明地体现了这些特点。
此外,还有田禾、沉河、韩少君、川上、小引、毛子、刘洁岷、柳宗宣、李以亮、阿毛、李建春、艾先、魏理科、谈骁、龚纯、陆陈蔚、黄光辉、懒懒、张泽雄、小箭、唐突、范小雅、夜鱼、徐永春、魏荣冰、冰客、尔容、黄明山、吴开展等人,他们以其旺盛的创作活力、优秀的诗歌文本,共同组成了2014年湖北诗歌创作的不凡成绩。
二、诗歌出版
对湖北诗歌生态的观察,诗歌类图书的出版不可忽略。2014年,值得特别一提的个人诗集是《宽阔》,诗论是《真无观:与他者比邻而居》,诗选是武汉市文联主办的《汉诗》和谢克强主编的《中国诗歌》。
2014年4月,第十二界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在顺德北滘文化中心举行,张执浩凭借诗集《宽阔》获得“年度诗人奖”。这是湖北首次获此荣誉的诗人。
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创办于2003年,由《南方都市报》创办。作为一个“民间奖项”,该奖强调公正、独立和创造,坚持艺术质量和社会影响力并重,更多地回归文学,强调文本。因此,这一奖项相对某些始终伴随争议的官方奖项,更为业内所重视。张执浩之前的获奖者,如于坚、王小妮、多多、李亚伟、雷平阳、杨键、臧棣、欧阳江河、黄灿然,几乎都是在1980年代以来新诗发展举足轻重的人物。张执浩加入到他们的行列中,为湖北成为中国诗歌重镇添加了一块有分量的砝码。
如果说,《宽阔》是作为个人诗集使湖北诗歌获得全国性的声誉,在诗歌评论方面,担此重任的则是魏天真、魏天无的专著《真无观:与他者比邻而居》。书中既有对全球化、媒介时代、诗人何为、诗坛热点的思索,也有对1980年代因诗结下友谊的深情回忆,但篇幅最多的还是对诗人及其作品的评介,展现对诗歌的地方性和诗歌的根的关注。这本书兼具哲学意味和文学意味,其风格则绝非玄奥晦涩,也不是徒发空论,它紧密地贴近诗歌文本,贴近当代的诗歌写作、传播、接受的实际。2014年底出版后,在华中师范大学召开了研讨会,王先霈、臧棣、西川、韩东等人都对此书给予了高度评价。
说湖北是当下中国的重镇,也与湖北的诗歌出版分不开。湖北拥有两份连续出版的诗歌选本:《汉诗》和《中国诗歌》,都在全国有广泛的影响力;而长江文艺出版社的长江诗歌出版中心,更是国内第一家专门致力于诗歌出版的机构。
2014年,《汉诗》出版四辑,推出了众多当下一线诗人作品,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推出了着重展示湖北实力诗人的“新楚骚”,入选的三位湖北诗人分别为黄沙子、槐树、懒懒。《中国诗歌》出版12辑,并颁发了“闻一多诗歌奖”,十万的奖金,使得此奖项获得全国范围内的瞩目;长江诗歌出版中心出版了雷平阳、余怒、泉子、沈苇等当下最重要诗人的诗集,本节所提到的《宽阔》《真无观:与他者比邻而居》也是在该中心出版的,这亦从另一方面为湖北诗歌获得全国声誉做出了贡献。作为学者之诗,黄献文诗集《地平线》朴素真切,严肃而理性,饱含生命的燥热与不安,经常能让人感受到其间的精进、振奋与悔恨、怀疑等复杂情绪的交融,构成丰富张力。
三、诗歌活动
新诗发展已近百年,但大众对诗歌的认识,远没有与诗歌创作的实绩相统一。这从当下诗集的市场就可以看出,最受市场欢迎的,仍然是被符号化的“朦胧诗”一代,如顾城、海子、舒婷、北岛。稍早的芒克、多多,同时期的欧阳江河、杨炼,稍晚的李亚伟、于坚,并没有被大众所熟知,所接受。
与大众分享新诗成果,近年来——尤其是在新诗被“梨花体”“废话体”之后——逐渐变成很多诗人的共识。湖北作为全国的诗歌大省,也自觉地投入到这一活动中来,代表性事件为2012年开始的“公共空间诗歌”活动。
公共空间诗歌活动是由湖北省作协发起并与相关单位联合主办的公益文化项目。第一届活动是湖北省作协与武汉市委宣传部、英国大使馆文化教育处、武汉地铁公司共同主办,首次征用全市373块公益广告牌,将5位英国诗人的17首诗作和46位湖北诗人的100首诗作在武汉轻轨一号线展示。2014年的第二届公共空间诗歌活动覆盖面进一步扩大,展示力度也大大增强,共征用了武汉轻轨一线和地铁2号线的512块公益广告牌,展示了16名法国诗人的28首诗作和191名中国诗人的197首诗作。
“公共空间诗歌”并非武汉首创,但武汉的却是持续最久、规模最大、影响最深的,它使武汉赢得了“诗意城市”的美誉。
以上对2014年湖北诗歌的考察,虽只是浮光掠影,但仍然可以看到湖北诗歌呈现出的生机勃勃的状态。说湖北是诗歌大省,正是取决于以上的三方面。原创诗歌的实绩,奠定了诗歌影响的基础;诗集、诗选的出版又将这些创作实绩展现在读者面前;而如“公共空间诗歌”这样的活动是更进一步将诗歌推向大众,使得诗歌完成它最后的接受环节。
湖北有着数量庞大、质量整齐的诗人队伍,有虽然诗歌趣味存在差异但交流良好的诗歌氛围,有《汉诗》、《中国诗歌》这样既推重湖北又面向全国的诗歌选本,有致力于诗歌出版的长江诗歌出版中心,有不断推动新诗为大众所知的诗歌活动,以上种种,都足以让我们对湖北诗歌的未来保持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