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MF前首席经济学家肯尼斯•罗格夫:中国经济不可能严重衰退
2015-11-16杨向明
杨向明
核心提示:中国不可能发生严重的经济衰退,但大量的债务是中国经济的弱点,是中国政府要继续认真解决的一个问题。
肯尼斯·罗格夫(Kenneth Rogoff),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前首席经济学家、克林顿政府总统经济顾问,2003年出版现象级经济学畅销书——与卡门·莱因哈特合著的《今非昔比:800年金融荒唐事》。肯尼斯·罗格夫现任哈佛大学经济系教授,对中国经济、亚投行及金融市场等议题屡屡发声,引起广泛关注。就中国宏观经济热点问题,《支点》杂志近日对肯尼斯·罗格夫教授进行了专访。
中国能够解决债务问题
《支点》:您认为中国是一个“今非昔比”的典型,这基于怎样的理由?
肯尼斯·罗格夫:中国是一个经典的“今非昔比”的例子。中国一直在论述其行为的合理性,力图向自身以及其它国家证明,中国能够一直积累债务,并挣脱经济法则的束缚。中国提出的理由包括:中国政府对市场的管控,数亿流向城市的农民工,以及可支配收入的30%被用于储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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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不可能发生严重的经济衰退,但大量的债务是中国经济的弱点。还有一点不确定的是,中国的缓冲能力究竟有多大?中国的外汇储备高达数万亿美元,我想这有助于其削减债务,但运用这些储备的灵活性,我还不太清楚。同样,进行政策调整的难度和便捷性也不是很清楚。
《支点》:一方面,中国正在规范地方债务的发行,“开正门、堵后门”。另一方面,中国坚定不移地推进金融改革。
肯尼斯·罗格夫:我认为从长期来看,中国的债务能够消除。中国正在尽力应对其债务问题。特别是地方政府,被披露出来的债务是惊人的。然而,前不久的股票市场震荡、汇市波动,使得大家对中国的经济增长前景产生恐慌。
实际上,从去年年底开始,地方政府的举债行为已经得到了约束。我了解到的数据是,目前债务水平是15.4万亿人民币,而今年的债务上限意味着,地方政府还可以再筹措6千亿人民币。此外,中国启动了债务置换计划,以减轻地方政府的债务负担。这一计划的规模大约在2万亿至3.2万亿人民币之间。对于持有置换债券的银行来说,这些债务可以算作有央行担保的抵押品。
进行痛苦的改变是必须的
《支点》:现在有不少学者对未来中国经济表示忧虑。您怎么看待中国经济增速的减缓?
肯尼斯·罗格夫:许多国内外投资者都认为中国经济会一蹶不振。正如刚刚所说,债务是中国政府要继续认真解决的一个问题。但是,我认为市场的反应有些过度。
对于中国经济增长的前景,其实不必太悲观。一些改革措施已经实施,比如说在产业发展方面实现更新换代。如果这些措施到位,从而真正推动增长的话,就有可能最终起到效果。因此,我的结论是,中国经济是充满希望的,但是在这个关节点上,进行痛苦的改变也是必须的。
《支点》:您对中国政府的宏观调控政策如何评价?
肯尼斯·罗格夫:中国近期对于股市和汇率市场采取的一些措施,引起了很多议论。中国政府可以多从过去的一些实践中寻找经验,并总结教训。我很钦佩和欣赏中国经济的决策者在过去几十年中所取得的伟大成果,希望有更多人加以研究。
但是,中国经济面临的挑战是巨大的。如果中国经济发生严重衰退,那它对全球的冲击,将会比一般的美国经济衰退严重得多。不过我始终认为,过去中国的增长率保持在相当高的水平,现在也有一定的下滑空间。
亚投行重在分享
《支点》:您曾在IMF等国际金融机构任职,目前如何看中国所提议的“一带一路”战略和亚投行的前景?
肯尼斯·罗格夫:中国牵头的这个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其初期资本达到500亿美元。对于这家新的国际金融机构,美国曾试图劝阻其它发达国家不要参与,但未能成功。大家的关注也都集中于这一点,而忽视了一个问题:为什么现有的多边发展信贷总是达不到效果,同时又该如何对之予以改善?
如果多边发展机构将自身定位于“知识”银行,即在地区间协助分享经验、实践和技术知识时,往往能取得持续性的成效。相反,如果它们致力于资助那些由当地精英得利的宏大项目,而不是在环境、社会和发展之间达成平衡的话,往往就会遭遇巨大的失败。
《支点》:发达经济体主导的国际金融组织是否有经验可供中国参考?
肯尼斯·罗格夫:西方发达国家领导的开发银行所资助的项目、发放的贷款,有一些也出了问题。基于这一点,新建一家机构,而不是改革现有机构,也不失为一个合情合理的选择。如果亚投行将自身定位于一家知识银行,而不是一家基金机构,它就真的有可能产生新的价值。我们在评价亚投行时,也应该基于它选择和培育项目的方式,而不是它所提供资助的数额。
众所周知,中国已经开始向发展中国家提供大量资金,但缺乏高效、透明的渠道。亚投行让中国的一部分发展援助正式化,并将遵循现有国际规则行事,这个角度看,亚投行的存在也应该是件好事。中国喜欢不断实验和改进。所以,可以设想,中国将把发展中的经验和教训应用到提供给发展中国家的款项使用中去。毋庸置疑,中国的亚投行设立非常正面。发展中国家需要资金支持,从我在IMF的工作经验得出,制度无力和治理是更大的障碍。此外,基础设施建设规划是容易的,但执行起来很有挑战,成本总是远超预算的。
《支点》:您的观点和著作在中国引起关注,不少人想得知您的下一步计划。
肯尼斯·罗格夫:我一直坚持写学术论文,在接下来很长的时间里,我会继续在哈佛大学教书。顺便说一下,我很高兴在哈佛课堂上遇到了很多非常有才华的中国学生。此外,我正在筹备一系列书籍的出版。其中一本是关于纸币逐渐消失,早在20年前我就写过这个话题。这看上去是一个很平常的话题,但实际上是当前全球金融体系所面临的诸多问题的核心。我希望这本书能在一年内出版。另一本书关注的是政策问题,针对一些经济学家近年来提出的具有争议和政治动机的建议进行探讨。(支点杂志2015年11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