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农村社会结构的变迁

2015-11-16张光红

原生态民族文化学刊 2015年3期
关键词:血缘村民农村

张光红

摘要:传统观点认为,乡土社会建构在血缘和地缘基础之上,并且血缘更具核心作用。考察滇东北彝良县雄村得知:随着市场经济的兴起和人口流动的加速,以及农村改革的推进,血缘的作用与地位已经处于地缘之下,并且还将不断弱化,未来乡土社会建构的核心是地缘。

关键词:农村社会结构;血缘;姻亲;地缘

中图分类号:C9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621X(2015)03-0151-05

2015年春末,笔者在滇东北彝良县雄村进行有关社会变迁的田野调查。通过与农户访谈和对当地历史的纵深了解得知:随着农村的改革,国家的干预逐渐减少。新兴的市场经济以及随之而来的消费主义迅速占领了农村的生活空间。在现代化的冲击下,市场经济的触角延伸至农村的每个角落。与此同时,雄村的社会结构在这变化中正经历着自我的调适与整合。在布朗看来,“社会结构”主要是指社会关系的总和,而且这种关系网络是可以从个人的行为活动中直接观察到的。本文试图通过对雄村血缘、姻亲和地缘三元社会结构的直接观察和探究,对雄村历史和现状及其连带的社会文化现象进行动态分析,阐明在社会变迁的境况下,乡村社会中血缘和姻亲的功能正被弱化,而地缘的作用日益凸显,血缘、姻亲和地缘关系相互调适和整合,并以此维持社会结构的稳定和正常运行,努力建构新的社会空间。

一、血缘社会的流变

在雄村,每当谈及家族关系时,村民们常常唏嘘不已,特别是中老年人,似乎对以往日渐模糊的家族关系形态从记忆中被唤醒。自新中国成立到20世纪90年代,社会流动性差,农民离开土地几乎很难生存,基层的党政组织也积极阻止村民自由迁徙。那一时期,雄村是一个集血缘、姻亲和地缘为一体的社区,相对封闭,多数村民遵循着“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的生活规律,这一状况在一定程度上促使乡土社会血缘和地缘关系的重叠。

定居雄村早期,村民依据血缘关系选择定居点,血缘和姓氏决定了村民对自我群体的内聚性和他者的排外性。1949年以后,雄村在国家权利的干预下,经历了从自然村到行政村的转变,雄村现由17个村民小组组成,人口与姓氏情况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从表中可知,村民小组姓氏结构比较单一,甚至出现某村民小组与单一姓氏重叠的状况,形成一姓一组。在田野调查期间笔者了解到,相同的姓氏出现于不同的村民小组,他们彼此认为对方是从不同地方迁移而来的,没有血缘关系。当然,也有从一个小组移居到另一小组的村民,但是这种情况是极其少见的。乡土社会的“土”揭示了中国农村社会是乡土性的。农民靠地吃饭,粮食的获取来自于土地,这就决定了在没有出现可替代土地功能的事物之前,农民将一生受土地的羁绊,并且与土地为生。在信息闭塞、产业结构单一的雄村。土地是家庭的真正基础,没有土地,家庭就无法定居,家庭成员也不会有安全感。土地的不可移动性,使家庭成员聚居而生。随着血脉的延续和家族成员的增加,这一血缘群体常以整体的面貌呈现在他者的眼中。在农村,依靠个人的力量争取社会利益和处理个人矛盾未免显于太过单薄,因此家族成员的联盟成为村民的普遍常识。即使所争取的事物对个别成员没有用处,但是他们坚信:即使肉烂了,也要在自己的锅里。共同的祖先、相同的居住地、来自外部的冲突和利益,使村民以血缘为纽带在意志和行动上形成统一。

案例1:1987年,茶树小组正值组长换届选举。张、黄二姓积极参与组长竞选,由于吴姓自觉差距过大希望渺茫,所以退出竞选行列。此时,个人的人际交往应届居家族利益之下。黄德与张姓组长竞选者张康福关系莫逆,可是在选举组长时他把自己的一票投给了黄氏家族的竞选成员。然而,张黄二姓都认为此举合情台理,并且张康福对好友的此举行为也表示理解。在当时,组长有极少的权利对政府给予的补助进行调配,对村民来说这足以成为他们争取的目标。一张姓长辈,为了获取吴姓的选票,发动自己的私人关系为张康福获得了部分吴姓成员的选票。并且在其他同族人的帮助下张姓荣任了村民小组组长。值得一提的是,在选举之前有一晚辈与张康福起了冲突,但是选举时他比大多数的族人更加的热心和积极。

案例2:从村委会留存的案底和族中老人处可知,在1990年,茶树组发生一起群殴事件。事件的双方是茶树组张姓和海子高姓的两群青少年。张涛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淘气,不但长辈对他感到头疼,家门里的同辈人也时常对他避而远之。他的说话方式和为人处事常让族人感到厌恶,族中不少同辈扬言要适当的给他一点教训。

雄村的七月天气酷热,张涛独自一人在河里游泳,恰时一群海子组的高姓少年从河边经过,边走边嘲笑张涛的游泳技术,对此张涛予以破口大骂。高姓少年狠狠地教训了他一顿,满身狼藉的张涛在回家的路上被同族的少年们看到,当得知事情的前因后果后,虽然大家平时对他张涛很没好感,但还是决定为他报仇,找到高姓少年打了一次群架,双方各有损伤。念在没有发生重大伤害的情况下,此事在村干部的协调下大家各自处理自己受伤的成员。参与打架的张姓少年也仅仅只是挨了几句父母长辈的责骂,此事后张涛在族中行事愈来愈多的被族人赞扬。

从上面的案例中可知,在相对封闭且以血缘关系为基础的农村社会中,血缘群体的利益和来自外部的冲突可以消弭或减缓内部矛盾且对内具有聚合性对外伴随着排斥性。在雄村家族关系是内部成员处理人际交往的依据,同时也是维系社会稳定的重要因素。然而,随着改革开放步伐的深入,20世纪90年代后期以来,现代化潮流开始波及这个曾经相对封闭的农村。市场经济和消费主义开始充斥着雄村的社会空间,土地的供给愈加的难以满足村民的需求。市场的扩张、人口的流动、交通的便利和信息的迅捷,促进了城乡往来的频繁。城乡联系的日夜紧密,使乡村社会主体从事职业正在分化。农村和城镇之间能展开沟通从而使得务农者不再把自己死死地捆绑在自己耕种的土地上而使务农者得到解放。这一局面的出现,给乡村和社会带来了极大的影响。

外出务工和求学的家族成员,试图通过自己的努力扎根于城市,这一做法鼓励了更多在农田上耕耘的本族成员和村民。我们知道,在一个生产工具简单的农村中,农田上的劳动,身体上要忍受的痛苦太明显了。而且从农田中的收获远不及我们的支出。在诸如此类情况下,村中的年轻人和中年人纷纷外出。本村大量人口常年滞留在外,有的甚至几年不回家一次。近些年来,国家放松人口流动的控制,在雄村甚至出现了举家搬迁到他村和城市。访谈期间,我的房东张老五共有兄弟7人,然而,让他感到揪心的是只有自己一家人还呆在父母原先所住的地方,其他兄弟不是去其他组或村,就是去了乡镇和市里。他说:“好好地一个家族,现在就我孤零零的一家呆在这儿了,这种现象在整个雄村都普遍存在。”在调查中发现家族成员的迁移、散居、外出务工和外来人口的涌入,使以血缘为纽带的乡村社会结构正遭受分解和裂变。大体上说来,血缘社会是穗定的,缺乏变动;变动大的社会,也就不易成为血缘社会。在现代化潮流下,正遭受激流变迁的农村社会将面临着血缘社会的解体。

二、嫁娶对象的选择

中国人相信生命可以通过孩子来延续,只要代代相传,先辈就能永生。保持家庭的延续是对祖先的最大义务,绝后不仅意味着家庭的终结,也意味着祖先的死亡。当然,家庭的建立和祖先生命的延续必须依赖于婚姻的成功。婚姻是人为的仪式,用以结台男女为夫妇在社会公认之下,约定以永久共处的方式来共同担负抚育子女的责任。嫁娶双方主体的选择及相应的制度受一定历史条件下生境的影响。

对雄村来说婚姻是极其重要的事,特别是拥有多个儿子的家庭。当儿子到了成家之年仍然未婚,父母特别是母亲常会烦恼当初为何生这么多的儿子?但当他看到别人家有三女一儿时,她会同情生这么多的女儿终将是别人家的并且还会赔钱。在中国农村,婚姻对象的选择受着所在社区的干涉,除当事人之外,多多少少总有人来干预,这一现象在20世纪90年代以前最为明显。那时的雄村交通不便、信息闭塞、人口流动量小,与外界联系的主要方式是通过政府的途径而实现。特定的历史条件,决定了村民人际关系所能扩张的范围,也影响了人们对婚姻对象的选择。雄村是多个姓氏并存的社区,未婚的成年男子择偶对象往往是本村的女子。在乡村社会,男女双方及其家庭为了生活的便利和事务的互助,往往会采取婚姻结成姻亲,彼此之间互为族外亲属,婚姻目的为合两家之好。联姻之后,彼此有喜相贺,有凶相吊。雄村的姻亲关系是两个家庭甚至是两个家族互为友好、相互帮助的纽带,姻亲是人们争取利益处理矛盾的一大外部助力。正如案例1中所呈现的现象,为了张康福能获得1987年茶树小组组长的职位,张氏家族的成员把所拥有的选举票统统投给了他。然而在票数的总量上依然少于黄氏家族,想要获取胜利必须依赖外族的帮助。张姓长辈的介入成功的把吴姓的一部分选票投给了张康福,从而获得了选举的胜利。通过与村民访谈得知,张姓长辈的妻子是来自吴姓一脉,也就是说他们存在事实上的姻亲关系,这就是他能争取吴姓帮助的主要原因。

如今,雄村的嫁娶对象与以往比较发生了巨大的变迁。未读书且不到20岁的年轻人就已经开始四处找对象结婚,即使他们的岁数不大但是父母依然很着急。一方面,是担心随着儿子年龄的增大愈加的不好找对象,如果成年以后的儿子长期处于单身状态,父母是要受村民非议的;另一方面,在村民看来结了婚的男子,他们会勤俭节约、约束自我,时刻为自己的小家庭着想。“在中国农民的社会生命史中,最能使他们保持稳定的因素是对家的顾念”。然而,根据笔者调查所知,发生这一现象的直接原因是:本村未婚女子纷纷嫁往城市和其他省份,造成雄村男子配偶难求。未婚男子,为了应付这一状况只有出门务工和前往其他乡村寻求对象。这一婚姻对象选择的改变,使雄村作为血缘关系以外的亲属补充关系——姻亲,正面临转变和消失的境况。90年代末以来的雄村,没有出现一次村内未婚男女联姻的例子。这并不是男方不愿在本村寻找,而是雄村恶劣的自然环境和落后的基础设施,让未婚女性为了追求更为良好的生活条件纷纷外出嫁往异地。正如孛伯所言:“如果可以选的话,直接找本村的姑娘多好,平时有事儿姻亲家还可以帮助。找一个远的儿媳妇,她的父母亲戚好不容易来一次,不仅帮不了你,而且还要当客人好好地招待。另外同村结婚一般是很难发生离婚事件的,在乡村社会中的婚姻不仅仅婚姻当事人的事情。”同村婚姻现象的日渐衰落,意味着姻亲关系在乡村社会结构中所起的守望相助、互利互惠的作用正逐渐消失。婚姻已不再是村民在雄村扩大影响争取地位和利益的主要方式。姻亲关系开始从构建村民乡村社会关系的结构中逐渐隐退,是造成社会关系的崩塌,还是将会出现一种新的结构网络促使农村社会结构的正常运行?将在下文就此问题进行讨论。

三、地缘的调适和整合

20世纪末以来,现代化潮流对农村主体造成的最直观感受是:过去那种农村的和地方的自给自足、闭关自守状态,被市场经济各方面的相互往来和相互依赖所代替了。在这一过程中,乡土社会的主体成员不断的向外流出,而农村市场的持续扩展和间断性劳动力的缺乏,使大量的外来人口涌八乡村,这一现象在雄村尤为明显。

近年来,雄村中年人和青年人纷纷外出打工和创业。而呆在农村的以上学的孩子和年龄稍大的中年人和老年人为主,当然也有部分年轻人留在村里谋发展,但那只是极少数。雄村劳动力的不足,使留在村里的村民只能种植一部分土地,然而每到一年的夏季和秋季,村民们仍然有干不完的农活,有的粮食如果不在一定时期全部收获置放在家里,一场雨加一次太阳的暴晒,辛苦一年的努力就此白费。因此,夏秋两季对劳动力的需求,使大量的外村人每年这个时候纷纷到雄村帮当地人干活挣钱,当地的自然环境决定了人们作物种植结构单一。而今便利的交通、发达的大众媒体尤其是雄村对食物和电子产品的需求,使部分商家频繁的到雄村进行售卖,有的甚至直接在雄村开店经营。当外来务工的群体赚到了一定数额的钱,就会向迁移出雄村的村民购买遗留下的房产和土地的使用权。随后举家搬迁定居于雄村,这一做法在雄村颇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雄村本地人口持续而缓慢的移出,从外地而来的务工人员和商人不断地移入,有的甚至在此定居。由于房屋财产和商业点设置的原因,外来人口分散于雄村的各个小组。笔者发现有许多的村民小组居住区,出现了10余种不同的姓氏,他们之间既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姻亲关系。在雄村,为了适应生境的变迁,血缘和姻亲所构建的关系网络在社会结构中逐渐弱化,村民们依据居住关系而自动构建起以地缘为主体的社会结构,以此弥补根据血缘和姻亲建构的社会结构的缺失。据此可知,一切制度的形式是人在一定的环境之内造成的,不变的并不是它的形式,而是人用它来满足的根本需要和满足时的效力原则。

当来自不同地区的群体生活在同一环境里,在没有亲属关系、生活体验甚至共同的历史记忆时。人们将根据自身所处的环境选择、构建自己的集体认同。在雄村,如今的居民以村民小组为单位构建自己的认同体系。这种建立在地缘关系上的认同是具有多重性的,包括家庭的、性别的、阶级的、地域的和族群的。多重的认同才能使我们在这个相对陌生的区域中,与不同的对象发生交往。一个人为了要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必须与不同圈子中的人物发生多种联系。而以地缘关系构建的社会关系网络恰好满足了一个正处变迁中的农村社会。未来中国乡土社会城镇化、都市化的改建过程中,乡土中的主体将会经历人际关系由熟悉到陌生的过程,而以地缘为根基建构起来的社会结构网络特满足人们的需求,依靠地缘对农村社会结构进行调适和整合将是未来乡土社会的主流。

猜你喜欢

血缘村民农村
走进苏村,共赏苏村民歌
盏盏路灯照亮村民“幸福路”
非暴力
地球村民们的笑容
论金庸小说《天龙八部》血缘的原罪隐喻
《新农村》乡村文艺家联盟
《新农村》乡村文艺家联盟
新农村 新一辈
非血缘之爱
小人质的幸福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