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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俄大学生“自己的/他人的”语言意识联想场折射出的语言哲学观

2015-11-14赵秋野黄天德

外国语文 2015年5期
关键词:哲学观俄语范畴

赵秋野 黄天德

(1.哈尔滨师范大学 斯拉夫语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25;2.俄罗斯科学院 语言研究所,莫斯科 125009)

1.引言

语言与思维、民族精神、文化之间的关系问题是语言哲学、心理学、民族心理语言学、认知语言学、语言文化学等众多学科关注的研究对象,更是语言教学与研究、跨文化交际所不能回避的。21世纪的中国对外汉语教学、文化传播、外语教学研究更需关注母语及所学外语的语言意识(языковое сознание)、语言个性(языковая личность),同时,立足母语的语言意识和语言哲学观,有意识地对比中外语言哲学观,旨在高效培养跨文化交际所需外语人才,增强跨文化交际能力,也可更好地向世界推广汉语、传播中国文化。

语言意识作为俄罗斯心理语言学的前沿研究课题及主要研究内容,它反映了“人的内在世界、意识、观念、思想同其外部表达语言/言语的形式相互交叉、渗透的关系,是分析不同民族文化特点的工具。通过语言意识的对比研究能够反映民族文化特点及人们的内在世界,即各民族是如何认知世界、对待世界的”(赵秋野、黄天德,2013:78)。俄罗斯心理语言学派代表人物列昂节夫(А.Леонтьев 1988)认为,“语言意识”这个概念与俄罗斯心理学中的“世界图景”(образ мира)概念相关,“世界图景”是物质世界以物质意义和相应的认知图式(когнитивная схема)方式在人的心理反应。塔拉索夫(Е.Тарасов 1988)指出,“语言意识”是意识结构的总和,由与语言符号相关的社会知识构成。语言意识是言语交际中智力知识和情感知识的整合,反映每个文化独特的世界图景。这个“世界图景”连同“语言世界图景”正是反映了洪堡特的语言哲学观,也体现了俄罗斯新洪堡特语言世界图景论的基本内核。李会民在(2012:22)《语言是一种世界观——洪堡特的语言观反思》中写道:

在洪堡特看来,语言作为民族精神,最大限度地展现民族文化,同时,语言也就成为文化之间的樊篱,一个人习得一门外语就意味着他要跨越两道樊篱,在自己已经形成的世界观内创立新的立足点。在某种程度上,因为每一种语言都包含着属于某个人类群体的概念和想象方式的完整体系。掌握外语的成就之所以没有被清楚地意识到完全是因为人们或多或少总是把自己原有的世界观,甚至原有的语言观带进了一种陌生的语言。

洪堡特的观点在于,外语的语言意识若没有被充分地学习、了解、研究,那么不同语言间的交流就容易生成隔阂、误解或导致冲突发生。俄罗斯心理语言学流派有别于西方心理语言学,从20世纪70年代起就着手建立语言意识理论体系,运用言语自由联想实验等方法探讨一语、双语或多语语言意识的民族文化特点。当我们在原有的民族文化及世界观中跨越另一道樊篱时我们也就成功地掌握了一门外语,语言意识正是我们要跨越这道樊篱内在的、无形的“工具”,自由联想实验则是语言意识研究最为行之有效的手段之一。自由联想实验所呈现出的联想场不仅是人的言语记忆、语义语法关系系统的记录,也是各民族语言意识中“现实、行为、评价、动机、意识形象”的反映。波铁布尼亚(转引自高国翠、高凤兰,2010:13)指出,语言不仅是一种逻辑现象,还是心理现象,因为语言要追踪和反映人的心理感受。人对外部事物的态度依靠人对这些事物的感受,并反映在语言中。对此,维特根斯坦(2001:5)认为,语言意识是说话人的意识,是说话人的精神和世界观的表达,是现实内心世界的组织机构,与外部世界直接联系起来,是内部语言与外部世界某一现象的对应,是语言哲学观的呈现,是语言哲学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某一民族的意识形式结构会因受包括社会因素在内的诸多因素的影响而发生变化(赵秋野,2015:1)。后期维特根斯坦将研究视角转向人们的现实生活,而各民族的语言意识正是现实生活对该民族语言哲学观的折射。

俄汉语中的成对概念“自己的—他人的/свойчужой”是各自语言、文化、心理的对立概念之一,以具体的文化特点为基础,形成知识的认知评价系统,并反映现实世界,对于现实世界进行更好的理解及阐释。比沃耶夫(В.М.Пивоев 1997:5)指出:“свой(自己的)与 чужой(他人的)概念系统相对,后者还包括:иной(别的、别人)、другой(其他的、他人)、не свой(非自己的)等,人们通过他人意识的镜像(зеркало)可尝试看见并认知自我。”“自己的—他人的/свой- чужой”作为文化常量的基础,它不仅在汉俄两种语言中反映了语言哲学观、语言意识民族文化特点,在其他语言中也同样重要。俄汉民族关于“自己的—他人的/свойчужой”语言意识存在差异,它反映了俄汉民族文化特点,也体现了中俄两国人独特的认知世界方式。中俄大学生“自己的—他人的/свой-чужой”的汉俄语言意识是两国语言中各自民族文化的反映,也是民族世界观、语言哲学观的折射。

对这对概念的联想场研究可描写中俄两国人的心理现实,表征俄汉语言意识,阐释中俄两国人的语言哲学观。研究结果为中俄心理语言学、语言哲学、认知语言学、语言文化学对比研究提供佐证材料,有利于我国俄语教学实践。

2.中俄大学生“自己的—他人的/свой-чужой”自由联想实验

2.1 实验目的及假设

实验旨在以自由联想实验获得的联想场为依据,描写当代中俄大学生“自己的—他人的/свойчужой”的词汇搭配、频率最高的联想词、语法结构、所有构词类型,并依此呈现中俄两国人素朴的语言世界图景、民族心理及语言哲学观,并试图回答当代中俄大学生是如何思维、如何生活的问题。对比中国大学生“自己的—他人的”与俄罗斯大学生“свой-чужой”的联想场内容和结构,分析其异同,揭示两种语言文化背后所潜藏的认知机制的差异,探析中俄民族间的思维、心理、文化及语言定型差异,进而建构语言哲学框架内的普遍价值观和不同的民族精神。

实验假设:中国大学生“自己的—他人的”与俄罗斯大学生“свой-чужой”的自由联想的联想场内容、联想结构、联想方式有同亦有异,且差异较大,不同点反映出汉俄语言意识差异及中俄两国人各自的语言哲学观。

2.2 受试

本研究以中俄两国在校大学生为受试主体,联想实验在大学教室和图书馆进行。实验设计既考虑了两国被试的平均语言文化水平,也避免了言语联想实验受其他因素干扰,一定程度上确保了实验的信度和效度。

中方实验受试为来自哈尔滨师范大学、黑龙江外国语学院、中国政法大学、华中科技大学、福建师范大学及海南大学六所高校各专业在校大学生,受试均为中国学生,母语为汉语,共500人。受试院校类别基本涵盖综合、外语、师范、政法、理工各类型高校及多个地域的大学生,受试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俄方受试300人,分别来自俄罗斯国立普希金俄语学院、乌利扬诺夫楚瓦什国立大学、西伯利亚联邦大学、后贝加尔国立大学的在校大学生,这些大学覆盖了俄罗斯欧亚两个地区,受试学生均为俄罗斯人,母语为俄语,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中俄两国大学生受试主体年龄具有一致性,可保证对比的有效性。

2.3 实验材料

在中国大学所进行的联想实验,实验材料是以“自己的—他人的”这对汉语词作为刺激词制成的《汉语词汇自由联想实验问卷》。在俄罗斯大学所进行的联想实验,实验材料以“свой-чужой”这对俄语词作为刺激词制成的《俄语词汇自由联想实验问卷》。

2.4 实验方法与过程

实验方法采用自由联想实验法,通过发放、填写词汇自由联想实验问卷表的方式来实现。实验在教室或图书馆进行,由实验者向受试说明实验目的、要求、任务、具体做法。要求受试根据词汇自由联想实验问卷中所给的汉语(针对中国受试)或俄语(针对俄罗斯受试)刺激词,写出头脑中最先联想到的汉语(中国受试)或俄语(俄罗斯受试)反应词,可以是单个词,也可以是词组或句子,反应词不限词类。联想每个词的时间不超过10秒,一个刺激词对应一个反应词。在实验前由测试人为受试举例说明“刺激——反应联想”的汉、俄示例,如:自己的→朋友(свой→друг),他人的→敌人(чужой→враг)。要求被试独立作答,不需要商量或查词典。2013年,笔者在中国进行了汉语联想实验,共发放问卷500份,回收有效问卷489份,有效率为97.8%。同年,在俄罗斯进行了俄语联想实验,共发放问卷300份,回收有效问卷300份,有效率为100%。

2.5 实验结果

在收集好全部实验数据后,为了直观、客观地呈现实验结果,我们借助SPSS11软件对汉语联想实验数据进行了统计,分别得出中国大学生“自己的”、“他人的”联想场,见表1和表2。

表1 中国大学生“自己的”联想场

Frequency Percent Valid Percent Cumulative Percent父母7 1.4 1.4 56.0想法7 1.4 1.4 57.5梦想7 1.4 1.4 58.9朋友6 1.2 1.2 60.1幸福6 1.2 1.2 61.3心情6 1.2 1.2 62.6手机6 1.2 1.2 63.8家人6 1.2 1.2 65.0理想5 1.0 1.0 66.1名字5 1.0 1.0 67.1电脑5 1.0 1.0 68.1眼睛5 1.0 1.0 69.1快乐5 1.0 1.0 70.1床5 1.0 1.0 71.2成功4.8.8 72.0他的4.8.8 72.8爱好4.8.8 73.6知识4.8.8 74.4钱包4.8.8 75.3脸4.8.8 76.1生命4.8.8 76.9房子4.8.8 77.7自我3.6.6 78.3人3.6.6 78.9家庭3.6.6 79.6价值2.4.4 80.0物品2.4.4 80.4孩子2.4.4 80.8书包2.4.4 81.2学业2.4.4 81.6过去1.2.2 81.8

表2 中国大学生“他人的”联想场

Frequency Percent Valid Percent Cumulative Percent生活19 3.9 3.9 46.4衣服15 3.1 3.1 49.5家1.8 1.8 51.3事9 8 1.6 1.6 53.0我1.6 1.6 54.6父母8 1.4 1.4 56.0想法7 1.4 1.4 57.5梦想7 1.4 1.4 58.9朋友7 1.2 1.2 60.1幸福6 1.2 1.2 61.3心情6 1.2 1.2 62.6手机6 1.2 1.2 63.8家人6 1.2 1.2 65.0理想6 1.0 1.0 66.1名字5 1.0 1.0 67.1电脑5 1.0 1.0 68.1眼睛5 1.0 1.0 69.1快乐5 5 1.0 1.0 70.1床1.0 1.0 71.2成功5.8.8 72.0他的4.8.8 72.8爱好4.8.8 73.6知识4.8.8 74.4钱包4 4.8.8 75.3脸.8.8 76.1生命4.8.8 76.9房子4.8.8 77.7自我4 3.6.6 78.3人.6.6 78.9家庭3.6.6 79.6价值3.4.4 80.0物品2.4.4 80.4孩子2.4.4 80.8书包2.2.2 81.8.4.4 81.2学业2 2.4.4 81.6过去1

对俄语实验数据的统计方法我们采用了另外一种呈现方式,主要依据俄罗斯科学院出版的《俄语联想词典》(1994-1998)里的做法,即《词典》中每一个刺激词(词条)都对应着一个实验获得的反应词联想场,联想场中反应词的排序是依据俄语联想频率,联想场中刺激词后面的数字标注方式也与该《词典》相同,笔者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日后方便与《俄语联想词典》(1994-1998)的数据做俄语语言意识动态变化对比,且不影响汉俄双语实验数据对照,因此,我们将俄语统计数据制成联想场的方式。俄罗斯大学生свой-чужой 自由联想实验结果见表3和表4。

表3 俄罗斯大学生“свой”(自己的)的联想场

表4 俄罗斯大学生“чужой”(他人的)联想场

3.实验结果讨论

3.1 “自己的/свой”汉俄联想场对比研究

霍赫莉娜(М.Н.Хохлина 2011:93-95)将“свой(自己的)”和“чужой(他人的)”联想场中的反应词进行了语义和认知的范畴化,共划分为 11 个范畴,包括:空间(пространство)、时间(время)、语言(язык)、人(человек)、出身/家庭 (род/семья )、年 龄 (возраст)、性 别(гендер)、所 属 (принадлежность)、亲 近 度(степень близости )、宗 教 (религия )、种 族(этнос)等范畴。借鉴这一分类方法,笔者尝试把中国大学生与俄罗斯大学生“自己的/свой”汉俄联想场中的反应词进行语义和认知的范畴化并进行汉俄联想内容对比分析,分类结果见表5和表6。

表5 中国大学生“自己的”联想场反应词范畴分类

①俄语词汇мир相对于汉语来说有两个含义,一为“世界”,一为“和平”,因没有上下文区分,所以,在统计时我们把它分别归类到“空间范畴”和“其他”。而汉语词“世界”中的“世”应表“时间”,而“界”应为“空间”。②俄语单词жизнь相对于汉语来说有两个含义,一是“生命”,二是“生活”,因没有上下文区分,所以,在统计时我们把它分别归类到“时间范畴”和“其他”。

通过对比我们发现,汉俄“自己的”/“свой”联想场中表空间范畴的反应词“家”和“房子”(дом)均是中俄两国被试所共有的表空间意义的高频联想词,这说明无论是中国人还是俄罗斯民族都把“家/房子”看作是最重要的生存空间范畴词,因为在日常的人类劳作与生活中谁也离不开我们所栖居的处所,即“家/房子”。同时,依据俄罗斯心理语言学实验研究结果,“дом”(家/房子)是俄语语言意识的主要核心词,这进一步说明“家/房子”对于各个民族乃至人类社会都具有重要意义。而“мир”(世界)作为俄罗斯人的文化观念词与“свой”(自己的)的概念紧密联系,它同时也是俄语语言意识核心词之一。除此之外,空间联想词“сад”(花 园)、“город”(城 市)、“комната/квартира”(房间/住宅)、“кабинет”(办公室)的出现表明,在俄罗斯人“自己的空间观”中,除了公共的城市、办公室、花园外,自己的私有空间“住宅/房间”、“私人花园”也是十分重要的,俄罗斯民族更重视自己的私人空间。同时,在俄罗斯的居民生活中,“花园”也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大部分俄罗斯人都拥有自己的小别墅和“花园”,在花园中种着自己喜欢的蔬菜和花草。“所属”范畴中“花儿”(цветок)的高频出现正体现出这一点,而这些词汇在汉语“空间范畴联想”中没有出现。

汉俄“自己的/свой”联想场中,在表示“时间范畴”的联想词里均出现了“生命/жизнь”这一对于俄汉两民族都非常重要的时间观念词,这或许是因为具有普世性的“时间就是生命 (Время——жизнь)”的隐喻,这足以表明各民族都非常珍惜“自己的/свой”“生命/жизнь”,表现了各民族对待“生命”的态度。但需要指出,不同的是,俄罗斯民族在“自己的时间观”联想中出现了更具体的时间“день”(天/日子)。俄语“свой день”(自己的一天)在涵盖自己的生活时间线条的同时也包括各类节日,如:自己的生日、大学生节等。

汉俄“自己的/свой”联想场中表“人的范畴”联想词中,与“自己的/свой”较为密切相关的“人”在汉俄两个民族中差异极其显著。“我”是中国大学生作为“自己的”“人的范畴”中最核心的部分,之后是“朋友”、“父母”、“家人”,这也显示出当代中国大学生日趋个性化和独立化,这种变化与中国人长久以来“集体性”的观念是有着较大差异的,而俄罗斯大学生联想最多的是“друг”(朋友)。心理语言学实验表明,“朋友”也是俄语语言意识核心词之一,俄语“друг”(朋友)是“свой”(自己的)联想场中一个最可能具体化的形象之一,我们也发现了“друзья”(朋友们〈复数〉)的出现,这进一步说明俄罗斯大学生的“朋友”意识与“集体性”的表现。

在“出身/家庭”的联想范畴中,联想词“家庭”及“父母”都是中俄两国大学生共有的,而在俄罗斯受试中,联想词“адрес”(地址)显得十分独特,俄语词组“свой адрес”(自己的地址)是固定搭配,可以看出俄语中“地址”与“自己的”关系十分密切,而在汉语联想场中则没有这样的反应词。

在“性别”范畴中汉俄联想词的区别更明显,中国大学生“自己的”联想场中“性别”范畴词空缺,而俄罗斯大学生联想场中“мама”(妈妈)、“папа”(爸爸)、“парень”(小伙子)、“брат”(弟兄)、“муж”(丈夫)则位列其中。“妈妈”作为女性的代表以伟大的母亲形象出现,而联想更多的则是男性:“папа”(爸爸)与“парень”(小伙子)居首,其次是“брат”(弟兄)和“муж”(丈夫)。

中俄两国大学生“自己的”“所属物”范畴联想中,均出现“电话、手机”(телефон)、“电脑”(компьютер)、“书”(книга)、“钱”(деньги)、“衣服”(одежда)。这表明,对于当代各国大学生来说,“手机”与“电脑”这样的电子类产品都很普及,已成为大学生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书”是学习生活所必需的,而“钱”与“衣服”也是生活中的必须品。不同的是,中国大学生中“自己的”“所属”联想词中,“东西”、“物品”这类总括词高频出现。另外,“眼睛”和“脸”这类人体器官词也是中国大学生的高频联想词,这或许可以表明中国大学生很在意自己的外貌。中国人“面子”的社会文化意义也在联想场中体现出来,这有别于俄罗斯文化。同时,“名字”在中国大学生联想场中与“自己的”联系最为紧密。而中国与俄罗斯受试对“汽车/машина”这样的联想词反应频率有差异,俄罗斯大学生联想频率远超过中国大学生。另外,“猫/кот”则作为与俄罗斯大学生联系最为密切的动物。

在“亲近度”联想词范畴中,“父母”(родители)、“朋友”(друг)、“家庭”(семья)、“孩子”(дети/ребёнок)是中俄被试共有的联想词。这表明,在汉俄民族文化中,“父母、朋友、家庭与孩子”与“自己”最为亲近、密切。同时,俄罗斯大学生联想词中还呈现出更为具体的人物,如:“папа”(爸爸)、“мама”(妈妈)、“парень”(小伙子)、“брат”(弟兄)、“муж”(丈夫)。另外,“любимый”(心爱的/喜欢的)是俄罗斯被试对刺激词“свой”联想最多的表亲近的人,这与中国被试不同。

考察“自己的”其他范畴联想词,我们发现,中国大学生对于刺激词“自己的”产生了更多语义对立联想词,如:“别人的”、“他人的”、“他的”。另外,中国大学生联想场中更多呈现出表示“对现在的生活感受的描写和对未来的期待”的联想词,如:“幸福”、“快乐”、“心情”、“梦想”、“理想”和“成功”。与此不同的是,俄罗斯大学生更关注“работа”(工作),而中国大学生则更关注“学业”,这也许与两国的文化传统、教育制度及目前的社会形势相关。

需要指出,由刺激词“自己的/свой”产生的联想场中,中俄受试均没有产生“年龄、宗教、民族”这几个范畴的联想词。

3.2 “他人的чужой”汉俄联想场对比研究

依据霍赫琳娜(М.Н.Хохлина 2011:93-95)“свой”(自己的)和“чужой”(他人的)的认知范畴划分(参见3.1节),我们将中国大学生与俄罗斯大学生“他人的/чужой”汉俄联想场进行范畴化归类并对比分析联想内容,结果见表7和表8。

表7 中国大学生“他人的”联想场反应词范畴分类

表8 俄罗斯大学生“чужой”联想场反应词范畴分类

范畴 俄罗斯大学生“чужой”的联想场所属телефон(电话)13,вещь(物品/东西)9,тетрадь(练习本)8,деньги(钱)6,книга(书)4,учебник(教科书)、стол(桌子)、стул(椅子)、велосипед(自行车)、квартира(住宅)、мач(球)、диван(长沙发)、собака(狗)、машина(汽车)、часы(钟表)、одежда(衣服)、сумка(包)、огород(菜园)、кошелёк(钱包)、пиджак(夹克)2亲近度 ребёнок(孩子)、друг(朋友)4,парень(小伙子)、отец(父亲)、семья(家庭)2宗教 无民族 无其他мнение(意见/想法)11,фильм(电影)8,жизнь(生活)6,проблема(问题)4,беда(不幸),носок(尖端)3,система(系统)、интерес(兴趣)2,забота(关心)、грусть(忧伤)、подержка(支持)、страх(恐惧)、опасность(危险)、непонятный(不理解的)、не наш(不是我们的)、не друг(非友)1

对比表7和表8我们发现,中俄两国大学生“他人的”—“чужой”联想场反应词在依据认知范畴划分之后,汉俄联想场各范畴之间的反应词有同更存在差异。

“空间范畴”联想词中,“家”(дом)和“房子”(дом)均是中俄两国受试恒定的、普遍的空间联想,这也应是人类共同的联想。在日常的人类劳作与生活中无论是“自己的”(свой)还是“他人的”(чужой)都离不开我们所栖居的处所,即“家/房子”。这进一步说明“家/房子”无论对于“自己的”(свой),还是对于“他人的”(чужой)都具有重要意义。此处需要指出,俄语“дом”一词即指“家园”,又指“房子”。而俄罗斯受试在此基础上还产生了“город”(城市)、“мир”(世界)、“огород”(菜园)、“далеко”(远)、“замок”(城堡)、“институт”(学院)等空间联想词。很明显,这些空间词与受试的生活息息相关。在俄罗斯人的语言意识中,“他人的”空间观中除了公共的“城市”、“学院”外,“他人”的私有空间“住宅”、“菜园”也是极其重要的。三个联想词“город”(城市)、“огород”(菜园)、“далеко”(远)恰好描绘了俄罗斯市民的真实生活,即周末或节假日市民会去郊区别墅料理自己家的菜园,播种、收获、休息,也可去“他人的”别墅做客,这与中国的社会文化差异较大。“世界”(мир)作为俄罗斯人特有的观念特征与“свой”(自己的)及“чужой”(他人的)概念联系紧密,“мир”(世界)同样也是俄语语言意识核心词。

在“他人的/чужой”的“时间范畴”联想词中,中国受试没有相关联想,而俄罗斯人则联想出“жизнь”(生命)、“часы”(钟表/小时)。这说明俄罗斯的“他人”时间观中“生命”与“时间”都是重要的内容。尤其需要关注的是,在中俄大学生“他人的/чужой”语言范畴联想词中,都出现了“语言”(язык)一词,而且联想频率都比较高。在表5、表6中,中俄被试均未产生与“自己的/свой”相关的语言范畴联想词。联想实验的这一数据或许可以佐证,“语言”是区分“自己”与“他人”、“本民族”与“他民族”的一个重要因素,“自己的”代表同一个种群,“他人的”可区分为另一种群,不同种群的人讲不同的语言,这里“语言”突显了其区分性功能。洪堡特(В.Фон.Гумбольд,1985:399)曾指出:“人们以与自己思想同源为依据来划圈儿,目的是区分出那些说着其他语言的人,以此把所有人划分为两类——自己的和他人的。”洪堡特此处意指人类社会相互联系的基础是语言。扎维尔申斯卡娅(Н.А. Завершинская,2004:43)认为:“在没有产生民族语言时,在某种语言社团内建立紧密的社会联系是不可思议的,确立统一的文化标准也是不可能的。民族语言是一体化的手段,同时也具有实现区分‘他人的’功能。”

在“人的范畴”联想词中,中国大学生由刺激词“他人的”产生了一组对立联想,即“别人”和“朋友”,这可理解为中国受试在“人”的范畴中存在着二分法,要么是“别人、他人、异己”,要么就是“朋友”。而俄罗斯受试该范畴的联想词有:“враг”(敌人)、“незнакомый”(陌生人)、“ребёнок”(孩子)、“друг”(朋友)、“парень”(小伙子)、“отец”(父亲),这说明,俄罗斯受试除了存在二分法的分类外,由“他人的”还联想到了“ребёнок”(孩子)、“парень”(小伙子)、“отец”(父亲)这些男性人物形象。

在“出身/家庭范畴”联想词中,与“自己的”该类范畴联想一样,“家庭/семья”及家庭成员的联想均高频出现,属恒定、普遍联想。在中俄两国文化中,“家庭”对于“自己”及“他人”都是十分重要的,但是两国受试的联想又有差异,俄罗斯大学生联想最多的家庭成员是“отец”(父亲)及“ребёнок”(孩子)。

在“所属范畴”联想词中出现了很多日常用品词汇,如:“电脑”、“电话”、“钱包”、“书”等,这些物品都是中俄两国大学生生活必需品。联想差异是:中国受试联想较多的是概括词“物品”、“东西”,而俄罗斯受试联想最多的是“电话”。

在“其他范畴”联想词中我们发现,中国大学生联想到了对立词“自己的”、“我的”和同义词“不是我的”、“他的”、“他们的”,这些联想与俄罗斯人的联想基本相同。其次,中俄两国受试由“他人的”还联想到他人的“想法”、“意见”、“看法”、“兴趣/利益”。不同的是,中国受试此处未产生表消极感情色彩的联想词,而俄罗斯受试则产生了较多负面情绪联想,如:“грусть”(忧伤)、“не друг”(非友)、“страх” (恐 惧)、“опасность” (危 险 )、“непонятный/непонимание”(不理解)等。另外,中国受试对于“他人的”联想场内容表明,中国人比较重视“他人的”“权利”、“隐私”与“尊严”,而且非常重视与“他人的”“关系”。根据实验数据可以判定,中国人与“他人的”“关系”似乎比俄罗斯人联系得更紧密、也更重要。吴先伍(2010:45-46)在进行荀子哲学中的“他人研究”时指出:“在荀子看来,人必须生活在由自我与他人构成的群体之中,我不能脱离他人而存在。由于社会是由我与他人构成的,因而,对社会的关注,就必然离不开他人以及我与他人之间的关系……要达到群体的稳定,就离不开对于构成这个群体的我与他人的认知,只有认知了我与他人,我们才能找到我与他人的正确相处之道。”换句话说,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自我与他人构成了群体,我是不能脱离他人而存在的。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在中国文化中“自己的”与“他人的”关系很重要。

需要特别指出,与“自己的/свой”联想场情况一样,由刺激词“他人的/чужой”产生的联想场中,中俄受试同样都没有产生“年龄、宗教、民族”这几个范畴的联想词。

3.3 结论

通过实验对比研究我们发现,中俄大学生“自己的—他人的/свой-чужой”联想场中的反应词在11个认知范畴中的分布情况有同也有异,这一方面反映出人类各民族认知机制的共性,另一方面也表征了汉俄语言意识内容、结构和联想方式的民族特性。中俄大学生“自己的—他人的/свой-чужой”的空间意识中“家”和“房子“都是极其重要的,俄罗斯人更重视“自己的”与“他人的”私人空间;时间意识上俄罗斯人更重视属于“自己的”具体时间;中国大学生日趋个性化和独立性,看待事物的对立二分法表现突显,俄罗斯大学生集体意识更强,包容性突显;在中俄文化中,“家庭”对于“自己”及“他人”都同等重要;在“自己的”与“他人的”联想场表亲属范畴中俄罗斯人联想词多为男性,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明俄罗斯男性意识更强、男性影响更突出。另外,俄罗斯人“他人的”联想场中出现较多的不良情绪联想词,体现了俄罗斯人对“他人的”负面的认知特点。还有一点需要重视,那就是“自己的—他人的/свой-чужой”的联想场中,中俄受试同样都没有产生“年龄、宗教、民族”这几个范畴的联想词,而出现这种情况的具体原因还需进一步探讨。

4.结语

本文以“自己的—他人的/свой-чужой”为例进行了汉俄语言意识的心理语言学研究,“自己的—他人的/свой-чужой”这组对立词在中俄语言文化中不仅仅表现为代词、形容词①与汉语不同,俄语свой(自己的)既是代词,也可作名词、形容词,俄语чужой(别人的、他人的)既是形容词,也可做名词。、名词的语言特征,它们更是一对对立概念,且深刻地反映了中俄两民族的语言哲学观、民族心理、思维方式、语言意识。通过中俄两国大学生“自己的—他人的/свойчужой”的言语自由联想实验,我们获得了第一手联想场数据资料,根据俄罗斯学者霍赫琳娜认知范畴分类标准对联想场中的反映词归类统计,之后进行对比分析,一方面我们向读者客观呈现了中俄大学生“自己的—他人的/свой-чужой”语言意识联想场的内容,同时归类描写了两个民族受试在不同认知范畴中的反应词,目的在于挖掘并阐释蕴藏在语言意识背后的各民族潜在的认知方式,进一步揭示了中俄民族思维方式、心理特性和语言意识的民族文化特点,更为重要的是据此尝试建构中俄两民族当代大学生的语言世界图景,并反观各自语言哲学观,为心理语言学、语言哲学、认知语言学、语言文化学等学科研究提供佐证材料,同时,对俄语教学和对外汉语教学均有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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