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弃了这条河流的波澜壮阔（组诗）

高作余/著

要怎样心平气和，才能做一张落叶

要剔去烦琐的车马，才能作静夜思，才懂得

慢，才深谙落叶之美，是的，终有一天

我们会从枝头飘落，闲云会从杯底泛起

乌镇会从小巷信步而出，与我擦肩而过

刹那间的泪花，究竟因何而起

数不尽的春风，吹绿大街小巷

每一棵寂寞的春草。推窗南望

画舫远走天涯，无知的燕子又从天空收回闪电

我万里而来，却找不到一朵浅笑的云

小巷太深、太静，小巷抱来太多的唐和宋

那些被浪费的五言七绝，是春风中的芒刺

乌镇打坐。卸下车马后，乌镇返回天上的繁星点点

春光里

东风起，偷懒的春天

偷走我浮生半日或一日

泗水之滨，我走走停停

与孔子的孤独始终未遇

他来自太遥远的枝头，用时间

洗净了身体，用泗水

逐个清洗——变旧的游客

他比我们加起来还旧：砖瓦倾斜

荣光从春光中挣脱，一泻千里

这满天声声慢的柳絮，是孔夫子加持的

雪花，天下的游子各自返乡

家乡粉红，是一碗饱满胀裂的浆果

乌镇之镇

如果感到温暖，就把身体里的落叶喊出来

把坛子里的黄昏捣碎，把乌镇的镇扯出来

把乌踢出局外，我就是那只越变越小的虫子

在发烫的马路上，在你看不见的角落里爬行

还要等到酉时，乌镇才会回到我身边

发亮的彩云会回到花香扑鼻的乌镇

它还是那样纯朴，像童年时默不作声牵我手

掌心藏着一吨汗，一座秘密的菜园

要走多远，才能见到乌镇

她沉睡的美、翻身的美、行走的弱柳的美

从香甜的空气中，抓出她的乌有

她就是一个古镇，抖一抖，你我一生都会过滤掉

孔子在空旷处沉思

一个面容凝重的人，任由巨石

在山谷滚动，他肤色黝黑，像是

用黑色换来的光明使者，他便是孔子

三人中，他为师，有一览众山小的快感

有黄金和接二连三的良宵供他挥霍

有歧路与他为敌，复为友，羊群走失

成千上万的野花步入城池，这是他

念念不忘的城池，用过往烟云浇灌它

我不知道，孔子在想什么

在这空旷无人的广场，诗歌渐渐围拢

诗歌正衣冠，向攻不破的城池致敬

巨石掉落我们体内，巨石终于找到自己

我放弃了这条河流的波澜壮阔

飞鸟摇摇欲坠，河流卷走夜色

我从千里之外的南方来

那里碧波万亩，星辰灿烂

每一个细微的节气都为你呈现

似是而非的河流，月朗星稀

湿淋淋的河流，埋藏着红宝石的河流

越来越老，越来越瘦，把熄灭的灯盏

放入我身体空空的角落

失明的人，在水底轻轻浮起

从他身上，除掉大河的波涛。他变得安分

无所事事，比时光漆黑

远方的归来者，怀揣着地平线

无限的光芒

岸边大片芦苇，被星星

摘掉早年的记忆。当它弯腰

就会咳出波浪形的青春，河流甚远

河流高挂天边早已忘掉人间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