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愿书
2015-11-14马东旭
马东旭
祈愿书
马东旭
在异乡打工
在又深又黑的夜里。
这冰凉的街道上。
行人奔流不止,把一张张脸,深埋于灰色的尘埃,忘记了天空和天谴。我拥有辽远的孤独,是孤独国的主人。我是庄周梦蝶,聆听体内细小的嗡鸣。
它偶尔泛起的雷电。
煽动不了地球那壁的空气。
想起河南老家:草木,如此清净。风马,如此闪耀。辽阔的麦田,像绿绸缎,承接了我的灵魂有如飞雪,回旋。
我睡在蚂蚁一样的洞穴里。
是酒,睡在贝壳里。
多年父子
土里刨食的父亲啊。
心苍苍,衰矣。他睁开老花眼,数一数金色的谷粒,犹如无言的,清净的念珠。多年父子如兄弟如一个生命的再次分割,要出关啦。我北上,带着笔墨纸砚;父亲南下,带着干草味的衣衫和瓦刀和抹子。为稻粮谋。
我们约定在甲午年的腊月一并还乡。
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只喝豫东平原盛产的酩馏子酒。
这黑夜,嚼着凉薄的空气,它以三千大千世界的微尘,盖住了我和我们。幸好,从窗口溢出的另一个我,学会了唱颂,唱颂我们黑咕隆咚的脸颊。
唱颂我们的卑贱!
唱颂我们的,
卑贱的十指,涌出的必然是清凉之光。
行走山河
秋夜如水,如泥沙俱下。
洗着我的脸。
白发滋生,能装满一辆美丽的公交车。
孤独啊,无处不在,倾倒在头盖骨制作的酒杯中。又凉又硬的床板上,坐着的生命,那么小,发出叹息。就在这儿思考,我凝视自身:日子,不能盲若石头。
它需要一根闪亮的肋骨。
率先,破笼而出。
让乡愁之孤独,犹如粗糙的刨花在黑夜中,震颤。
多雨的江南
寒意袭来。
十二月的夜,播洒着它恍惚的灯火与黑,色即是空。
悲伤从床铺上袅袅升起,飘满整个出租屋。我端起闪耀的粗瓷大碗,这从河南老家捎来的一只,有三道裂纹。我把泡面和汁液,倒入饥馑的胃,这胃仿佛是天空撕开的口子。
打工:灵魂啊,必然存活于微尘。
家乡距我多么遥远,隔着八个省还不够,还要隔着一条长江、两个湖泊。
窗外的草木凋零。
扎堆的草木,躺在多雨的江南里,静若死亡。
祈愿书
疼痛,左右冲突。
颅骨手术再凛冽些!
眼睛里溢满的海水,无比苦涩。可以是东海的水,也可以是南海的水。这个夜晚,他将怎样赎罪。他有着疲倦的脸颊,白皙的手指。他止语。止不住滚动的世界无常。房间,漂满浮世的白沫。哪里都是白大褂,哪里都是白色的手套,白色的刀子进入骨头,我想到它的游刃有余。
摊开手掌。从他的肉身里掏出一把骨灰,荡漾。
和荡漾出的凉。
我闭上双目,开始爱上这个昏迷不醒的男人。把时光用旧的男人,他不醒来,我们的天空晃荡不安。
北国漓江
淇河,与黄金共舞。
这诗歌的黄金地带,欢呼收割。
它为良知的诗人捧出:宗教般的蓝,玉杖似的绿,羊群一样洁白而辽阔的天地。它是不朽的水,使自身发出亘古的光、慈悲的光,潺潺而来,让我们的灵魂——
扎根于两岸,而变得丰饶。
与鹤为邻。
以杂花、生树、乱石穿空,映带左右。仿佛是神明的一次恩典。
于此,不必丝竹管弦;甚至,也不必曲觞流水。我即可命令残忍的天空远去,并动用溢出的辞赋,犹如甜蜜的果汁,灌满我们的袖口和内心:安宁,恰似莲灯,熠熠生辉。
诘问篇
为什么我的脸,是操劳而发光的脸。
频频沉沦于痛苦之泉。
为什么我的手上长满了卜辞、褶子、皱纹与悲伤,和老年斑。为什么我不能做一个干干净净、返璞归真的人。这生命的列车,开开停停,它要把我送往慈悲而美丽的天堂吗,还是黑暗的犁沟。为什么无常。为什么万物寂静,黑夜赐予我的心凌乱不安,肢体也凌乱不安。为什么我看不清这一尘一世界、一花一菩提,摸不到一捆光的肋骨。
为什么风要撕开我们的屋脊,让灵魂找不到自身,它要从申家沟漂向何处。
仿佛,我们的人生是松针,锋利。
又如空气,摇晃而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