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西安
2015-11-14杨懿茹
杨懿茹
西安,西安
杨懿茹
初遇
第一次踏上那片曾经辉煌过很久的土地,不能不说有点失望。16岁的我怀揣着对历史的痴迷,带着梦幻的憧憬而来,期待看到书中梦里的强秦盛唐。这该是一片繁华盛世,纵使时过境迁,一砖一瓦一颦一笑间也该能觅到旧年的风采。它该和北京不同,和洛阳不同,和南京不同,和每一个曾经担当过都城却已经不留半点都城余韵的城市不同。
它是西安啊,可它,竟没什么不同。
街上的人们同样拥拥挤挤的走着,街道两边的高楼大厦也那样拥拥挤挤的存在着,西华门、北稍门、安定门过的是大车小车川流不息,名声在外的骡马市不过是一条除了卖衣服就是吃东西的商业街!
所有的建筑都只是建筑。说好的故事呢?!
16岁的我穿着大红的羽绒服,咬着黏了满手甜腻腻的棉花糖,站在大雁塔门口不情不愿的拍了张胖乎乎傻兮兮的照片,满心是被欺骗的愤怒和伤感。
我恨恨的想:再也不来西安了。
可我还是去了,并且在那里一呆就是四年。
公交车
陕科大门口有个小小的公交站,我毕业那会儿站牌上还只有三趟公交车:只到西华门的336,只到火车站的719,还有可以到沃尔玛的207区间。
陕科大的前一站也是个大学,所以我们一般都没有座位,慢慢习惯,练就了无与伦比的“站功”,为我在北京站地铁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每学期总有那么几个早晨,我坐着6点20分的719回学校,一个半钟头车程。清早的陕科大是安静的,整个校园空荡荡,只有大门口几个零星的早点摊子,还有零星几个抱着书上自习的学生。我拖着箱子在石头路上走着,哗啦哗啦的发出响声。
那时候坐任何一趟车都能到张家堡,在那里可以换乘600路。
西安双层600的司机都是“车神”,“漂移”玩的十分娴熟。我曾在夏天坐在600二层靠窗的座位上,眼睁睁看着车身倾斜,两边翠绿的树枝从开着的窗户里伸进来,急切的想要抚摸我的脸。看上去太不温柔,所以我毫不留情的避开了。
有人说,在西安最恐怖的就是看到两辆600飙车。不过貌似从园博会开始,双层600就取消了,也许政府觉得西安要塑造一个矜持的形象吧,双层600巴士,它实在太热情了。不过大神们应该还坚守在公交岗位上,因为从那之后坐很多公交车,我都觉得,我在飞翔。
口口香
大学有位好友,家里做酸奶生意。那时候在西安街头巷尾的书报亭总能看到白底蓝字的圆锥盒子酸奶,冬天甜一点夏天酸一点,有个土土的名字叫口口香,据说和冰峰一样是老西安特产。我买过几次,是那么个酸奶味,可惜保质期太短,不能囤在宿舍当储备粮。后来结交了这位好友,从此过上了随时可以吃白食的幸福生活。
那两年春夏秋冬,穿着白底蓝碎花衬衣或者笔挺西装的英俊男孩捧着满怀酸奶在女生宿舍楼下等着,想想也是道风景,可惜欢呼着蜂拥而出的是几只女吃货。
有点破坏画面。
毕业之后,我偶尔会突然很想喝口口香,不知道怀念的是那个和伊利蒙牛三元没太大差别的酸奶味道,还是吃白食的美好时光。
榴莲糕和小奶糕
西安零嘴界有一样妙物——钟楼小奶糕。或者说钟楼零嘴界的妙物吧。只在钟楼向东南西北四大街辐射的书报亭和小商店里,至于别处,反正我是没见过。
小奶糕名副其实,娇娇小小一只,体积不及普通雪糕的一半大,不过价钱也不及。我从大一入学那年由学姐介绍认识,那时候它5角钱一只。最好吃的是猕猴桃味道,咬在口里酸酸甜甜,唇齿间有颗粒可以磨合,大约是猕猴桃籽。可能因为好吃,所以它要卖6角。
后来猕猴桃味没有了,我就从鲜奶花生绿豆里选,价钱也从5角涨到1块,现在可能更贵了。唯一不变的是它的个头,总是那么娇娇小小的,不负“小”奶糕之名。
如果说小奶糕是钟楼的骄傲,那榴莲糕就该是西安零嘴界同各吃货们开的玩笑了。冠以榴莲之名的食物中,我从来没吃过更缺榴莲之实的玩意儿。厚厚的皮子里裹了一坨巨大的奶油,堆成圆锥形,圆锥的底部铺了一层薄薄的大约是榴莲边缘的茸。第一口咬下去,不见榴莲,第二口下去,榴莲已经吃完了。或许是仿照班戟?可是也太山寨了点!
记忆里,钟楼小寨路边上到处都是卖这玩意的小贩,一坨一坨黄色的摆得整整齐齐。偶尔嘴巴犯神经的时候,我也会买上一块,一边吃,一边骂。
和小奶糕一样,离开西安之后我再也没见过这个叫做榴莲糕的东西。和小奶糕一样,离开西安之后有时候我也会想念它。
小酒馆
2011年秋天我曾写过一篇日志,题目叫做《分裂者的分裂日记》,在上传的时候被阻止了,理由是有敏感词汇。其实没什么,只是调侃自己敏感神经和绝对理性的组合,像精神分裂症病人。
在日记里,我用了几段话去描写一个小酒馆。
“这个时候,很适合背了相机,去拍一地落叶,一树枯枝,车掠处某一个能引会心一笑的未知。
明春,我也许应该用一个月的时间走一走西安,去北门外那处路过很多次的小酒馆坐一坐,和这座城好好地道声再见。
北门外那座看上去古老沧桑的小酒馆,不起眼的,安静着,木制的招牌上写着茶、黄酒,一下子把人带进过往的岁月中,每次坐车路过都会看一看它,却从没有进去坐上一坐,喝口茶,喝杯酒,同朋友聊聊天。味道或质量另当别论,只想一想这感觉,确实是我这样文艺感十足的分裂者最喜欢的。”
那个地方的样子我还记得。总觉得它应该出现在千百年前,那是最初,我梦里西安的标配。
西安城墙
其实毕业后我回去过一次。那是2013年的4月。我借着出差的机会回到西安,见了几个老朋友,过了23岁生日,没有去见我的母校和那些熟悉的地方,只是登上了在这个城市读了四年书都没上去过的西安城墙。
和一个为了给我过生日专程从宁夏赶到西安的姑娘。
不以文物的价值论,西安城墙和别处的差不多。四年里,我曾经在城墙底下围着它绕过一个又一个半圈,想象着自己高高在上俯瞰全城的样子。终于上去,发现看到的也不过是这个城市的一角和另一角。
我和姑娘在城墙上骑双人自行车,我穿了条毛线裙子,把它打了结,脑袋上有顶刚买没处放的大红沙滩帽,秋天和着夏天,有点不伦不类。双人自行车很难骑,我们总会骑着往墙上撞,一路上尽是这种歪歪扭扭的“风景”。
骑累了,把车子随便一扔,姑娘灵活的跳上城墙的砖石,抱腿坐着。我不敢,就靠在石头上和她聊天。
第二天我们分道扬镳,我回了北京。
从此未再见。
Apec会议期间,北京额外有几天假期。朋友邀我回西安。心动了。每次念着西安西安,我都要自顾自在它面前加一个回字。陕科大那条承包了我们大半伙食和所有宵夜但一下雨就变灾难片的后街,补一条50块的裙子要价150的钟楼大妈,数都数不完的回街小吃,四年都没勇气爬上去过的华山。
我的老师,朋友们。我的母校,还有作家协会。
太多,真实的过往一直存在的思念。
最后的最后,我回复朋友五个字:相见不如怀念。
梦里的断章,记忆的片段,从2008到2012年才是我的西安。那时站在西安的城墙上,再没有一刻那么清明,属于我的西安故事已经过去。
归人还是过客,出现在我梦里的,走在西安街头,一群孩童围着我手拉手念唱。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责任编辑:邢小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