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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视角与新世纪生态小说的时间叙事

2015-11-14张贺楠

当代作家评论 2015年3期
关键词:小说人类生态

张贺楠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村庄叙事与中国乡村小说的嬗变”(编号:14BZW181)的阶段性成果〕

伽答默尔说:“人类在试图理解自己的生存时,面临的一个最深的谜就是真正的时间是什么的问题。对生命而言,天生的必死性,对青春和衰老的经验,过去的不可挽回性,未来的不可预见性,每天的时间划分和我们的工作计划——所有这一切都包含着时间。……只要他一开始反思自己的生命和他的经验,这个问题就是每个人以某种方式必须面对的。”小说作为记录人类复杂精神世界、抚触灵魂凸起的艺术形式,无论是正面描写家国与民族历史的恢弘与深邃(如《红日》《红旗谱》《红岩》与《创业史》等),还是沉溺在打捞民间文化历史的异质与边缘(如《红高粱》《妻妾成群》与《长恨歌》等);无论是书写英雄人物的刚毅、顽强、有勇有谋的品行性格(如《日出东方》、《英雄无语》、《英雄时代》中对我党领袖人物的集中刻画),还是挖掘底层普通人物身上蕴藏的坚韧、质朴的生存哲学(如《活着》《高兴》与《白雪乌鸦》对大时代中小人物的聚焦展演),都是在试图解决一个相同的命题,那就是在时间的长河中、在有限的生命里寻找人类存在的意义、彰显人类活动的价值和尝试垒建人类的精神之塔。生态哲学家霍尔姆斯·罗尔斯顿认为每一个人的生命与整个生物圈相比较是极其短暂的,他说“生命之河长达十亿年,人类在这条河里也已走了几百万年,其中有记载的历史有几千年。如果按这条河的长度能绕地球一周算的话,那么人类所走过的路只能穿过半个县,我们有记录的历史无非只有几百英尺,而每个人的生命历程只有一两步那么远”。面对这只有一两步的人生,思忖时间给这段生命旅程带来的责难和考验是新世纪生态小说的叙事起点。在汲取了生态哲学、生态伦理学的养分后,新世纪生态小说在度量生命长河之时将作为主体的人与整个生物圈设定为一个对象世界,通过调用儿童视角观测人类生命与自然生命轨迹的交叠和融合,呈现出人与自然、生物自然与物理自然交流汇聚的图景。

新世纪生态小说在建构人类与自然的共存历史时倾向于以儿童视角表达人类与自然的亲疏关联,体现出作家对自然母亲天然亲近、依恋的纯真情感。“儿童视角,指的是让儿童来担负观察和叙事的角色,通过儿童的眼睛去观察世界,以儿童的口吻,对世界做出符合儿童思维方式和价值取向的揭示和审美评价。小说的叙述调子、语言、结构及心理意识因素等均受制于作者所选定的儿童叙事者。”在现代文学史上,鲁迅先生的短篇小说《怀旧》以九岁学童“吾”的视角叙述了清朝末年江浙一代民众对“长毛”太平军的不同认知,这篇以文言文书写的短篇小说虽然记叙的是太平天国这段厚重的历史,但是鲁迅先生采用了限制性的儿童视角来再现成人世界对革命、对新时代的判别和思考,呈现出了解读历史的崭新风格,儿童叙事视角的选用为这篇被誉为“中国小说艺术革新的先声”、“中国现代文学的先声”的文本贡献了一种与古典文学迥然相异的叙事方式。回视整个现代文学史,鲁迅先生的《社戏》、《故乡》、《孔乙己》,凌淑华的《凤凰》、《小英》,萧乾的《篱下》、《雨夕》,冰心的《分》、《鱼儿》等小说文本均以儿童的眼睛观察处于社会变革中的普罗民众的思想表情,叙述者虽然是少不经事的孩童,但“儿童视角文本的复调结构首先表达的是叙述者的道德立场和对现实、人生的当下态度。儿童话语系统与成人话语系统的交织,实质上是成人当下的写作意图渗透于童年叙事文本得以实现的方式”。从这个角度理解,当历经生活磨难、处于情感焦灼状态的萧红以回忆少年时代的小城生活为表意策略写出《呼兰河传》时,那个东北边陲小镇的朴实民风和生活智慧在小女孩的眼中呈现出一席温暖和一派诗意,年迈慈祥的祖父,花草繁茂、蜻蜓蝴蝶翻飞、倭瓜花肆意攀爬的后园成为作家度过寂寞、颠沛流离的成人生活的精神慰藉。同一时代的端木蕻良、骆宾基亦创作了《初吻》、《幼年》、《少年》等以儿童视角展现北中国大地生发的时代巨变。进入当代,儿童视角成为作家解读世界极为称手的器具,尤其是新时期文学集体演练的热潮和狂欢为这种叙事视角的开启提供了辽阔的表达空间:在铁凝的《哦,香雪》中可以读到一个北方山村女孩对台儿沟以外世界的渴望,在莫言的《红高粱》中可以领略“我爷爷”、“我奶奶”的家族抗战历史,在方方的《风景》中可以观测到一个亡婴眼中河南底层家庭生活的隔膜和残酷,在迟子建的《原始风景》中又可以体验到在少年生活世界那种前现代生活的自然与诗意。此外,由于儿童视角所具有的思维形象性、直观性,在一些作家的小说文本中往往成为解读特殊政治历史阶段的崭新入口,如史铁生的《奶奶的星星》、余华的《兄弟》、王安忆的《启蒙时代》、季红真的《童话》、何立伟的《白色鸟》、王刚的《英格力士》、东西的《后悔录》等对“文革”时期的描写。另外一些作家善于在儿童的视域中以儿童成长的经历呈现一个时代在一代人身上烙刻的伤痕与创伤,如艾伟的《乡村电影》、叶弥的《美哉少年》、荆歌的《枪毙》、东西的《耳光响亮》等。

一、重拾儿童与自然的亲缘关系

新世纪生态小说创作延续了这种以儿童的思维模式、情感体验和认知习惯来再现客观世界的表意传统,将儿童世界与自然万物的自在状态转化成一幅幅充满纯真性情与生命原色的画卷。众所周知,在人类一生当中与自然较为亲近的阶段是儿童时代,因为“他们的思维像一张相互交织密不可分的网,对外在物理世界的把握与原始人一样处于模糊的混沌状态,分不清物理世界与心理世界,分不清思维的主体和思维的对象,所以也分不清现实的东西和想象的东西”。面对自然万物包括动物、植物、空气、山风、海洋与陆地在内的整个生态圈,儿童更像是原始时代的初民,对自然世界既葆有新奇的探究热情而又充满敬畏之感。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鄂伦春族作家乌热尔图的一系列生态小说就最早采用了儿童视角来表达人类和自然休戚与共的天然关系,如《一个猎人的恳求》、《七叉犄角的公鹿》、《琥珀色的篝火》等,小说中的少年在驯鹿与狼群的鏖战中燃起了对自然伟力的敬仰之情,在对驯鹿群的救治中纾解了与继父的情感矛盾,一个少年在自然世界的历练中成长为一个男子汉,表达了作者对鄂伦春民族这种爱护自然、守卫自然的民族精神的礼赞。九十年代莫言的短篇小说《一匹倒挂在杏树上的狼》描写了小学生“我”、苏维埃、王金美到好友许宝家围观一匹被烧死的老狼的场景。在这些孩子的记忆中,狼只是在连环画上出现过,小说以追叙人类出现以后动物逐渐消失为开端铺垫了一匹老狼出现在村庄即将带来的震动:“元朝的时候,我们那地方荒无人烟,树林茂密,野兽很多,有狼有豹有猞猁,据说还有一窝老虎。明朝的时候,朱元璋下令往这里移民,还把一些犯了错误的人撵来。这里人烟渐多,树林被砍伐,土地被开垦,野兽的地盘渐渐缩小……到了清末民初,德国人在这里修建铁路,树木被砍伐净尽,野兽彻底丧失了藏身之处,只好眼含着热泪,背井离乡,迁徙到东北大森林里去了。到了近代……千里大平原上全是人的地盘,野兽绝迹,别说狼虎,连野兔都不大容易看见了。”一匹远离生活现实的狼突然出现在村庄中,带给孩子们的是巨大的惊喜,他们纷纷逃课去观看这匹死后被吊在杏树上的老狼,在作家的叙述话语中既有许宝讲述母子俩人遭遇、打死老狼的惊心动魄,又有章古巴大叔回忆与长白山这匹狼的情仇恩怨,“我”和小伙伴们在聆听这些鲜活故事的时候仿佛回到了久远的过去,又重温了一次人类与动物生存竞争的残忍酷烈,又重拾了孩子们对自然的惊奇与兴趣,当作家通过孩子的感知寻找久违的自然之情时,小说文本旨在反思当下生态环境恶化带来现代人精神创伤的文学使命得到了实现。在郭雪波的沙漠系列生态小说如《狼孩》中,叙述者“我”不再有听老人讲古的欣喜与惬意,“我”的弟弟小龙成为喝着狼奶长大的孩子,他最终背离了人类世界追寻母狼而去。小说中,“我”的心中凝结着波澜壮阔的疑问,面临着冲撞我们伦理道德底线的家庭悲剧,每一位读者都在思考哪种生活方式才是小龙最好的选择,生命的沉重在“我”的经验中演化为拷问现代人自然野性的丧失、还原人类本真性情的话语言说。张学东的小说《跪乳时期的羊》通过一个婴儿的叙述描摹了一只叫臼耳朵的小羊的短暂一生。为了让“我”喝上新鲜的羊奶,臼耳朵的母乳被迫中断了,人类的需求改变了臼耳朵的性情,“它的叛逆性格已昭然若揭,它几乎不放过任何一只正在哺乳期的母羊,它伺机洗劫它们,并以最粗暴的方式咬住它们的乳头吮咂,它成了最卑鄙的偷食者。”基于生存本能的四处掠食只是臼耳朵悲惨命运的开始,它被阉割时发出阵阵悲鸣,被宰杀前它“被屠户刀子一样的硬朗的目光给震慑住了,竟不敢动了。同时,它大概也看到了正被屠户霍霍磨着的刀子正银光耀目。于是,它连起码的叫声也变得苍白起来”。

二、再现少年与父亲的自然认知

儿童视角在新世纪生态小说的创作中继续扮演着重要角色,一些小说往往在叙事中将少年与父亲的复杂伦理情感注入到对自然世界的描写当中,作为自然之子的儿童与作为历史见证者的父亲构成了小说叙事的主人公阵营,人生之初与人之黄昏的两段生命特质虽然各不相同,但对于人类生命有限性的认知却具有着一致的判别标准,少年与父亲往往都在大自然中找到了灵魂寄放的小屋,在与自然万物的交往与体认中纾解了精神。张炜的《父亲的海》描写了一个孩子和弱小、怯懦的知识分子父亲之间紧张的亲情关系,“我”喜欢大海,也对撒网打鱼、拉鱼、采螺充满了迷恋,可是父亲却是一个受人嘲笑的生手:“那些人里要数他瘦弱可怜。他的肋骨在阳光下一根根都看得清。所有人都一丝不挂,只有他穿了一条短裤……他的屁股又瘦又小,拉网的绳子紧紧勒在上边,我想用不了多会儿就会把他的皮肤勒破。”在少年眼中,父亲不属于这片大海,他担心这样的父亲备受凌辱;在父亲眼中,海上的劳作只是另外一种苦役,他面对大海充满勇气和毅力。小说结尾,父亲在别人的捉弄中不惜被蛰伤捕到了大海蜇,使“我”见识了父亲的沉稳和果敢,对父亲的敬仰与对大海的向往汇聚在一起成为一个少年不可磨灭的精神记忆。少年眼中的父亲形象也是漠月的《父亲与驼》的叙事角度,父亲极其偏爱骆驼,把母亲和孩子不舍得享用的胡麻油喂给了骆驼,父亲无法亲自结束年老体弱、常常掉队的老“儿驼”的生命,只能陪伴着它走向无限的孤独中。杨志军的《藏獒》三部曲亦是作家送给父亲的献礼:“每次注视父亲寂寞的身影,我就想,我一定要写一本关于藏獒的书,主人公除了藏獒就是‘父亲’。”三部小说在展现藏獒的动物性情和生命法则时细致地品读了人心、人情和人性。父亲作为一个汉扎西对草原藏獒那种浑厚、真挚的爱荡涤了一切丑恶与罪罚,化解了草原人的民族恩怨和政治矛盾。在恢廓、深情的讲述中,藏獒冈日森格、党项罗刹、多吉来吧、那日、果日那种忠义、勇猛、坚贞、爱好和平的自然野性充沛地展现出来;在牧民、父亲与藏獒血脉相连的情节布设中,动物们开始与人类平等对话、甚至成为人类精神世界光荣或耻辱的测定坐标。《汗血马》以一个七岁小男孩臧甲山看见一群惊马鬃马怒张、跑过一座城头却又被宰杀在一道峡谷的怪梦开篇,这个奇特的梦境扰乱了他的神智以至于他烧了骊靬城的一座老寺庙,少年的近乎疯癫的行为在祁连山天涝池奔腾的马群中得到了诊治。远离汉族人阵后,他踏入了蛤蟆滩秃禺人部落的生活世界,这个部族对神鹰、对马、对狼的态度和看法深刻地影响了小说主人公。作家在小说的第一章刻意营造出臧甲山与当下生活世界的格格不入,在第二章至第八章的整体叙述中展现少年回归自然怀抱后生活的肆意而快乐。汗血马曾经辉煌的历史、保持纯正血统的艰难以及当代骑兵马的削减激荡着这个少年的心胸,苇岸说:世界上的事物在速度上,衰落胜于崛起,在发展经济的大潮中,秃禺人的后代不再信奉神鹰开始猎取鹰群;月支马场转为饲养牛羊,开始研究肉种马的繁殖,“我”父亲那种激越昂扬的荣誉感、使命感消失殆尽,在小说最后“我”写了辞职信离开了马场去寻找适宜汗血马生存的圣地,他将徒步翻过月支峰,借布到格尔木,在昆仑山和喜马拉雅山间的峡谷中播种自己作为自然之子的希望之火。“在中国儒家文化建构的传统‘五伦’中,父子伦理是最具有‘延伸性’和‘本源性’的一伦,既可以向上延伸为‘君臣’关系甚至‘家国’关系的象征性载体,又可向下具象为家庭中单纯的‘父子伦理关系’。”新世纪生态小说的出现促使这一叙事传统产生了裂变:它扩展了父子伦理关系的道德边界,抛弃了将父子关系定格为文化批判、意识形态批判的载体功能,搁置了以审父、寻父、弑父为途径彰显社会发展进程中人类精神世界变迁的隐喻功能,将自然之思编织在父子的伦理关系中,小说中少年对父亲的敬仰、忠诚与父亲对自然的崇拜、谦卑形成了巨大的内在张力,体现了新世纪生态小说全新的审美质素。

三、挖掘万物有灵论的哲学意蕴

新世纪生态小说对于儿童视角的启用不仅是小说叙述技术的演练,更为重要的是它捕捉到了儿童对世界万物具有灵性的认知惯性,通过塑造一系列儿童形象重现了太阳、月亮、山峦、湖泊、动物、植物等客观世界蕴含的神性精神;它依据儿童的感觉和行为逻辑讲述着隐藏在现实世界缝隙之中、被遮蔽被遗忘的人类与大地的故事。残雪的小说一直是对现实生活的窥视、刺探和胁迫,推崇西方艺术作品中富有的自省和批判精神使得她的小说善于撕掉人类理性规范的面纱,将人性的丑陋、残缺、恶的本质垦掘出来,在隐喻、戏仿、讽刺等现代派小说策略的娴熟运用中体现出一种形而上的哲学韵味。砂原是残雪小说《饲养毒蛇的小孩》的主人公,他相貌普通、乖巧听话却喜欢在防空洞里饲养毒蛇,父母一直尝试纠正这个怪异儿子的性情、拯救这个误入歧途的儿子,但随时关注砂原的行踪、杀掉砂原喂养毒蛇、四处旅行都无济于事。面对父母的恐慌,砂原最后把小花蛇养在了自己身体里。小说中砂原嗜睡、不可捉摸的微笑以及父母日渐衰老的形象挖掘了一处与现实大多数人生活背道而驰的选择轨迹,砂原喜欢捉蛇却又与父母一起杀掉一窝毒蛇的悖论、砂原关于自己可以通过意念达到某种目的的神秘以及父母对砂原是不是自己的孩子、是否真正存在过的怀疑建构了这篇小说意义复杂、阐释多维的艺术空间。如果说《饲养毒蛇的小孩》还具有浓重的先锋小说属性、充满阅读的障碍而晦涩难解的话,迟子建的《北极村的童话》、《麦穗》、《原始风景》、《雾月牛栏》、《日落碗窑》、《疯人院里的小磨坊》等小说则呈现出儿童与自然鲜明直接、纯真无邪的亲密关系。在她的中短篇小说中,童年经验、童年记忆以及富有地域文化肌理的灵性语言共同描绘了一幅天地混融、物我相忘共存的童话世界。迟子建谈到小说中对于儿童视角的采用时说道:“我喜欢采用童年视角叙述故事。童年视角使我觉得,清新、天真、朴素的文学气息能够像晨雾一样自如地弥漫,当太阳将它们照散的那一瞬间,它们已自成气候。童年生活给我的人生和创作都注入了一种活力,我是不由自主地用这种视角来叙述故事的……因为从某种意义来讲,这种视角接近‘天籁’。”从成名作《北极村的童话》那个带着背篓在冰面上收集月光的小女孩迎灯到《雾月牛栏》里终日与牛为伴的宝坠,再到《额尔古纳河右岸》里陪伴祖母在山里生活的安草儿,迟子建的小说偏爱采取儿童或者具有儿童思维的成人来呈现人与自然的前现代图景,这一“原始风景”是起伏的山峦、飘摇的风雪、幽深的森林,是古老的祭祀仪式、庄严的神灵敬奉、几代萨满的神歌与鼓声,也是大地上的生灵繁盛、衰败、同生共死的自在与必然。爱默生在《自然》中指出:“实际上,很少有成年人能够真正看到自然,多数人不会仔细地观察太阳。至多他们只是一掠而过。太阳只会照亮成年人的眼睛,但却会通过眼睛照进孩子的心灵。一个真正热爱自然的人,是那种内外感觉都协调一致的人,是那种直至成年依然童心未泯的人。他与天地的交流变成了他每日食粮的一部分。面对自然,他胸中便会涌起一股狂喜,尽管他有自己的悲哀。在另外一些生态小说中,儿童形象成为预测自然灾害、警惕世人的生态预言者。生态文学研究者雷鸣在众多生态小说中发现了守护生态的“含魅”老者形象:“生态小说借老人形象,由此去探掘传统的生态思想,追忆往昔美好的生态环境,以激起读者共同的心理和弦,同时作者的生态言说通过老人的传达,亦获得了‘合法’的、权威的也是坚实的内在依据。”在笔者看来,探查人类与自然的关系历史不仅需要倾听手握教化青年话语特权老者的喃喃絮语,也需要重拾孩童身上未被成人世界污染的本真性情——作为一个自然之子的天然感知能力和预言能力。贾平凹在《古炉》里塑造了一个可以闻到自然气味、与植物动物交谈的少年狗尿苔形象,在政治运动火热的古炉村,弃子的卑微身份赋予了狗尿苔超乎常人的禀赋:他能嗅出即将发生的事情,预感古炉村的每一次政治风向。《父亲的海》中“我”梦见爸爸和其他两个采螺人在大海深处被老人绑上了红头绳,使父亲避免了一次海难;《大鲸上岸》中孩子总是能听到大鲸鱼游动的声音,鲸鱼滚动浑圆的身躯,像一艘巨轮把自己的头颅抬出水面;孩子也常常梦见像一座雪山又像是一座冰岛般巨大的鲸鱼。小说中他“抓着大把鱼鳞和黏糊糊的浮游生物,将它们抹到自己的皮肉和衣裤上”,仿佛自己就是一条灵活的鱼;他赤着脚在岬咀上奔跑,唱着海洋与大鱼的古歌:‘鲸一滚动/大地就翻转,所以,鲸是一切鱼之母。”孩子的话在忙于滥捕黄鱼的村民中没有引起任何注意,“村子里敲梆敲上来的黄鱼太多了,它们像山似的堆满了村子的每个角落,使整个村子陷身于金光灿烂的浩浩海洋之中。”食物链的断裂导致了鲸鱼以游上岸的方式自杀,对财富的向往和追求使鑫、宝圳老爹最后葬身鲸腹、渔村在一场大火中化为灰烬,在对鲸鱼心灵的感知得到印证、在人类经历了自戗的灾难后,男孩绝望的游向了大海深处。显而易见,作家将这些观察成人世界、窥探现实生活的儿童塑造成一种隐喻载体,旨在完成启迪人心、警示现实的价值诉求:倘若不谙世事的儿童已经觉察到了生态环境被破坏后带来的灾难,难道成人世界仍然可以一意孤行、漠然处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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