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美国的爱国教育

文_袁南生

感受美国的爱国教育

文_袁南生

阿灵顿公墓标志建筑——硫磺岛美军护卫国旗的雕塑

每个国家都进行爱国主义教育，相比之下，美国的爱国主义教育比较自觉，比较自然，比较随意，无时不有，无处不在，十分巧妙地渗透在日常生活中。这种润物细无声的做法，效果更扎实，更有感召力。笔者曾作为中国驻美国旧金山总领事常驻美国近2年，对此深有感触。

贯穿在课堂教学中

美国的爱国主义教育从孩子抓起。我亲眼所见，美国中小学校每天都有升国旗、奏国歌的例行仪式，学生由教师带领，虔诚地面向国旗唱国歌，同时宣誓“我效忠于国旗和国旗所代表的美利坚合众国”。学校走廊和教室，到处可看到美国国旗、美国地图以及美国历届总统和杰出人物的画像。一天上午10点左右，我去一所私立高中办事，恰好传来广播声，只见到一名学生领着大家宣誓，师生纷纷站起来，手放在胸前一同唱国歌。

中国驻旧金山总领事馆有许多外交官的小孩随父母来美国，在总领事馆附近的小学读书。过一段时间后，有的小孩只要一听到美国国歌的旋律，就会习惯性地起立，把右手放在胸口，同时唱国歌。显然，这是在美国小学里受了美式爱国主义教育的结果。

美国孩子从幼儿园开始就要学习画国旗、唱国歌，进入小学后，爱国主义教育课程内容由浅到深，由近及远，从所在的社区、城市、州直到国家，其核心是反复渲染“美国是世界上最强大和最先进的国家，做一个美国人最值得骄傲”的观念。内容包括，介绍华盛顿、杰斐逊、林肯、爱因斯坦、爱迪生等美国杰出人物的生平，学习美国地理和历史，背诵林肯总统就职宣言等弘扬美国精神的著名演说。像源自肯尼迪总统“不要问祖国为你做了什么，而要问你们为祖国做了什么”的名言等，许多美国学生都能脱口而出。

进入中学和大学后，爱国主义教育以公民教育为主。主要内容包括：作为美国公民应享有的权利和自由，以及对国家和社会应承担的责任和义务，包括尊重人类生命，尊重别人权利，诚实，宽容，有同情心，参与民主程序，为共同的目标而工作，以及美国政体和法律常识。年满18岁的美国公民还要参加成人仪式，宣誓效忠祖国。

在美国，无论是小学、中学还是大学，所有人都必须学习美国历史，但侧重各异：小学生主要学习历史故事、历史伟人；中学生侧重学习历史事实、历史过程；大学生侧重历史的理论分析，对重大历史事件产生的社会背景、重要作用以及历史人物的思想、业绩进行综合学习和研讨。通过对历史材料的精心筛选形成的教科书，并不直接论述评价美国的社会制度，而是向学生灌输美国是一个伟大、强盛、民主、自由的国家的观念，用经济成就、科技成果作为具体教材来教学。

嵌入到文博事业中

阿灵顿公墓不仅是美国著名的国家公墓，也是重要的国家文物保护单位。公墓坐落在首都华盛顿附近，安葬着多位前总统和阵亡军人。公墓的标志性建筑是巨大的硫磺岛美军护卫国旗的雕塑，取材于一张世界闻名的真实照片，反映了二战时期美国在消灭驻守硫磺岛的日本军队的艰苦战役中，英勇的美国海军陆战队队员前仆后继，誓死竖起一面几经炮火、破烂不堪的美国国旗的动人场景。

如今，美国海军陆战队仪仗队定期在此举行升旗仪式，每次降下的国旗就一一赠送给美国各地的中小学。这些中小学的老师在升旗时都会告诉学生，这是一面曾经升起在阿灵顿公墓硫磺岛雕塑上、是有着不同寻常意义的国旗。

美国历史不长，但全美各地都有用美国杰出人物命名的地名，还有不少青少年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洛杉矶著名的私人博物馆亨廷顿图书馆，由于收藏了《独立宣言》草稿以及一批美国文学和历史珍贵藏品，成为著名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每年接待参观的学生有好几万人次。我在华盛顿故居、林肯纪念堂等历史古迹前，都曾遇到学校组织学生前来参观。

在美国，大大小小的博物馆星罗棋布，陈列着当年开拓者的用具，展示艰辛的创业史。发生过重大历史事件的地方演变为著名的古迹，名人故居改为博物馆。洛克菲勒财团捐资建立的威廉斯堡，是一座再现了美国建立和发展历史的城市，每年数十万青年学生到此参观。科学博物馆专门展示美国在世界科技方面的领先水平和辉煌成就，以此来教育年轻一代以成为一个美国公民而感到骄傲。

参观华盛顿故居、林肯纪念堂等历史古迹，游客不必掏钱，完全由政府财政负担。许多地方还有工作人员免费解说。另外，有历史意义的州、市政府、议会大楼同样对所有人开放。进去时除需过安检外，不用出示任何证件。每天里面也有工作人员负责免费导游，他们会告诉你里面每一个壁画、雕塑的意义；带你走进参、众两院所在议事大厅，告诉你议员们如何进行争论、投票；带你去看一些伟大的州长画像和他们当年的办公室等，讲述他们的典型事迹。

融化在文化艺术中

美国开展爱国主义教育的手段丰富多彩，非常注意形式，强调对民众的感染力，让他们乐意接受，以求取得最佳效果。

“9·11”当天，几位参与抢险的纽约消防员在世贸中心废墟附近升起了一面美国国旗，这一感人的镜头被摄影记者拍下后，成了美国爱国主义教育的标志性作品，无数次出现在电影、电视、报纸、杂志和海报上，美国邮政局为此专门以此照片为蓝本发行了一枚名为“美国英雄”的邮票，热销一时。现在，在许多城市的升旗仪式上，当地政府都会邀请当地的消防员模拟这一场景。

好莱坞电影是进行美国爱国主义教育的典型，作为世界电影业中心，好莱坞出品了大量的“主旋律”电影，在潜移默化中宣扬美国精神，起到了很好的爱国主义教育作用。最典型的是好莱坞大片《拯救大兵瑞恩》，因为瑞恩是那个家庭唯一幸存的儿子（他的两个哥哥都在战场上阵亡了），政府不计代价地将他从战场上安全带回来。看着这些美国爱国主义大片，感受着现实中美国政府解救自己公民、保障公民安全的努力，很难不让美国人以自己是美国人而庆幸、自豪。

美国多位权威电影人士曾经指出，代表美国乃至世界电影最高荣誉的奥斯卡奖的70多年评奖历史，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一部宣传美国精神的历史。

除了电影以外，出版、电视、音乐等其他文化行业在进行爱国主义教育方面也不甘落后。在被列为美国人必读的25部书籍中，《独立宣言》《林肯传》等爱国主义内容的书籍占了多数。《珍珠港》主题歌的MV中，反复出现女歌手站在一辆美式军用吉普上放声高歌的场景，画面上部就是一面巨大的星条旗。这首歌和《上帝保佑美国》《美丽的美利坚》等，都成为美国除了国歌之外最经典的爱国主义歌曲。我曾多次到赌城拉斯维加斯著名的比拉乔大酒店入住，酒店的音乐喷泉经常播放的就是上述美国爱国主义的歌曲。

唱美国国歌时，所有的爱国人士都会面对美国国旗，把右手放到胸前

落实在公共活动中

我在美国参加了数百次侨界活动，其中许多场活动都悬挂中美两国国旗、唱中美两国国歌。我注意到，唱美国国歌时，所有的人都会面对美国国旗，把右手放到胸前，美国国旗挂左边，他们就面向左边；美国国旗在右边，他们就面向右边。

在美国，开大会或进行大的公共活动前唱国歌，并没有明确的法律规定，但是已经成了一种不成文的惯例。在美国绝大多数达到一定规模的集会上，唱国歌几乎是必不可少的程序，包括学校的全校集会、社区的节日庆祝活动，甚至较大规模的家庭聚会。有的集会除了唱国歌外，参加者还要一起宣誓“我热爱这个国家，保护这个国家”。例如，美国NBA篮球赛、橄榄球联赛或棒球大联盟等重大体育比赛都有一个保留节目，就是在开场前全场起立，由著名歌手演唱美国国歌。而全美几大主要航空展的必备节目之一，也是由身上披着美国国旗的跳伞运动员做跳伞表演，同时全场起立唱美国国歌。

各种集会时，组织者少不了给参与者人手一面小国旗，不少人还自己带来大国旗，一片星条旗的海洋很是壮观。集会中，不时有人驾驶插着国旗的汽车经过，按响喇叭以示支持，有的还会从天窗里探出身子挥舞一面大国旗，集会者也挥动国旗呼应。身处这种热烈氛围中，外国游客也会深受感染。

美国人喜欢游行，几百、几千、几万人的游行常有，几十万人的游行也不缺。只要是游行，爱国主题必备，必定是美国国旗开路。例如，一年一度的西雅图海洋节大巡游、旧金山同性恋大游行和洛杉矶新年玫瑰花车巡游，会吸引几十万甚至近百万现场观众和上千万电视观众观看。尽管每年主题不一，游行也各有特色，但是引领巡游队伍的必定是骑着骏马护卫美国国旗的美军仪仗兵，在花车中也必定有相当内容与爱国主义有关，如名为“为是一个美国人而自豪”的巨大自由女神像花车，以及名为“自由的美国”的林肯像花车。每当这时，观众中总会爆发出特别热烈的欢呼，不少人还会肃立敬礼。

美国国庆日中小孩都穿着与国旗有关的衣服

体现在日常生活中

美国的爱国主义教育体现在美国人的“住”当中。不仅许多企业自发在办公楼顶悬挂国旗，有的还在楼两侧插上好几面甚至十多面，或者悬挂起一幅巨大无比的星条旗，而且很多美国公民在自己住宅也悬挂美国国旗。一些美国人民凡是重大节日甚至只要是天气晴朗，都会自觉自愿挂出美国国旗。我住的地方附近有一条街，住这条街的居民有个长久保持的传统——在自己的住宅周围悬挂美国国旗，日复一日。常有国内的朋友访问美国时到官邸来看我，前往官邸路上看到很多美国家庭的门口都飘着国旗，好奇地问是什么节日，其实根本就是平常的一天，朋友们感到大开眼界，我却已经见怪不怪了。

美国的爱国主义教育体现在美国人的“吃”当中。美国法律允许企业生产印有国旗图案的各类食品，美国在许多产品包括开心果、杏仁等小食品的包装上，都印有美国国旗图案。2014年10月1日，我出席旧金山市华裔市长李孟贤在旧金山市政府举行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旗升旗仪式后，李孟贤举行招待会。我惊奇地发现，招待会的饼干上印上了中美两国国旗图案。美方的独具匠心给我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我特意挑出几块印有国旗图案的饼干，带回官邸请亲友品尝。

美国的爱国主义教育体现在美国人的“穿”当中。美国法律允许企业生产印有国旗图案的各类服饰，包括鞋帽、服装，甚至短裤。许多人的鞋帽上、背心上、内裤上，印着国旗图案。在海滩上还常看到穿着星条旗花纹比基尼泳衣的女郎。不少中国人很可能会认为短裤上印上国旗图案是对国旗的不敬，美国人则认为贴身衣物上印有国旗图案，体现的是最爱国的情怀。

美国的爱国主义教育体现在美国人的“行”当中。美国法律允许美国各种车辆包括私车悬挂美国国旗。每逢节日、庆典或集会，家家户户、四面八方的汽车上都悬挂国旗。美国平均每年出售的各种型号国旗多达上亿面，绝大多数美国家庭都购买不止一面国旗，大的在节假日悬挂在房屋外，小的插在汽车上，有的还在后保险杠上贴上“我们支持美国”等爱国主义口号。

美国的爱国主义教育体现在美国人的“玩”当中。美国法律允许企业生产印有国旗图案的各类玩具，就连儿童电子游戏机里，都有组合星条旗等类似的软件。每当此时，小孩子们都很激动，都要拍手，给人一种神圣的感觉。

美国人把爱国、爱集体、爱家统一起来，也就是说，爱国不是抽象的，爱国体现在爱你的学校，爱你所在的社区，等等。几乎每所学校、每个企业、每个社区、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代表颜色、自己的吉祥物、自己的标志设计、自己的一个口号。有点什么活动，大家都穿上同样颜色的衣服，这时候很容易滋生一种浓浓的“为集体而自豪”的荣誉感。

融汇在政府行为中

首先，美国历任总统的就职演说，都有唤起美国人民爱国主义精神的警句。例如尼克松说：“更重要的是，现在是恢复我们对自己，对美国的信心的时候了。”卡特指出：“我相信美国能够更进步，我们能够比过去更强大。”奥巴马说：“自建国初期以来，美国便充满了由敢于追梦的普通人所谱写的故事。我们就是这样赢得了未来。”美国历任总统的就职演说都是一次完美的爱国主义教育。以林肯为例，林肯在第一次就职演说中强调了反对分裂、联邦永久性、宪法神圣，并宣示了他将维护联邦统一的决心——除非美国民众有相反的指示。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在“9·11”纪念活动中，纽约市政府安排升起的一面国旗，曾在事发当天飘扬在世贸中心大楼上，之后被美国宇航员带到太空以纪念遇难者，有着特殊意义，而唱国歌的则是曾参加当天抢险的纽约消防员和警察代表。“9·11”当天飘扬在五角大楼上的一面美国国旗，也被美军带到了伊拉克战争前线，并在攻占巴格达后升起。同样是升国旗、唱国歌，这些精心的策划安排都收到了相当不错的效果。

其次，由政府广告带来爱国主义教育效果。例如，在一场球赛当中，政府部门花钱在球场广告屏幕上为美军作广告，屏幕上出现“US ARMY”（美军）字样，在我看过的一场球赛中，这种广告至少出现了四五次。

再次，对大量从世界其他国家移居美国的新移民，美国政府同样不放过对他们开展爱国主义教育的机会。按照美国移民法规定，所有新移民在申请入籍时都必须参加各地移民局组织的统一考试，内容包括对美国政体、宪法和历史的了解，以及作为美国公民的权利和义务。最近，移民局正在改革考试内容，方向是取消死记硬背的内容，增加考察申请人对美国公民权利和义务了解程度的综合分析题。在接受移民官面试时，所有申请人必须明确承诺，一旦成为美国公民，只要国家需要，愿意履行作为公民应尽的义务，比如参军服役。考试不合格或者在面试中不愿明确承诺今后将履行公民报效祖国义务的人，其申请都不会得到批准。

入籍申请获得批准的新移民，必须参加由各地政府组织的新公民宣誓入籍仪式。这一仪式往往放在美国独立日等重大节日进行，成百上千新移民聚集一堂，面向美国国旗举起右手，宣誓从此放弃效忠原先的国家，毕生热爱并忠诚于美利坚合众国。只有走完所有这些程序，新移民才能最终领到美国护照，成为美国公民。

最后，美国大选也发挥了爱国主义教育的作用。例如，旧金山湾区居住着较多的华裔和拉美裔，虽然英语是美国的官方语言，但是每个投票点中所有与投票有关的提示、标示牌等都同时使用汉语和西班牙语版本，并且每个投票点都备有至少一名汉语和西班牙语翻译。这当然是当地华裔和墨西哥裔通过政治活动争取来的结果，也有政客们得到尽可能多的选票的考量，但这却让人感觉到个人的权利受到重视，从而增加对国家的认同感。

结合到国家节日中

每年5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一是美国的阵亡将士纪念日（Memorial Day），48年前被设立为全国公众假期，原意是纪念美国已阵亡官兵的，现在已经慢慢演变为泛指纪念故人的节日，有一点像中国的清明节。每年这一天，华盛顿都在市中心举行大型游行，其中最吸引眼球的是由各地摩托车组成的“滚雷”（Rolling Thunder）游行。“滚雷”其实是同名的民间组织发起的，其目的是纪念战俘和筹款寻找战争中的失踪人员。几十万辆摩托车轰隆隆地列队经过华盛顿和周边的城区，场面蔚为壮观。沿途所有天桥上挤满了观礼的群众，大家手里都挥着一面小国旗，同时，一些人还挥舞大国旗，建筑物上悬挂着巨型国旗，人们欢呼沸腾，即使是匆匆过客，也会停下来好好思量这些来之不易的幸福。

遇上阵亡将士纪念日，连神职人员也投身到爱国主义教育中来了。一天，我到教堂参观，见到许多家庭到教堂作礼拜。礼拜过程有一个固定环节是让孩子们走上前台，主持牧师问他们：“你们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是阵亡将士纪念日。”牧师说：“我们请信众中退伍或现役的军人站起来好吗？”有老人自豪地站了起来。牧师又说：“我们请家里有孩子服现役的家庭站起来好吗？”又有数十人陆陆续续站了起来。牧师再说：“我们请父母或亲友是退伍或现役军人的家庭站起来好吗？”全场一半以上的人都站了起来。牧师对孩子们说：“你们看，明天就是向为我们的自由和安全而付出生命的亲友们致敬啊！”没有宣讲大道理，没有搞仪式，简单而庄重，牧师就这样向孩子做了一场爱国主义教育：军人、卫国、自由等不再是抽象的符号，而是与每个家庭息息相关，为国家做出血的牺牲让个人和家庭都引以为豪。

其他各种节日巡游，哪怕小到一个社区的巡游，也少不了护送国旗的仪式。请不到真正的美军仪仗兵，就各显其能，邀请地区国民警卫队或预备役官兵、退伍军人甚至童子军来担当此任。虽然他们的动作并不规范，但态度同样严肃认真，有招有式，有板有眼，照样能博得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1982年，美国的阿波斯特托莱德应用研究中心在对18个国家进行的一项研究中得出这样的明显结论：同日本人与西欧人相比，美国人更愿意为他们的国家而战斗，对民族的认同感最强烈。现实中，我接触过的美国人也确实都很爱国，发自内心地以自己是美国人而自豪。

（作者系外交学院党委书记，此前任中国驻旧金山总领事，应邀为本刊撰写专栏稿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