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外交政策面临新挑战

何亚非

从美国在叙利亚问题上裹足不前，到前不久推动与伊朗就核问题 “6+1”谈判达成协议，再到俄罗斯最近强势军事介入叙利亚战事，美国国内批评奥巴马“战略不作为”和“新孤立主义”的声浪高涨。奥巴马政府第二任期最后两年外交政策面临新的严峻挑战。

近年来美国对外政策摇摆不停，究竟是周期性战略收缩还是步入“新孤立主义”的战略不作为？这个问题关乎美国的战略走向，值得深入研究。

国际问题专家约瑟夫·奈最近撰文指出，奥巴马总统的“收缩主义”不是孤立主义，而是美国根据形势变化在调整战略目标和手段。他并列举了历史上艾森豪威尔、尼克松、卡特和奥巴马总统均在一段时间的战略扩张后，采取了战略收缩政策，而他们都不是孤立主义者。

从美国二战以来的历史看，美国战略收缩呈现周期性特征，是相对于美国过度卷入海外事务尤其是军事行动的战略扩张而言的。目前的战略收缩与美国面临的现实国际国内环境有深刻联系。

美国战略收缩与制度性危机有关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当前世界经济仍处于深度调整期，低增长、低通胀、低需求同高失业、高债务、高泡沫等风险交织，经济环境的不确定性突出。

这些既是世界经济面临的问题，更是困扰美国和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政治和社会问题。纵观西方发达国家，导致2008年金融危机的资本主义基本矛盾非但没有解决，反而日益尖锐，经济停滞和复苏缓慢正在孕育新的金融和经济危机。而由此产生的“占领华尔街”运动所暴露的西方资本主义制度性危机，凸现了“1%与99%”贫富差距拉大的深刻社会危机。

上世纪80年代德国社会学家贝克写过《风险社会》一书，谈及西方社会正面临经济、政治、文化、生态等全面危机。资本主义制度内在的社会分配不公和收入差距日益扩大将撕裂社会结构，使两极分化更趋严重，矛盾激化。2014年，法国经济学家皮凯蒂《21世纪资本论》风行一时，他用大量的历史数据证实：在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制度下财富分配越来越有利于资本，而不利于劳动，推翻了库兹涅茨关于随着经济发展财富分配差距将日益缩小的理论。

资本主义制度下“财富分享”、人人平等的“遮羞布”被撕得粉碎。资本主义制度性危机使西方发达国家人民尤其是中产阶级的财富大大缩水，人们更多关心自身经济安全，反对政府充当“世界警察”，卷入海外军事行动。

战略收缩的特征与调整

在长达一二十年、经历阿富汗和伊拉克两场战争的战略扩展后，美国软硬实力遭到重创，需要时间和空间“养伤”，并反思其对外战略，调整战略重点，“有所为有所不为”，并理顺过度卷入海外军事行动对国内政治产生的种种纠结和矛盾，重振美国经济，重塑美国主导全球事务的社会民意基础。今年美国进入大选期使美国国内关于美对外战略和政策的辩论更加激烈。

客观地看，奥巴马总统2009年上台后国际格局深刻变化催生了美国战略收缩与调整：

一是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美国和西方整体实力下滑，其对国际事务影响力也随之下降，而中国等新兴大国力量乘全球化大潮迅速上升，全球治理从“西方独大”转向“东西方共同治理”。

二是在信息化、网络化飞速发展的新时代，全球治理问题日益复杂，参与者日趋多元，治理难度加大，“无序”和“碎片化”成为全球治理的常态。美国在全球治理问题上跟不上形势的变化，掌控和执行国际规则能力削弱。

三是美国国内矛盾积聚，社会不满增加，“内顾”倾向严重，支撑干预海外事务的国内基础和动力明显不足。

再则，奥巴马执政伊始即开始推进考虑和战略收缩与调整，历时六年战略收缩和调整已基本成型。美国战略收缩与调整同步进行，战略重点正在从中东和欧洲转向亚太地区。亚太“战略再平衡”是奥巴马政府六年来对外战略调整的主要方向。然而，战略调整并非战略放弃，美国三大战略板块中东、欧洲和亚太只是各自分量发生变化，属于动态化调整，有收缩也有加强。

最近俄罗斯军事卷入叙利亚使中东局势骤添变数，美国被迫应对。基辛格称，“美国中东政策已经站在无力影响事态发展的悬崖边上”。美国在波斯湾地区军事力量远超俄罗斯，但美国400多天、7000多次对“伊斯兰国”极端组织的空袭效果被俄仅半个月的打击严重矮化。美对中东板块的战略收缩显然使美国很被动，必然会作相应调整。

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遇挑战

奥巴马政府推进亚太“再平衡战略”决心很大，力度也不小，主要体现在增加军力部署，加强与盟友关系，并达成《跨太平洋经济战略伙伴关系协定》（TPP），从国际经济规则上挤压中国。

美国加大奉行“进攻性现实主义”的力度，想方设法搞“离岸平衡”，加强双边军事同盟，并利用中国同周边国家的一些矛盾从中渔利，牵制中国发展，以维护美在亚太的地区霸权。

促使美国做出“再平衡战略”的决定性因素是，亚太经济特别是东亚蓬勃发展和中国综合实力包括军力增强。具体讲主要有两个方面：

亚太在美全球战略重要性显著提高，是世界经济最活跃、发展速度最快的地区。为维持美全球领导地位，亚太主导地位必不可少。而中国经济实力和影响力增长，对美亚太领导地位形成竞争。

美国逐步撤出阿富汗和伊拉克战争使美有了战略选择的空间和时间。但美债台高筑，财政赤字严重，需要更有效使用和投入资源到可“产生最大回报”的地方，而亚太代表了21世纪世界的未来。

然而，世界秩序混乱和部分重点地区的“无序”，包括西亚北非动荡、“伊斯兰国”极端势力兴起、乌克兰危机持续发酵，“亚太再平衡”进展不是很顺利，也显得“力不从心”。

对美国“战略再平衡”而言，最大的“心病”构成是日益恶化的中东局势。中东地缘政治重要性和石油资源重要来源地位，历来是美国对外战略重点。美国一直深深陷入中东种族、教派和国家相互争斗的漩涡，非但旧问题没有解决，新的复杂矛盾和冲突继续涌现。

福山等专家曾预言，美国可能没有办法消灭“伊斯兰国”（IS），因为“经过13年努力，美国还远远没有彻底铲除基地组织，IS不可能比基地组织更容易被打败”。

其次，对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形成挑战的是持续发酵的乌克兰危机。乌克兰危机对美国根本利益及其盟国安全利益产生深刻影响。俄罗斯武装干预乌克兰标志着冷战后领土不受侵犯、不使用武力解决国家间领土争端原则的欧洲秩序受到冲击，保证欧洲安全的协议，包括2010年美俄《美俄关于进一步削减和限制进攻性战略武器条约》，也被削弱。乌克兰危机还对北约的未来发展产生影响。

美国战略调整的目标是维持全球霸权

最后，美国对外战略收缩与调整不是奥巴马政府权宜之计，而是美国朝野经过深思熟虑的战略重心转移和重新布局，凸现美国希望维护现存国际秩序和全球治理体系的战略思考。

美国不可能放弃其全球霸权地位，收缩也罢，调整也罢，只是说明美国维护霸权的战略、政策手段有所变化。美国需要修生养息一段时间，集中精力对付中国等新兴大国崛起给美国世界霸权地位带来的现实挑战。

从目前形势发展看，奥巴马政府在坚持不懈地推行亚太“战略再平衡”，其决心和行动均没有改变。这是因为亚太和国际格局的变化趋势没有根本改变，中国发展大势没有根本改变。世界经济和政治中心正向亚太地区转移是有目共睹的事实，无论中东地缘政治形势乱云飞渡，还是乌克兰危机暗流涌动，都没有根本改变亚太在美国对外战略重要性日益提高这一核心因素。

美国战略调整的目标是，在21世纪保持经济持续发展，维持全球霸权地位。如果在亚太有所闪失，美国的战略收缩和体制就会“劳而无功”，白忙乎了。美国已经深深地感到，亚太地区和平、安全和繁荣的关键是处理好美中关系。这在今年9月习近平主席访问美国期间两国元首的多次长时间会晤中已经十分清楚。

需要特别注意的是，亚太目前存在的东海和南海紧张状态是美国今后几年至少是奥巴马政府最后两年需要重点应对的问题，也是美国在执行亚太“战略再平衡”时需要谨慎处理、协调的事情。

从长远看，美国对中国的战略和军事压力在亚太会持续增大，同时经济复苏、金融稳定、反恐合作、气候变化、防扩散等全球治理领域的共同利益会不断增加，两国经济利益共同体关系在加深。对此，我们要保持头脑清醒，准确认识形势，以建立新型大国关系为引领，积极应对各种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