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洪流中的自梳女现象初探

李佳潞

“自梳女”是19世纪中叶以后在珠江三角洲地区兴起的一种女子群体相约不嫁的特殊现象，她们通过特有的仪式，自己把头发盘成与当时社会已婚妇女一样的发髻，来表示独身不嫁。这一群体在19世纪末至民国时期最为鼎盛，人数最多。直至今日在珠三角一带仍有自梳女健在，均已年过花甲。

历史来源

“不落夫家”是岭南地区古越人的一种婚俗，又称为“坐家”或“不落家”，是指女子婚后仍居住在娘家，不住夫家，等怀孕后才正式到夫家过夫妻生活。这种风俗之所以能够遗存下来，是因为历史上这一地区地处偏远，远离政治中心，加之古代交通、通信不发达，封建统治者很难控制，从而促进了这一地区政治、经济上的相对独立性，民族凝聚感强烈，外来文化很难取代当地文化，久而久之又便受当地文化的影响，故而保留更多古越人遗风。珠三角地区的“不落夫家”对传统婚姻的抗拒甚为激烈，她们恪守贞操，有时甚至不惜以死来对抗正统婚姻。

在封建社会广东珠三角的一些妇女，采用不落夫家这种原始遗风的生活方式争取到一定程度的婚姻方面的自由，以此来反抗封建社会男权至上的伦理道德压迫和社会压迫。随着封建化的彻底完成，不落夫家这种在一定程度上婚姻相对自由的习俗完全不能为社会所容。受夫权至上的封建纲常极端的压迫，妇女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身体和心理遭受着残酷的迫害，在封建纲常的压迫下，反抗封建伦理道德及婚俗的妇女选择了独身生活的方式，极端地采取了“自梳”，这是在当时的社会历史条件下，女性反抗的唯一办法。从某种形式上来讲，“不落夫家”可以看做是“自梳女”风俗演变的历史基础。

社会背景

19世纪，广东珠三角地区先后经历了禁烟运动、鸦片战争，太平天国运动、戊戌变法和辛亥革命，珠三角地区既是反抗侵略的阵地又是最早主张向西方学习、进行社会变革的发源地。在这种相对宽松、活跃的社会政治环境下，奠定了自梳女产生的社会基础。加之始于1851年的太平天国运动在中国历史上第一次提出了男女平等，并采取了解放妇女的伟大变革，男女均分土地、破除买卖婚姻，禁缠足恶习、主张一夫一妻制等对封建思想形成了巨大冲击，这使在封建统治压迫下的女性看到了光明，开始觉醒。相对而言，珠三角地区观念较开放、自由，鸦片战争以后，澳门、香港分别被葡萄牙和英国占领，西方文化在这里立足并渗入各个文化层面，其中男女平等、开放、自由等价值观念随之传入珠三角地区，逐渐被接纳、效仿，这为自梳女的兴起提供了宽松的生存环境。加上当时中国资本主义萌芽已经产生，带动了工厂的发展，珠三角地区以轻工业为主需要大量的女工，这使大多数妇女走出家门步入社会参加劳动，女性逐渐拥有了独立的经济能力，足以摆脱家庭和封建婚姻的束缚，能够独立自主地生活。

这种社会的变革必然会引起当时传统观念的改变。在封建礼教的压迫下，为了逃避遭受男权至上等封建纲常的压迫，独身不嫁成为当时女性追求自由的一种方式。这种自由、自食其力的价值观是她们独居生活的精神支柱。

自梳风俗

自梳女在梳起仪式上采用了盘髻及举行类似结婚的仪式。在“自梳”前，须选择吉日吉时，良辰吉日一到便举行“梳髻”仪式。在佛堂里摆上一对灯、一把尺、一把秤、一把剪刀和一只米斗，由专职“姑婆”将准备自梳女性的辫子挽成发髻，表示永不嫁人，整个“梳髻”仪式由自梳女们主持和参与。仪式当日，自梳女们会摆上酒席，宴请亲朋，以示公众。

自梳女在梳起后，和正常婚嫁的女子永久住在夫家一样，也要离开娘家，住在“姑婆屋”中。“姑婆屋”是有一定组织的自梳女这样的群居生活群体，可以说是自梳女的“家”。在封建制度下，自梳女的一些活动是受约束的，一些妇女为了维持生计能在社会上立足，必须依赖群体力量、通过互相扶持来达到自食其力的目的。在“姑婆屋”中除自梳女之外的其他人都不得入内，自梳女们在“姑婆屋”中一起生活，直至老死。在“姑婆屋”中自梳女歌谈玩笑，通宵达旦，远离压迫。

自梳女通过自己的劳动获得了经济上的独立，从而在经济上摆脱了对男性的依赖。自梳女的出现打破了封建婚姻家庭的传统模式，她们为了保护自身的权益，摆脱父母的控制，往往与“姑婆屋”中的姐妹结为金兰之盟，谓“金兰契”。这种风气在珠三角地区的县志上多有记载。她们通过“金兰契”建立了一种特殊的社会关系。契约成立后“坐卧起居，无不形影相随”而且严格地只限于一对，就行夫妻一般。

自梳女作为一种特殊的社会群体，社会地位低下，当她们需要养老之时，却迫于封建乡俗，不能回娘家寿终正寝，她们只能聚集姑婆屋，作为自己孤独晚年的归宿，死后由自梳姐妹送葬和吊祭。也有一些自梳女为了给自己死后的灵魂寻求一个栖身之所，便会选择花钱“买门口”，即嫁死人，做死者名义上的妻子，并付给婆家一笔钱，自梳女便可算作夫家族中的一员有了名分，死后可以葬在夫家祖坟，其神主牌也放到夫家宗祠，接受夫家人的祭拜。有些自梳女则以收养嗣女或收徒弟的办法为自己找个归宿。

结论

可以说自梳女在当时特殊的社会环境背景下，开创了一条崭新的女性生活方式。她们自愿“梳起”，以此来反抗封建婚姻的束缚、蔑视封建礼教的压迫；她们以姑婆屋作为最后的归宿，以坚贞不屈的精神气节维护了女性的尊严；自梳女用这种独特的方式，使父母包办、买卖婚姻无法进行；她们终生不嫁，则远离了夫权的控制，她们用这种方式对封建婚姻礼教进行了无声的反抗。然而，由于当时社会的局限性，自梳女实则并未跳出传统的模式，如通过用与正常婚嫁礼仪相同的自梳仪式来获得已婚身份，以严守贞洁来迎合封建礼教对女性的要求，以“买门口”的方式获得灵魂归宿以免触犯传统忌讳等。但是自梳女已经打开了妇女解放思想的第一扇窗，从某种意义上说她拉开了我国女性解放运动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