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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贺敬之

2015-11-05纪宇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15年1期
关键词:贺敬之郭小川柯岩

对于贺敬之,他对文学事业和新诗的贡献,他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都无须我们来说,自有现当代文学史家、论者来评价和阐述。历史是公正的,读者是公道的,时间是公平的。落花无情,流水有意,议论一时纷纭,真理越辩越明;流传长久永恒,好诗弥足珍贵。

相比于他,我是后辈,只想说说我和贺敬之在交往相处时的一些印象。以前也曾有过几次机会,我准备在他和他夫人柯岩的作品研讨会上发个言,因为几次会议上争抢着要求发言的人都太多(这也是通常在比较冷清的学术研讨会上罕见的景象,发言者的热情和踊跃说明被研讨者的人气和威望),我就知趣退后,准备即席发言的稿子变成了书面发言,像《我从贺敬之的诗中学到了什么》、《柯岩的诗品和人品》都是。参加柯岩追悼会后,我写了《诗里诗外思绵绵》,也写了几组关于他们夫妇的《爱之诗》、《悼柯岩大姐》,还模仿柯岩的笔法写柯岩,写了《中国式的女诗人》。这也是我对贺敬之老师和逝去的柯岩写下的最多的文字。

近日,《时代文学》的李春风来电让我写写贺敬之,我不能推辞,心再次沉入记忆的长河,回想我半个世纪来对老师的仰慕、学习和追随……

贺敬之,1924年出生于枣庄,今年90周岁,比我年长24岁,差了两旬,整整一代人。所以我对贺敬之的憧憬和倾慕是经历了很长时间的,想见他,要学他,那是我少年时代萌生的一个强烈愿望。

1976年1月,《诗刊》复刊。复刊号上发表了我两首诗,紧接着二、三期合刊要发表我一组长诗,我应邀到北京改稿,和四川大学的评论家尹在勤、上海诗人仇学宝同住一个招待所。诗评家尹在勤和贺敬之熟悉,他带着我和仇学宝一起到贺敬之家里拜访,我与贺敬之、柯岩两位老师终于见面了。看似平平常常的一次造访,可离我关注和渴望见到贺敬之,已经走过了十几年。这一年我27岁,贺敬之51岁。

当时,贺敬之住在北京市煤渣胡同二号,是《人民日报》的宿舍,没有电梯的小高层楼房,房子很旧了。我们登到楼上去敲门,门是柯岩开的。柯岩当年46岁,显得很年轻,进门正赶上他们夫妇在小厅里吃饭,简单的饭菜,却摆着两只酒杯,看来他们夫妇正在小酌呢。

我们三人是吃过晚饭才出发的,一路又费去些时间,算来早已经过了饭点,他们怎么才吃饭呢?交谈中才得知,贺敬之当时下放在石景山钢铁厂监督劳动,平常不允许回家,只有周六才能回来,周日晚返回。石景山离他住处又远,所以刚刚才到家不久。

那一天,除了回答贺敬之和柯岩的问话,我问了郭小川在哪里之外,我大概没说什么,而贺敬之和大家说了什么,我也全都不记得了。可我不能忘怀的是那天的氛围,他们夫妻的相濡以沫,研究者和诗人的互相理解,我向憧憬已久的诗人的忘情凝望。温暖的灯光,久违的问候,款款的交谈,都在光和影的折射重叠中铭记在心里。

与在政治抒情诗中慷慨激昂、高瞻远瞩、荡气回肠的抒情调子完全不同,贺敬之生活中的性格是很平和低调的,他善思索却不激愤,脸上始终是笑眯眯的,话语声调不高,一副善良可亲、平易近人的样子。

从这次拜访之后,我和贺敬之老师有了许多来往,或者说生命进程中有了若干次交集,我庆幸能够得到贺敬之老师的厚爱,他长期关注我的创作,给我很多信心和力量。

粉碎“四人帮”,“文革”结束了,我欣喜万分地读到他的《中国的十月》、《“八一”之歌》,沉沉压抑了十年的一口英雄气终于吐出来了,读着贺敬之老师的诗,我为山东枣庄的土地上能走出这样的诗人而骄傲。我也十分遗憾,痛惜郭小川老师倒在人民胜利的门槛上,人间没有了郭小川,永远失去了再读他新作的可能。而后曾有过种种设想:假如郭小川还活着,还在写诗,中国的诗坛会怎样?挣脱锁链的郭小川的诗作又会怎样?可惜这永远是一个没有结论的假设了。

因此,更多的期望寄托在贺敬之老师身上,我和广大读者都希望能读到贺敬之更多、更新、更美的诗作。对他只有两首长诗的写作数量是不满足的。为此,我曾写过一首诗,题目就叫《呼唤诗歌》,其实就是呼唤贺敬之,这首诗发表、并收在我的诗集里:

爱读诗的人如数家珍/不怎么爱读的也都知道/《回延安》荡气回肠/雷锋想必读过/后来人们又读《雷锋之歌》/作为一个诗人/你可以欣慰了

爱唱歌的人当保留节目/不怎么爱看唱的也很熟悉/《南泥湾》一唱五十余年/从宝塔山下窑洞/唱进卡拉OK歌厅/作为一个词家/你可以无愧了

爱看戏的人无不知晓/不怎么爱看的也不陌生/歌剧《白毛女》家喻户晓/“样板戏”也绕不过去/先抢过去再打倒作者/作为一个剧作家/你可以含笑了

本质是战士诗人/毕生踏着鼓点前进/经过种种曲折/抖落身上风雨烟尘/走进中国文学史/读者已期待太久/何时再放声歌唱

和艾青、公刘等老诗人完全不同,他们在新时期可以心无旁骛地写诗,可贺敬之不行。因为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在很长的一个历史时期,贺敬之担负了文艺界重要领导工作,1977就被任命为文化部副部长,1982年担任中宣部副部长,再到1989年任文化部代部长,环环相扣,他的时间和精力已不再属于自己,他依然澎湃的生命活力无法集中在单纯的诗歌创作上了。十年浩劫之后,文艺界冤案如山,在平反冤假错案、落实党的文艺政策,解放思想,改革开放,推动文艺大发展、大繁荣等一系列重大事件面前,他已无暇旁顾。巨大的压力,夜以继日的工作、会议,起草、审阅文件代替了“放声歌唱”。或者说,是他以自己创作的牺牲,换取了更多诗人和作家的放声歌唱。

现在,我写下“老师贺敬之”这个题目,眼前又浮现出贺敬之老师清癯的面影。和人说话,他脸上总是带着微笑,专注地看着你 ,他双目的视力都已经很弱了,自称“目光短浅”,影影绰绰,不知道他能看见对方多少,可对方总可以感觉到他在看你,在认真地听你说话,不时回答你的问题。上一次与敬之老师较长时间谈话,是在2011年“柯岩作品研讨会”后,我们几个人到老师家里。当时,说的都是诗歌创作和文坛内外发生的一些事情,虽然老师年事已高,可他关注文坛和诗歌发展现状,他的头脑很清醒,反应敏捷,看不出视力有什么问题。我提出请老师题写书名,老师没有推辞,只是叫我把书名写下来,说写好给你寄去。

我称贺敬之为老师,似乎这很平常,有成就的同行前辈,就是老师啊,对别的老者不也是这样称呼吗?其实这不一样,在我的心目中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我嘴上和心中都称其为老师的人很少,少到健在的人中大概只有贺敬之一个。其他的尊者,我无例外地都称作“先生”。韩愈曾说过,老师是传道、授业、解惑者也。如果说我也是一个诗人,那么教会我写诗的人就是老师,老师是本行内的领路人,学他的立场、思想、方法、技巧,捍卫他所忠诚的事业,拓展他曾开辟的道路,就是后来人的使命和责任所在,这样的人才称得起是学生。

当然我说的贺敬之老师并没有在课堂上给我讲过课,我也不是他的研究生,也没有行过拜师的大礼。但他的作品就是我的教材,他并不多的几次的耳提面命使我终生难忘。

请老师题写书名,这也不是第一次。1986年,贺老师年过六旬了,查出肺部有病,精神也受压抑,因为常常无端受到一些人的攻击。他向中央打报告要求退休,已经被组织初步接受,等待办理手续。他来青岛养病时,我们又见面了,当时我的诗集《纪宇朗诵诗》正在筹备出版,我请贺老师题写书名。贺老师说:“现在你还叫我写什么书名!”老师的言外之意,我当然能够明白。

当时海内外有一股势力正望风扑影地攻击他,说他是在职的文艺界“左”派代表。而我不这样看,正相反,我知道贺老师襟怀坦荡,堂堂正正。历史上,他是受“左”的思潮迫害的文艺工作者,因为胡风关心过他早年的作品,在反胡风的初期他就受到过株连,以后也被当做一个抹不掉的政治“问题”,时受影响。

如果他不是准备退休,正是在党内蒸蒸日上的时候,我或许还不会提出请他题写书名,因为我也认识艾青和臧克家,请他们写也不是不可能的。我说就是因为现在,我更愿意请你写,因为不再担任职务,你仍然是个诗人,是我尊敬的诗人。让一个诗人给我的诗集题写书名,不是很正常的吗?

贺老师听我这样说,感到欣慰,就为我写了“纪宇朗诵诗”封面题字,一横条,一竖幅。可当时出版社有人不同意用老师的题字,甚至在封底和版权页上都不肯写明。我坚持一定要用而且写明白,就在“自序”中写上了这样一段话:

我要感谢贺敬之老师为本书题写书名,他谈我的这些习作,谈诗的过去、今天和未来,语重心长,使我受到很大的教益。在诗的创作道路上,我将继续跋涉,只管一路走去,不顾前面有多少难关和险阻,即便是无垠沙海,我也要去寻找那理想的绿洲。

记忆中老师和我谈诗是1986年5月26日,这个序文写于同年6月29日,相差一个月零三天。那一天我在北京看望老师,在他的书房里随意聊天,我也没想到老师那一天兴致很高,越说越多,我完全没有准备,眼前没有纸,我掏出随身带的小本,把重点记录下来。老师没有反对我记录,反而讲得更认真、更系统了,三个多小时下来,就有了这篇谈诗的记录稿。老师在谈话开始时说:

读你的诗,使我想起了郭小川。1962年,郭小川、柯岩和我三人一起跟着王震同志一起去上海、江苏和福建,小川才思敏捷,写得又快又多,写出了《厦门风姿》、《茫茫大海中的一个小岛》等诗篇。从厦门回来后不久,《厦门风姿》就在《人民日报》发表了。当时胡乔木同志就推荐给陈老总看。陈老总是主张诗歌要有一点格律的,像何其芳同志倡导的那样,从旧体诗和古典诗词中多吸收一些营养,形成一套不同于旧诗的新格律。胡乔木对陈老总说:“这首诗有点新的东西,既是白话,也有新的韵律。”陈老总很高兴,说回去仔细看看。不久,我、小川、李季等同志去陈老总家里谈了一次诗,陈老总说:“这首诗的意思是好的,但我不大喜欢,觉得不太精炼。诗无论如何,还是应该精练一点。”不过我觉得《厦门风姿》写得还是好的,有特点。为什么我要谈这件事呢?因为看你近年来的作品使我想起郭小川,也想起陈老总的意见。你的诗和郭小川的诗相比,他风格上的优点在你的诗里也是有的,你的诗有的地方铺陈过多,有可能的话稍稍精练一点,还可能会好一些。

我是你很热心的读者,读你的诗仿佛听到空谷足音,很长时间没有看到这样的诗了,我是你的诗的知音。

事后我曾想,如果我有备而来,提出请老师谈谈诗,他若同意了,我事先做些准备,起码有个录音机,备好纸笔,有若干事先准备的问题,那谈起来就方便多了。事先我什么也没准备,那本子还是我记电话号码的本儿。

我回青岛后,将记录稿整理后寄给了老师,想请他审核订正,没有得到回音,时间一长就把这事给放下了。我记住了老师的话,在我的《纪宇朗诵诗》的“自序”中没提贺敬之对我的诗的评价,没有拉大旗,用老师的影响为自己的诗张目造势。

时过九年,1995年,我在出版诗论集《诗之梦》时,没有征求老师的意见,就把这篇“谈诗”作为附录收在书中。书出版后我寄给了老师,没想到老师很不高兴。批评我没有听他的话,因为作为谈话录,发表前就应该和当事人说清楚,将记录稿交本人审核,同意授权后才能公诸于世。特别是在谈话中涉及到一些具体的人和事,更要慎之再慎,要爱护保护,不能造成不必要的伤害和误解。

而我没有事先征求老师的意见,未取得审阅稿就出版了,这很不应该。因为老师的位置是面对全国的方方面面,对话的“话”变为书面的“文”,文字和谈话的敏感度不一样,这必须要谨慎对之,不可有丝毫大意。

受到老师批评,我的心情很沉重,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先是给老师写了一封信,对我这种不慎重的做法进行检讨,取得老师谅解。其实老师九年前的谈诗,提出的很多观点都被证明是他说对了,他是看得很准很远的。后来老师将这篇谈话记录取名为“贺敬之与纪宇谈诗”,收入在2004年出版《贺敬之谈诗》一书,后又收入《贺敬之文集》中。

回想几十年的交往,在我的印象中,老师是喜欢喝一点小酒的。第一次见面,他正在喝一杯酒,后来我在他家里喝过,他来青岛,我们不止一次喝过酒。菜好菜赖,菜多菜少,他并不在意。那一年,适逢刘开渠老先生来青岛,两位都是我的老师,我在警备区一个餐厅里请他们一起吃饭,我带去一瓶茅台,刘老不喝酒,礼貌性点到为止,老师和我把一瓶茅台都喝干了,喝得尽兴,并无醉意。

敬之老师诗中的豪爽之气,很少在喝酒中体现出来,不过是怡情、尽兴而已。老师曾在诗中放言:喝令李白改诗句,黄河之水手中来!

我是很想把“手”改成“杯”的,黄河之水“杯”中来,奔流到海不复回!这酒,喝起来带劲!郭小川的《祝酒歌》写得好,贺敬之认为“写绝了”。

贺敬之老师的诗中,即便写到喝酒也很含蓄,“米酒油馍木炭火,团团围定炕上坐。”“一口口的米酒千万句话,长江大河起浪花。”

1998年,贺敬之老师夫妇、崔道怡和我一起访问意大利,吃饭时,是有餐前酒的,往往是红、白葡萄酒,包括在饭费里,不用单点。而到中国餐馆吃饭时,老师爱喝点白酒,则点山西的竹叶青。

在异国,举杯同饮祖国的名酒,谈诗论文,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有一天早晨,在罗马吃早餐时,老师又提到郭小川,提到汉语诗韵,谈到我的诗歌押韵。因为老师厚爱,我愧不敢当,这里就不说了。

这次访意,走了罗马、佛罗伦萨、威尼斯等城市,全程都由中国驻意大使馆文化参赞陪同,驻意大使还邀请我们到大使馆参观,请我们吃涮火锅,而我们由文化部提供的经费又颇不匮乏,应该算是一次快乐的旅行。可我知道,在贺敬之心目中,和我们一样,还是有遗憾的。次我们四人能获得意大利蒙德罗国际文学奖,而且贺敬之是与柯岩同时获得,这样连理双璧是少有的机缘。可就因为文化部自己的部门工作失误,没来得及赶上领奖时间而被取消,还得罪了意大利文学界,这算是什么事儿!作为诗人,看重的是文学和诗的交流,所以在贺敬之的旅行箱里还装着他和柯岩一些新书,他们准备带来送给意大利朋友,有几位还是他熟悉的朋友。可他们来了,人家却回避了,这些书只好再带回国内。对此,我没听见贺敬之和柯岩说一句抱怨的话,他们的胸怀和包容使我佩服。

想贺敬之1953年因歌剧《白毛女》,获得过斯大林文学奖,因为受斯大林的名声牵累,多少年来没有谁愿意再提起这个奖。到后来《放声歌唱》的年代,中国基本上没有什么文学奖。距获斯大林文学奖四十五年之后,贺敬之和柯岩等四同志同获意大利蒙德罗国际文学奖,是件好事,却又办坏了,使我们这次来得颇为尴尬,在我四十年的记忆和回忆中,老师留在我心中印象都是笑眯眯的,温文尔雅,睿智平和。有侃侃而谈,无面红耳赤之争。包括这个失落的奖项,他从来不提,一笑置之,从来未见他金刚怒目式地呼喊拷问,在他的诗中有一针见血的针砭时弊;在他的生活中,却无慷慨激昂的强词夺理。有无可奈何的叹息,无揭竿而起的抗争。面对误解和别有用心的攻击,他岿然不动,任风雷激荡,云舒云卷。完全是一副你说你的,我做我的,忍辱负重,默默向前的战士姿态。

印象中,还有一次是在武汉华中师范大学为庆祝贺敬之诗歌国际研讨会举行,举办一次“贺敬之诗歌朗诵会”,担任主持人的一个挺帅气的男学生,他一开口就把我们和全场都惊呆了,他说:“为缅怀我们敬爱的贺敬之老师……”居然是缅怀!这不是指人去世之后,举行纪念活动而专用的词汇吗,而当天,我们的主人公贺敬之就坐在台下!

贺敬之老师平静如常,微笑如仪,不就是用错了一个词汇嘛,人还活着,不缅怀就是了,有什么关系吗?

我平日里懒散惯了,无事很少主动给老师、领导打电话,我怕打扰老师休息和工作。我想,思念在心里,老师是会感觉到的。然而,突然接到老师给我打来电话,我则是激动又觉得内疚。尤其是逢年过节,我没给老师打电话问候拜年,老师倒把电话打过来了。

2009年,青岛举办我的诗集《大中国》首发式,贺敬之4月14晚来电说:

纪宇同志,首先祝贺诗集《大中国》出版,祝贺青岛市各级领导为《大中国》举办首发式。根据我对你的诗及对你多年的交往和了解,我认为你是人民的诗人,是社会主义的诗人。你从少年时代学习写诗,从1965年开始发表作品至今,在这整个历史阶段,你是以作品承前启后,回答时代和社会呼唤的重要诗人中的一个。你把新诗优良的传统,特别是郭小川同志开创的新诗优良传统继承下来,加以创造和发展,是承前启后的重要诗人。你的诗既有继承,又有发展,不管在内容和艺术表现的方法上,都应该说是继往开来的诗人。我读过你许多诗,爱读你的诗,读你的诗受到鼓舞,我是你的忠实的读者,我和广大读者一样对你的诗给以热情的回应和评价。

当然,我不认为你每一篇作品都达到了尽善尽美的程度,对于在学习和探索过程中的作品要进一步加以分析和研究,总结经验,不断提高。我所看重的是一位诗人几十年锲而不舍的奋斗,几十年探索追求的努力。

你的年龄也不是很大,诗歌创作成果丰硕,非常可喜,我觉得你今后创作的道路还长,你可以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回报祖国和人民。

再一次对你,对《大中国》的出版表示祝贺!

对老师的关心和细致周到,我感慨系之!我曾多次接到老师打给我的电话,尤其是听到老师在电话中说他就是想起我来了,想对我说几句话,并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情,这就更使我感到不安。当我的拙文《我从贺敬之的诗中学到了什么》在他们的作品研讨会上发言稿刊出后,贺老师给我打电话,他说:“对你能写这样一篇文章,我和柯岩都是很感动的……”

我写散文晚,数量也少,在文坛上也没有什么影响,而老师却充分肯定我写他们的文章,说:“你很会写文章”。这给了我很大的鼓励。柯岩也对我写她的《柯岩的诗品和人品》表示满意,去世前还打电话来,问是否和某刊物的编辑熟悉,寄给他们发表一下。可惜我一二十年不向外投稿,谁都不认识,不想去碰钉子。柯岩说:“那我来吧”。她转给北京一家刊物发表出来,又来电话问我:“是否收到了样刊和稿费?”

我知道柯岩的心脏不好,又装支架又“搭桥”的,可她就像没有病一样,和老师面对面吃饭,背对背写作,在电话中兴奋地对我讲编辑诗选和散文选《与史同在》,还关注照顾老师的身体。

贺敬之有他的立场、观点,有他雷打不动的信念,像一棵深深扎根于峭壁上的老松树,与柯岩性格浓烈如火,喜怒皆形于色相比,更有不可摇撼的定力。

柯岩逝世后,老师很难过,老雁失侣,情何以堪!我也觉得无法想象,老师怎样过没有柯岩的晚年生活。

2013年春节初五的上午10点老师给我打来电话,他说:“纪宇同志吗,我是老贺呀。”

我心一震,感到特别惭愧,大过年的,我没有给老师打个问候电话,反倒让老师把电话打过来了,多么惭愧,多么不合适!可我知道逢年过节,老师家会打进多少个问候电话,老接电话,会影响他休息。往年还有柯岩大姐分接一部分,今年柯岩大姐不在了,贺老师九十岁了,哪能有精力接那么些电话!

老师说,这段时间遭了个小难,长了红斑狼疮。我心里明白,这个病很痛,极为痛苦!我对贺老师说:“你还记得矿元素吧?可以外用,直接往患处涂擦,当时痛,但随后止痛,疮愈合特别快。我可以再给你寄点去。”

贺敬之老师说:“不用再寄,你寄给柯岩的,她没来得及用。”接着说,寄去的《小艺术》和《大中国》都收到了。他说:“看了一些,你还是保持着原来的风格,写我和柯岩的文章以前就看过,写得好。对这两套书,不知道外面读者有什么反应?”

我说:“首先就反应在你题写的书名上,好多人关心您,关注您,看见您题的书名,打听您现在的情况,我一一转告,老师身体很健康!”

贺老师又说起前不久出版的,纪念柯岩大姐的书,问:“你收到了吧?”我说:“收到了,上下两册中收入我写柯岩大姐的诗《中国式的女诗人》,这是我参加过柯岩大姐追悼会后写的,我觉得以柯岩笔法写中国女诗人柯岩,自觉写得颇像。”贺老师说他看了。大姐逝世后我还写了诗《悼念柯岩大姐》,这首诗还是我带到追悼会,亲手交给贺小风的,而且贺老师几天后就回电话,说他看过了,写得好,很亲切。回来我又写了《爱之诗》,这些诗没入书,选了后写的《中国式的女诗人》,说明他们承认这首诗。

贺老师又谈到一些诗人和诗歌的情况。

现在诗坛问题不少,人民对诗歌不满意、不满足,究其原因,主要是诗歌的倾向。许多种诗选、诗会推荐的,不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好诗,选家、选刊、选本所提供的诗篇,也缺少当前读者所需要的诗。好诗本来就不多,又被埋没了一些,于是社会上对诗的评价不高,这也不是诗的本来水平和面目。

好诗还是有的,新诗一定是有前途的,“天意君须会,人间要好诗”,诗人们还需要努力啊!

九十岁的老诗人还在关注诗坛,关注着诗歌创作,这是诗歌之幸,诗人之幸。老师健康长寿,是我心中永远的祈愿。

2014年12月4日

写于青岛抱一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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