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淳方言中[n][l]的分混及[ŋ]的消存
2015-11-04张薇
张薇
中国传媒大学南广学院
高淳方言中[n][l]的分混及[ŋ]的消存
张薇
中国传媒大学南广学院
在上世纪80年代高淳方言调查中,[n][l]区分清楚,[ŋ]声母稳定。时隔三十年,[n][l]的分混及声母[ŋ]的状况发生了一些变化。[n][l]的分混跟韵母的洪细相关,但不同年龄层在混同的比例上表现出明显的差异,随着年龄的递减,高淳方言中[n][l]二音呈现出“分-合-分”的态势;声母[ŋ]则以极快的速度消亡。
鼻音声母 年龄差异 分混 消存
高淳①位于江苏省南京市西南端、苏皖交界处,北界溧水县,东邻溧阳市,东南、南、西三面与安徽省朗溪、宣州、当涂3县市毗连。高淳城关淳溪方言作为宣州片吴语太高小片代表点方言,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上世纪80年代颜逸明先生和鲍明炜先生先后对高淳方言进行了较为全面的调查,调查结果分别收录在《高淳方言调查报告》(1983)和《高淳县志》(1988年)“方言”一章。②在当时的调查中,[n][l]区分清楚,[ŋ]声母非常稳定。而此次的调查,这两者皆呈现出与之前较大的差异。[n][l]分混跟韵母的洪细相关,但不同年龄层在混同的比例上表现出明显的差异,随着年龄的递减,高淳方言中[n][l]二音呈现出“分-合-分”的态势;而声母[ŋ]则在各个年龄层都趋于消失。
一、[n][l]分混的条件及规律
根据上世纪80年代的调查,[n]和[l]在高淳方言中区分得非常清楚,但少数青年人已出现混同的现象。时隔三十年,我们针对[n][l]的分混状况再次做了调查。为了更全面地反映[n][l]的分混,我们从与两者有拼合关系的韵母中选取了16组共32个字,分别让四个年龄层的发音人朗读,记录他们的发音。
表一:[n][l]分混调查表一(单元音韵母)
表二:[n][l]分混调查表二(复元音韵母及入声韵)
表三:[n][l]分混调查表3(鼻化韵及鼻韵尾韵母)
通过调查,我们发现高淳方言中[n][l]的分混受韵母洪细的条件制约,具有极强的规律性:
(一)同一发音人对于同一类字,发音相当一致,很少出现自由变读的情况。即:如果发音人两个音出现相混的状况,那么他在所有同类字上都会混同,如果不混,那么所有字都不相混,非常整齐划一。
(二)[n][l]的混同主要发生在细音前,[I][Y][i][ie][iŋ][iã][iɑɁ][iεɁ]之前,部分人会将声母发为[n]。其中老年组最多,有8人,中年组有6人,青年组有3人,少年组有1人。
(三)洪音前[n][l]基本不相混。青年、少年组无一例相混;老年和中年组虽有相混,但情况不同。老年组有2人将所有字的声母发为[l],实际上已经将[n][l]合并为一个音位[l],即使在细音前也全部发[l]。中年组有2人将“耐”“内”的声母混同为[l],而在细音前又将声母混同为[n],其原因不得而知。
高淳方言[n][l]的混同虽受到韵母的影响,但不同年龄层在混同的比例上表现出明显的差异。老年和中年组在细音前超过50%的人相混,而青年组、少年组的相混比例分别仅占30%和10%。如果把《高淳县志·方言》中记载的高淳音算作最老派的话,那么随着年龄的递减,高淳方言中[n][l]二音呈现出“分-合-分”的态势。究其原因,笔者认为,都是受到了外来影响所致。“合”是受到江淮官话,尤其是南京话的影响,而“分”则是受到普通话的影响。
高淳隶属南京,南京方言[n][l]是同一个音位的自由变体,同一个字不同的人在[n][l]中自由变读。只是南京话中[l]是更常用的音位变体,高淳方言的混同中[n]是常用的形式。至于为什么主要在细音前混同,这还有待进一步研究。
老年组中有2人将[n][l]归并为一个音位,这种情况比较特殊。通过了解,我们发现其中一人,母亲是南京人,小时候经常住在南京的外婆家;而另一人早年在南京求学,后经常往返两地做生意,儿女目前都在南京,一年中有半年时间住在南京。这两人都自认为受到南京话的影响,[n][l]不分。
年轻一代,[n][l]混同的情况越来越少,很大程度是受普通话的影响。这种情况不仅在高淳,在南京也是如此,越来越多的南京人已经开始区分[n][l]。
总的来说,目前高淳方言中[n][l]分合所呈现出的状态是混少分多,这是方言自身规律、南京话、普通话三股力量合力所导致的。其中,方言自身的规律倾向于“分”,而普通话这一强势外来影响力也要求“分”,相对而言,本身处于迅速演变中的南京话的影响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因此从发展趋势上来说,未来的高淳方言,[n][l]可能会再次截然二分,在细音前也不会再混同。
二、声母[ŋ]的消存
高淳方言[ŋ]声母主要来自中古假、蟹、效、流、咸、山、梗摄一二等的疑母字和影母字。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调查中,共有35个字读[ŋ]声母。它们是:
疑母:牙、芽、衙、瓦、碍、艾、挨挨打、熬、傲、咬、藕、偶、岩、岸、硬、额
影母:丫、哑、哀、埃、爱、挨挨近、矮、隘、袄、奥、懊、沤、庵、鸭、压、押、安、鞍、轭
但在此次调查中,这些字在本文最主要的一位发音人口中已全部变为零声母,无一例发[ŋ]。这种情况很少见,一般来说存在两种可能性:一、个体的语言差异;二、迅速地语言变迁,导致[ŋ]声母趋于消失。为了弄清楚这个问题,我们从35个字里选择了最常用的14个字,分四个年龄段进行了调查。
表四:疑影母新老异读调查表
调查结果显示,青年组和少年组无一人无一字发[ŋ]声母。中年组和老年组虽保留[ŋ],但字数明显减少近一半。同时由于个体发音很一致,老年组和中年组保留[ŋ]声母的,其实都只是个别人。老年组有2人保留[ŋ]声母,其中一人只有“鸭”这一个字读[ŋ]声母;中年组只有1人在7个字上保留[ŋ]声母。
因为样本数量较少,我们还无法断言[ŋ]声母在淳溪话中是否已接近消失,但这至少代表了一种趋势,从上次调查到现在,近三十年,音位[ŋ]在各年龄层都趋于消失,相对于高淳方言其他语音项目的演变,音位[ŋ]的变化速度是相当惊人的。
调查中有一个情况引起了我们的注意:绝大多数发音人,都表示听到过“鸭[ŋɑ13]”这样的发音,但几乎都认为那不是淳溪的发音。而此次调查中那两位仅存的保留[ŋ]声母的发音人,也均有在外镇生活的经历。老年组中保留[ŋ]声母的老人,年少的时候一直生活在双牌石,即淳溪镇与漆桥镇的交界处。而中年组的那位发音人,一直在古柏镇工作。而我们在高淳其他镇进行田野调查时发现,东坝、古柏、漆桥等地各年龄层普遍保留[ŋ]声母。因此,我们推测这两人保留[ŋ]很可能是受到外镇语音的影响。
就淳溪镇的情况而言,多位老人自述,父辈一直生活在淳溪,但是他们口中,这几个字也不发[ŋ]音。倘若情况果真如此,说明很可能早在三十年前,[ŋ]在淳溪方言中就趋于消失了。这与县志所记载的状况并不相符。我们分析这存在两种可能性:
一种可能性是《县志·方言》记载的[ŋ]声母字不一定是三十年前的淳溪话的普遍状况。淳溪是高淳县治所在地,汇集了来自高淳各村镇的人口,因此住在淳溪镇的人,未必说的就是淳溪话。外地人可能不易分别其中的差异,但是高淳本地人很容易就能判断出说话人大概的区域范围。因此我们无法规避的一个问题就是:三十年前《县志·方言》选择的发音人是严格意义上的淳溪人,还是仅仅只是生活在淳溪的高淳人。由于我们对当年发音人的背景状况一无所知,因此也无法做出判断。但是根据此次调查中老年发音人的描述,我们推断《县志·方言》记载的[ŋ]声母字未必是三十年前的淳溪话的普遍状况。[ŋ]的消亡,不仅仅只是在近三十年间才开始的,也许在三十年前淳溪话中就已经趋于消失,因此在此次的调查中,[ŋ]声母的消亡速度才显得如此之快,在各个年龄层才表现得如此一致。
当然也存在另一种可能性,即当年淳溪话与周边村镇的方言都完好保留[ŋ]声母,只是县城方言的变化速度相对周边村镇更快。县城汇集了来自全县各村镇的人口,方言相互交杂,难免相互影响,但一般来说,县城方言对周边村镇方言的影响更大。今天高淳各镇[ŋ]声母字数量上的共时差异实际反映了它的演变趋势。可以预测的是,淳溪以外村镇方言中的[ŋ]也会越来越少。
注释
①2013年2月21日,国务院批准撤销高淳县,设立南京市高淳区,以原高淳县的行政区域为高淳区行政区域。2013年3月28日,南京市高淳区正式成立。本文中仍称县名。
②此章由鲍明炜先生负责调查编纂
[1]高淳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高淳县志》[Z].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88.
[2]颜逸明.《吴语概说》[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
[3]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编.《方言调查字表》(修订本)[Z].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
本文为江苏省教育厅2013年度高校哲学社会基金项目“高淳方言研究”(2013SJD740042)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