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杜宣参与和日军之谈判
2015-11-04桂未明
桂未明
父亲杜宣参与和日军之谈判
桂未明
1937年6月父亲结束了四年留学日本的生活,回到祖国。“七七事变”后全面抗战爆发,他接到日本留学同学林基路来信,邀他去延安。11月底,父亲到达武汉八路军办事处,本想通过他们帮助去延安的。但被告知,马上要成立新四军了,由叶挺、项英任正副军长,李一氓任秘书长。而新四军正急需找一批知识分子来组织新四军战地服务团,李一氓为此事日前已从延安赶来。听说我父亲在日本时参加过左翼戏剧活动,所以要求我父亲留下来,在武汉多找一些文艺青年组织服务团。父亲同意了。
父亲立即找了已到汉口的他的留日同学吴晓邦和韦布,他们决心一起参加服务团的创建工作。继而父亲又找了自己在武昌中学念书的妹妹桂冰吾和在武汉大学上学的秦昌康;吴晓邦找来自己的学生沈光;韦布带来新婚的妻子周敏;又通过张光年的介绍来了毕业于南京戏剧专科学校的李增援和黄若海,一行九人,赶到南昌。
1945年8月18日,中国战区美军总部港粤代表团在广州机场与日军谈判。照片中未戴帽者是杜宣
左图:1938年春,新四军战地服务团于南昌,前排左一为杜宣;右图:1940年秋在桂林创刊的《戏剧春秋》杂志封面,田汉主编,夏衍、欧阳予倩、杜宣、许之乔任编委
当时新四军军部的人员还没到齐,由副参谋长周子昆主持工作。他告诉父亲,服务团除了演戏、唱歌、办壁报、写标语、出油印报外,还要组织群众,必要时还要战地救护。建团初期,他们九人不仅多次在司令部承担全部晚会节目以及伤兵医院、难民营的演出和慰劳工作,而且还为南昌市民演出。
由于北平、天津、上海、南京相继沦陷,大批难民、学生、伤员来到南昌。服务团的任务重了,人员不断扩大,很快发展到了一百多人。服务团着新四军的统一军装,佩戴统一袖章,只是证章上加有“战地服务团”几个字。大家穿上军装,立即拍照留念。不久宣布了组织机构,朱克靖任团长,胡明和我父亲任秘书。胡明分管行政,我父亲负责宣传文艺工作。大约四五月份,整个军部和服务团都去了皖南。我父亲因工作调动,没有同去。
1940年春,欧阳予倩在桂林主持广西省立艺术馆的工作,并邀请我父亲一起参加,帮助整理桂剧资料。这时,田汉也到了桂林,在一次聚会时,他和夏衍谈到在西南一带有四个抗敌演剧队、一个抗敌宣传队和一个评剧宣传队,针对当时戏剧队伍的实际情况,很有必要出版一个戏剧刊物,用来宣传抗战戏剧,批评一些不利于全面抗战的戏剧倾向。这个倡议立即得到了湖南的抗敌演剧六队、九队和广西的四队、五队的支持,他们为刊物出版进行募捐演出。11月1日,由田汉任主编的《戏剧春秋》杂志在桂林创刊,由田汉、夏衍、欧阳予倩、许之乔和我父亲任编委。编辑部就设在我父亲等人的宿舍里。我父亲除了参加组稿和编辑外,还写了不少代表新思想的戏剧理论和短评在杂志上发表。
1945年8月14日,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后,在驻华美军陆空辅助总部工作的父亲接到命令,要他参加中国战区美军总部港粤代表团去香港广州,任务是和日军谈判释放盟军被俘人员和了解敌区情况。每个人还发有一份由驻华美军总司令、参谋长魏德曼将军签署的委任状。代表团有20人,由美英两国组成。由查尔斯·范上校任团长。英国首相丘吉尔的表弟温斯顿·格士第和在香港军政府任职的莱德上校也是团员。
18日上午飞机准时起飞,突然有人提议说这是第一架去香港的飞机,又是第一批和日军谈判的使者,应当拿出关金券来相互签名留念,大家纷纷响应,还在关金券上写下:First into Hong Kong.
由中国战区美军总部港粤代表团全体成员签名的关金券
1945年8月18日广州机场,中间戴太阳帽者为杜宣,右侧戴大盖帽者为中国战区美军总部港粤代表团团长查尔斯·范上校
飞机到达香港上空后,按计划撒下第一批说明来意的传单,但地面上不见一人;又撒下第二批传单,要求对方用汽车引导飞机降落,还是无人理睬。团长随即命令飞机和护航的七架战斗机改在广州着落。
到了广州,已无传单可撒,只得在白云机场强行降落。战斗机则在低空盘旋。代表团走下舷梯,站在机翼下。正在驾驶室瞭望的机长前来报告,日军已把机场包围了。
这时,一个日本军官走到离他们100米左右处停下了。查尔斯·范对我父亲说,这里只有你懂日语。你去告诉他们,我们是什么人,来干什么。
父亲走上前去,原想用气势压倒对方的,但八年未讲的日语一句也想不起来,满脑是英语。还是对方先开口问来的是什么人,一下子我父亲的日语都跳出来了,表明了来意。对方说要请示上级。
日军来了五辆汽车,载满了步兵,用扇形把他们围住。还上了刺刀,架起了机枪,与代表团互相对峙。
头顶正午烈日的代表团成员们,有的在照相,有的在谈论日军的装备,有的在商讨以后怎么整治日军。
日本军官来来去去好几批,大约两个小时后,又来了几辆汽车,全场日军顿时紧张起来。从车上下来一个非常矮小的军官,日军们迅速立正举枪致敬。军官走到机场中央立定,随从者分排站立在他身后。由最早来的军官请他们过去见他。父亲和查尔斯·范团长,还有格斯第上尉一同前往。当他们相互致敬时,全场日军都向代表团敬礼。军官自我介绍说,我是南支派遣军司令部参谋长富田少将。
……
在整个抗日战争中,这是父亲第一次面对日军,也是他最后一次面对日本军人。
日本宣布投降后,父亲是第一批参与与日军的谈判,也是中国作家里目击二战结束时这次谈判全过程的唯一见证人。
文中的几张照片于1998年12月翻拍于《大千画报》(1945年1月香港出版)。此孤本现藏于广州中山大学图书馆。
(作者为《萌芽》杂志原副主编)
责任编辑张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