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树叶
2015-10-31马永芳
马永芳
下午快下班时,楼下的门卫打电话说有人找我。我急急走出办公楼。深秋的冷风一下子钻进了脖子里,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夕阳下,一位身着工装的物业人员正在用耙子搂草坪里的树叶。那场景多么熟悉啊,让我一下子回到了三十多年前。那时,我和村中几个未上学的小伙伴,总会在这个季节去村北的杨树林里穿树叶。
每天下午,我们都会拿上一根铁丝棍,背上背筐早早地就去树林里。我们先是在树林里追逐、打闹、嬉戏,直到太阳偏西才会拿出铁丝棍开始穿树叶。我们握住铁丝的一头,另一头朝地上的树叶里一扎就穿上来一串,眨眼工夫,一片片树叶就像糖葫芦一样穿在了铁丝棍上。我们常常是几个小伙伴比赛在同样的时间里看谁穿得最多。比较多少的办法就是数树叶的片数。每到这时,带着我去爬树的小表哥就失去了平日的神采,因为他总是数不清自己穿了多少片树叶。比赛中穿树叶数量最少的要把树叶分给获胜的另外几个人,再外加每人弹一下他的脑门。小表哥和他家对门的虎子不如我们女孩子熟练,常常是输了树叶还要被弹脑门。我们女孩们的背筐里早早就盖满了树叶,而他们的背筐却依旧是空空的。
穿树叶比赛虽然还没有尽兴,但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大家便都一心一意地穿起树叶来。穿树叶的唰唰声伴着脚踩干草的沙沙声,和着我们的童声“三十、三十一、三十二……”,奏出了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乡村最美的音乐。我们一边数数一边快速地穿着树叶,虽然小手冻得通红,但谁都没放进口袋里去暖一下。
北方的乡村遍地都是盐碱地,出村两三里就有荒草地。年轻力壮的人都会去荒草地里拉大耙,半天就能带回家一个小草垛,农闲若多去几趟,一个冬天里烧火和喂牲畜的树叶就够了。老人们则会在村边用耙子搂树叶烧火做饭用。因此每天傍晚的树林里总有一些老人在搂树叶。
天渐渐黑下来,当背筐里的树叶还没填满时,那些男孩总是会在周围看看是不是有老人还在林子里。如果有老人在,他们会跑过去一声接一声地叫着爷爷奶奶,乖巧地叫老人抽袋烟歇一会儿,老人们就会乐呵呵地取下烟袋抽烟。他们则挥舞着耙子以最快的速度搂树叶,在唰唰的响声中,转眼间一堆堆树叶就呈现在眼前。眼瞅有几堆树叶了,可是分到每个人的背筐里才刚刚平了筐沿儿。几个小伙伴一边互相吹捧自己穿的树叶最多,一边加紧手中的动作。也许是太阳公公听了他们吹牛替他们害臊,很快躲到了山后,只剩下橙色的晚霞。这时村庄上空升起了袅袅炊烟,放羊的老人都赶着羊群回村了,村中也传来了大人召唤孩子回家的喊声。
晚霞也渐渐地躲了起来,几个小伙伴装好背筐往家走。进了村子,羊油炒白菜的味道常常弥漫了半个村庄。夜色朦胧中,等在胡同口的姥姥总是踮着三寸金莲焦急地朝我喊:“姥姥的心尖儿,你下次可不能回来这么晚了,你妈都生气了。”我朝姥姥做了一个鬼脸说:“我妈才没空呢,她在顾不上吃饭顾不上睡觉地忙着绣花呢。”
儿时,我们每天都周而复始地去穿树叶,姥姥也不厌其烦地向我唠叨。我就在那穿树叶的快乐中、在姥姥的唠叨声中一天天长大了。
图·恒 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