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外”精神
2015-10-30王开岭
□王开岭
在《洞察世界的艺术》中,作者转述了一位画家的话:“每年冬天,我都要到列宁格勒那边的芬兰湾去,您知道吗,那里有全俄国最好看的霜……”
你识别过不同的“霜”吗?这是眼睛的区别,更是心灵的区别;这是艺术家与普通人的区别,更是诗意人生与物质人生的区别;甚至,这也是儿童与成人的区别。每个人都曾是诗人和画家,因为他们都曾是孩子。孩子的眼睛拥有那未被荫翳遮蔽之前的清澈与敏锐,使之早早成为原始的艺术家。而大自然也是一切童话诞生的摇篮,是孩子最好的心灵保姆和美学导师。
俄国作家巴乌斯托夫斯基说:“假如雨后把脸埋在一大堆湿润的树叶中,你会觉出那种沁人心脾的凉意和芳香。只有把自然当人一样看,当我们的精神状态、喜怒哀乐与大自然完全一致……大自然才会以其全部力量作用于我们。”这最后一句,我在读书时,在它下面重重地画了线。
这种辽阔的“户外”写作越来越少了。
如今,我们的身体、精神,居住在钢筋水泥的缝隙里。从何时起,我们成了大自然的陌生人?我们的栖息空间、故事场景中,我们的生活美学、人生哲学里,不见了长河落日、大漠星空,不见了莺飞草长、林荫虫鸣……
十多年前,我写过一篇文章,叫《古典之殇》,大意是:当我们大声朗读古诗词时,殊不知,那些美丽的乡土风物,那些曾把人类引入曼妙意境的事物,有些如今已荡然无存。现实空间里,我们找不到古人的精神现场,找不到对应物……
中国古典文学全是“户外”写作的结果,全是物境和心境的融合。若无对大自然的体察和感应,文学就丢了魂,文人就丢了魂。
如今的孩子,能说出多少种草木的名字?我问过一名中学生:“老师有没有布置过写时节、光阴或天气的作文?”中学生摇头。我感到遗憾。
在香港,曾遇见一所小学,其特色课是种草药。最让我赞许的是它的初衷——并非出于学习知识的目的,而是为了激发孩子对草木的热爱与感恩。
去阅读大自然吧,感动于它的美,感动于它的恩,感动于它的力量和永恒。做一个自然之子。本来如此,理应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