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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涩的啤酒

2015-10-29

东方剑 2015年12期
关键词:周知氰化物问道

◆ 沙 鸥

苦涩的啤酒

◆ 沙 鸥

1

文县毗邻省会,被称为省会的后花园。县里有两幢建筑物人气最旺,一个是度假山庄,一个就是温泉酒店了,有不少省城人驱车来这里玩。两大会所刚好在一条街上,都可谓是门庭若市,有分庭抗礼之势。

两幢建筑物的后面是一座不知名的小山坡,从山坡上的小路翻过去,就到了文县的刘家村了。刘奥此时正走在这条小路上,身后还跟着同事王妮。

这条小路是去刘奥奶奶家的近路。自从刘奥从城里的警校毕业,奶奶是最高兴的,硬是要孙子住在家里。刘奥表示自己已成年,需要独立,好说歹说才搬出来租了一套房子。尽管如此,奶奶还是隔三差五要他回家吃饭。公安局的食堂菜色经常雷同,对于去奶奶家打打牙祭,刘奥也并不排斥,只是有一次他顺便带了王妮,至此奶奶有事没事就让他叫上王妮来家里吃饭。

两人走在小路上,正好迎面走来一个姑娘。姑娘一头短发,背着个小坤包,行色匆匆的,差点要撞上刘奥,“孙婷婷?”刘奥脱口而出。对方也停了一下,很快就回过身来,端详了半天才说道:“你是……小刘子?”

没想到在这里居然遇见了故人,刘奥说:“我们有七八年没见了吧。你什么时候回的国,也不给老同学打个电话。”

对方莞尔一笑:“今年刚回来的。怎么说你也叫我一声‘老大’,哪有老大给小弟打电话的道理?”

刘奥苦笑:“我倒想打,可也得知道你号码呀。”

话说到这份上,两人互留号码自然成了顺理成章的事。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咳嗽,王妮提醒两人,这里还有一活人。

孙婷婷看了王妮一眼,一副“我懂了”的表情,说道:“你还有事吧,那我们下次再约吧。”

刘奥有些扫兴,但看眼下这情形也只能如此了,又问道:“你来这干嘛,会留多少天?”

孙婷婷停了一下,指了指远处那幢建筑说道:“我一女孩子,来这里当然是要泡温泉的。不多说了,我要去泡温泉了,改天见。”

孙婷婷说完,又急匆匆地走了,正如她刚刚急匆匆地来。刘奥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有些依依不舍。

“小刘子?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萌的外号。”王妮已走到了身边,打趣地说道。

刘奥无奈地摇摇头:“小时候不懂事起的,你可别说出去,否则我在局里可没脸见人了。”

不知为何,一见到孙婷婷,往事就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浮现在了脑海里。刘奥从小由奶奶带大,到了6岁才被父母接到省城,到了念书的年纪,就读了学区里的小学。当时班上其他的同学都是从小在周边几个小区玩到大的,对于刘奥这个“外来户”自然是有些排斥,他也没少受同学欺负。这时,孙婷婷却头顶光环出现了。有一次放学,他又被几个同学给堵住了,是孙婷婷把他捞了出来,还威胁他们,不许再欺负人,刘奥这才得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只是孙婷婷却“好大喜功”,端着“老佛爷”似的架子,非要叫刘奥“小刘子”,还让他叫自己老大。后来两人一起升上了初中、高中。直到考大学时,刘奥因为身体出色,考上了警校;孙婷婷则考上了外地的大学,两人这才分开。大学时,两人也还有联系,直到孙婷婷考上英国某大学的研究生,后来就了无音讯了。说到孙婷婷,刘奥是心存感激的,只是这感激里,似乎还夹杂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在奶奶家吃饭时,刘奥陷入了沉思,直到王妮往他碗里搛了一棵青菜才让他回过神来。

“谢谢了。”刘奥有些木讷地说道。王妮却有些不满地回答:“怎么,见了以前的女神,连魂都被勾走了?”

看着王妮,刘奥忍不住失笑起来。她可是局里出了名的“男人婆”,抓贼的时候比男同志冲得还快。自己从来没把她当女孩子看过,他也怀疑,局里同事有哪个是把她当女孩子看的。至于跟她谈朋友,刘奥是压根没想过,更何况,王妮身边似乎也有个男跟班,自己总不能当“小三”吧?

正在此时,他兜里的电话响了,接过来一听,是局长王策。王策的声音明显有些焦急:“你在哪?快过来。”

刘奥回道:“领导,什么事这么急啊?”

王策只说了两个字:“命案!”

2

文县虽然不能说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也算是物阜民丰,人心向善。刘奥平时处理的多是邻里纠纷一类的小事,连偷鸡摸狗的案子都不多,而命案更是从他分到这里后就没遇到过。刘奥还经常感慨,天下无事,屈才屈才,没想到这次居然让他碰上了。

案件正是发生在县里标志性建筑之一的度假山庄里。在山庄的308客房里,两个男人口吐白沫躺倒在床上,已经没有一丝生气了。

因为王妮去了他家吃饭,所以两人当然是一道来的。局长王策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的王妮,有些不悦地微微皱眉。

刘奥察觉到了,急忙上前几步,跟王妮拉开了距离。

同事已经在现场拉起了警戒线,开始了初步的现场勘察,而刘奥也踱到了尸体前。负责检查尸体的同事报告道:“尸体面色发红,耳垂耳廓处呈樱红色,嘴唇发紫,初步判断是服用了氰化物而亡。”刘奥凑近了一点,果然也闻到了苦杏仁般的气味,正是氰化物的标志性气味。

两人面前各自打开了一瓶啤酒,啤酒杯里的酒还冒着气泡,很可能氰化物的毒是下在了啤酒里。

刘奥也注意到,除了桌上摆放的6瓶,旁边的纸盒里还放着5瓶,按理说一打啤酒应该有12瓶,但现场只有11瓶。

他抛出了自己的疑问,王妮却颇不以为然:“也许两人并未点足一打,也许摔碎了,谁知道呢,重要吗?”

不知为何,刘奥觉得王妮有些置气,于是只好换了个话题,推测着问道:“死者应该是外地的游客吧,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入住的了。”

王策没好气地说道:“那就要问酒店的人了。”

山庄的大堂经理、服务员等相关人等已经等在了门外,很显然,发生这种事,这些人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

王策看了众人一眼,不禁微微摇头,这种时候就怕相关人等吓怕了反应迟钝。他问道:“这两人是什么时候入住的,快把住房登记记录调出来。”

大堂经理却懊恼地回答:“他们,他们没有登记记录。”

王策一听有些恼了:“你们怎么开店的,怎么可能没有登记记录?”

大堂经理解释道:“因为这房间是别人代开的。”

从两人钱包里的身份证得知,死者一个叫周知,一个叫花亚罗。两人并不是单独来此的,还有一个女人,正是周知的老婆邓芳铭。邓芳铭得知噩耗差点昏过去,在大堂经理的搀扶下才躺到了旁边的房间休息,而这两间房间都是以邓芳铭的名义开的。

刘奥跟着王策来到了旁边的房间,邓芳铭喝了杯热茶,渐渐回过神来,脸色还是苍白的,眼睛红了一圈,显然是刚刚哭过的。

除了神情凄然之外,邓芳铭算是一个典型的中式美女了,长发披肩,眉如秋波,连皮肤也是吹弹可破。不知为何,刘奥却突然想到了孙婷婷,两人虽然根本不像,但却都是一等一的美女,如果按网上流行的打分数来看,都可以打到8分吧。

王策的问话打断了刘奥的胡思乱想:“周夫人,节哀顺变。请你说一下你们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邓芳铭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却显得有些空洞,停了半天才回忆道:“是我先到的,没想到第二天,我老公就突然打电话,说他跟花亚罗也要来。”

邓芳铭回忆说,三天前,她心情不好,便来到这里散心。原本是打算泡温泉的,但来的第二天,周知就打电话给她,说跟花亚罗刚好在附近办点事,顺便也一起度个假。有高尔夫和网球等设施的度假山庄显然更适合男人,邓芳铭这才从温泉酒店搬出来,给两人预订了房间。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房间登记的是邓芳铭的名字。王策沉思了半天,又问道:“突然前来?这种事以前经常发生吗?”

邓芳铭摇了摇头:“不,以前我跟老公度假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像这样子他中途前来还是第一次。”

刘奥在一旁敏锐地问道:“请问,你为什么会一个人来度假呢?”

邓芳铭的神情变得凄然起来:“警官,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刘奥点头表示理解,又问道:“那喝酒的当时是什么情形,你能回忆一下吗?”

邓芳铭说道,两人到了之后,丈夫周知显得兴致很高,便约了花亚罗一起喝酒。她在外面逛了下特产店,回来时就发现两人在花亚罗的房间喝上了。

“当时具体是什么情形?”

邓芳铭继续说道:“我回来时,花亚罗已经躺在了床上。老公给我也开了一瓶,要我也陪着喝。我拗不过他,正准备陪着,这时有个电话进来了,我接了个电话,聊了大概七八分钟,回到房间就发现他也躺着了。起初我还以为他也喝醉了,但扶他上床时却发现他脸色不对。我叫来服务员,没想到,没想到……”

说到这里,邓芳铭已经泣不成声了。刘奥和王策都见不得女人哭,又手忙脚乱地安慰了一阵。停了半天,邓芳铭的哭声才渐渐变小了。

王策又不失时机地追问道:“就你所知,你丈夫或者花亚罗有什么仇人吗?”

“我不知道。”邓芳铭摇摇头,“我们三个是合伙人,生意算是做得蛮大的,不知道会不会遭人嫉妒。”

问完邓芳铭,刘奥跟王妮又把酒店工作人员问了一圈,并未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正在此时,刘奥的手机响了,不知为何他有些心虚地望了王妮一眼。王妮没好气地说道:“老情人,不,老同学吧。”

刘奥硬着头皮接通了电话,电话里传来了孙婷婷的声音:“老同学,今晚有没有空吃个饭叙个旧啊?”

明明孙婷婷电话里的语气只是一场普通饭局,刘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慎重,光在镜子面前试衣服都花了半个小时。穿正装显得太隆重,穿T恤又显得太轻浮。刘奥想了半天,才锁定一件POLO衫和一条比较低调的亚麻色休闲裤。他又看了半天,这才点点头去赴约。

刘奥原本打算约在环境优雅的西餐厅,孙婷婷却偏要吃土菜。县里是有一间蛮大的土菜馆,但环境太嘈杂了,刘奥找熟人定了一个靠窗的包厢,这才抵消了大部分杂音。

作为男士,刘奥自然是提前到了,过了10分钟,孙婷婷也来了。孙婷婷穿的这一身,却与中午时不一样了,想必是泡过温泉后换了。一身湖绿色的长裙,修身地贴合在她的曲线上,就像是一株迎风招展的垂柳,连身上的包也不一样了。

刘奥调侃道:“连包也换了,看来有精心准备哦。”

孙婷婷柳眉一挑,反唇相讥道:“这你也注意到了,怎么跟个女人似的。”

刘奥不以为忤:“反正你就像个男人,我像个女人,正好互补。”

两人调笑着,话也说开了,一瞬间似乎又回到了当年的学生时代。刘奥点了几个当地的招牌菜,又叫了两壶小酒,一时间喝得酒酣耳热。

刘奥正低头吃菜,这时一双筷子却送到了碗里,搛着一块锅包肉。他想起当年的食堂对话,也是一阵暖流涌向心中。他刚去接,孙婷婷却淘气地又把筷子收了回去。“中午那个,是你女朋友?”孙婷婷突然问道。

刘奥差点给酒噎着,忙拍拍胸脯顺着气,说道:“哪啊,只是普通同事。”

孙婷婷半信半疑,问道:“你岁数也不小了,还没把自己‘嫁’出去。”

刘奥不理她,回敬道:“别说我了,你呢?有着落了没?”

“如你所见,还不是单身一个。”孙婷婷摇摇头,“我今年刚回国,哪有那么快?”

“你家里人不催你?”刘奥问道,一说到家人这个话题,刘奥恨不得自己打自己嘴巴,但还是强作镇定问道,“怎么,找着没?”

孙婷婷喝了口闷酒:“没找着,也不想找。既然当初不要我,现在我也不要他们。”

孙婷婷原来是家里的老四,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生身父母条件不好,养不动四个孩子,便把最小的她抱给了别人。孙婷婷当时已经隐约记事了,所以两人相处过程中,她不止一次提到想找生身父母的意思。不过现在看来,这件事终究是落下了。

说到往事,孙婷婷也是感慨万千:“唉,不提当年了,一晃眼都是奔三的人了。没想到当初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屁孩,今天居然变成警察了。”

刘奥也学着她的口气说道:“想不到当年的疯丫头,如今居然变成了海归博士。”他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还不知道你在哪高就。”

孙婷婷闻言递上了一张名片,上面写着一家鼎鼎有名的食品公司。

刘奥有些不解,“你不是博士吗?做食品用得着博士?”

孙婷婷没好气地给了他一个爆栗:“真是土包子,你们吃的食品如何防腐保质、如何不产生危险,添加剂,如何正确使用不伤害人体,这可都是高科技。”

刘奥听得半懂不懂,只好举手投降:“我说不过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敢质疑我?”孙婷婷“哼”了一声,又问道,“反倒是你这个人民警察,也不知道能做什么事。对了,我听说白天县里发生命案了。”

按道理,工作上的事本不宜乱说。但听孙婷婷的口气,似乎度假山庄里的人已经七嘴八舌把这件案子传得八九不离十了。刘奥也只好拣简单的情况跟孙婷婷说了一遍。

孙婷婷听得津津有味:“没想到你们办案这么刺激。”

刘奥一脸苦笑:“刺激!等破不了案的时候被打屁股,你就真觉得刺激了。”

他说完,觉得这话有那么一丝调情的意味,连忙住了嘴,那边孙婷婷也涨红了脸,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听出了弦外之音。

孙婷婷连忙转移话题,说道:“依我看,这是情杀。”

刘奥故作严肃,半开玩笑问道:“何以见得?”

孙婷婷倒是一本正经地说道:“两男一女,电视里的三角恋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刘奥心中一哂:“也许,也许,调查未完之前,任何方向都值得考虑。”

邓芳铭曾提过一句她们夫妻生意做得挺大,刘奥当时还觉得她话里可能有些夸张,没想到她的生意的确做得很大,有一座铜矿,这年头,挖矿的都是大老板。

邓芳铭的矿山离文县也不远,不到200公里,刘奥跟王妮驱车到这里,是为了调查死者的社会关系。严格说来,这矿山还不完全属于邓芳铭周知夫妇,另一名死者花亚罗也是其中的股东,三人各占1/3的股份。

两夫妻还好理解,但为什么花亚罗插了一脚,这种分股方式也引起了刘奥的注意。他打听之下才得知,这座矿山本是邓芳铭父亲的产业,周知与邓芳铭成婚前,用较低的价格收购了其中的股份。而花亚罗从小就帮着邓芳铭的父亲经营,是对方比较信得过的晚辈,后来不知为何,邓的父亲把其中一部分股份处理给了他。

刘奥听完突然想到一个物理学原理:三个支点才是稳定的。

刘奥又打听了周知和花亚罗是否与人结仇,了解的情况却比较复杂。周知平素对下属就很严苛,不久之前就开除了一批工人,要说有仇,这批工人都恨他。要说谁恨到要杀人,却又说不上来。花亚罗为人很是低调,谨守着一个“外人”的本分,就像是一个高高供着的菩萨,对矿山的具体事物不怎么插手。

调查并无太多收获,王妮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说道:“对了,这里是金属矿,应该有氰化物吧。”

在工业中,氰化物经常被用来冶炼矿石。负责介绍的两朝元老宋伯一听,神色之间有些犹疑,半晌又强作镇定说道:“是有的,不过我们管理十分严格,没出过什么问题。”

宋伯显然是得知了雇主的死因,这一番补充可以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王妮自然也抓住了他略有不安的态度,心里有了些底,逼问道:“到底管理严不严格,我们稍作调查就能得知。我建议你还是实话实说,省得惹麻烦。”

宋伯仍欲言又止,刘奥也逼迫道:“有话就讲,是不是非得让我请你去局里喝茶。”

宋伯这才说道,其实氰化物放在厂房里,监管并不严格。上个月的时候,有一天他来上班,就发现放危化品的房间是开着的。氰化物有多少,他们也只有个大概数目,所以他很怀疑是有人趁夜弄走了氰化物。但由于事关重大,他跟几个中层干部通气决定瞒着此事,并未上报老板。这两位老板一死,也有不少中层传言,是用当夜“失窃”的氰化物做的。

刘奥闻言紧张起来,问道:“当夜如果真有人出入,能否查出是谁?”

宋伯面露难色:“工厂采取了门禁系统,按理说,普通中层以上人员的门禁卡都可出入危化品仓库。但如果要查每个人的打卡记录,则只有三位老板有权限。”

“这有何难?”刘奥说道,已经打定主意要求邓芳铭提供查询权限了。

有危化品失窃的疑问,却并未上报领导,这可以说是宋伯的“小辫子”。刘奥与王妮既然拿住了,也不介意多问几个问题。

王妮又单刀直入地问道:“依你旁观,邓总和周总的夫妻关系如何?”

宋伯也是人精,知道自己有把柄落在对方手里,而且也已经透露了氰化物的事,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依我老头子看,两人的关系不错。不过据同事说,有次听到他们在办公室争吵。”这话也说得妙,把自己摘干净了,直说是同事听到的,宋伯只是转述而已。

王妮继续问道:“争吵内容是什么?”

宋伯说道:“听说好像是孩子、医院什么的,具体的,我老头子就不太清楚了。”

“这矿山好像原本是邓芳铭父亲的产业,现在怎么股权三分了?”刘奥也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宋伯突然紧张了起来,小声说道:“有些话我很难说,不过也不是不能说。只是两位警官最好能当没听过。”

刘奥与王妮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宋伯这才说道:“想必两位也知道了,我老板(邓芳铭的父亲)与周知的父亲是生意上的伙伴,邓周两家的联姻可以说是政治婚姻。周知迎娶小姐的条件,就是要参股矿山。老板原本不同意,奈何小姐已经一心扑在了周知身上,最后只得就范。但老板又担心女婿架空自己的女儿,这才塞进了后辈中他最信任的花亚罗进去,想制衡周知。老板这招棋也算巧妙,他过世之后,邓家还是没有失去矿山的控制权。”

刘奥点点头,他对此早就有所怀疑,方才宋伯这一席话刚好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两人正想继续问话,兜里的手机却响了。局长王策在电话里说道:“详细的检验报告出来了,案情似乎有变,你俩也记得在调查中注意调整方向。”

刘奥闻言,局里那边似乎又有重大发现,连忙追问怎么回事。

王策答道:“奇了怪了,两名死者的酒杯里的确都检测出残留的氰化物成分。但来源却有些奇怪,花亚罗的酒瓶里有氰化物,但周知的酒瓶里却没有,反倒是邓芳铭没来得及喝的那瓶酒里也有氰化物。”

这样一来岂不是代表着……想到这个可能性,刘奥差点叫出声来。

3

在刘王二人矿山调查的同时,王策也开始了对邓芳铭的第二次询问。时隔一天,邓芳铭的情绪也稳定多了。她换了一身鹅黄色的裙子,暖色调的打扮似乎也稍稍驱除了内心的寒冷。

王策的问话集中在了案发当天喝酒时的细节上:“你之前说过,回来时花亚罗已经喝醉了。但人醉了也应该有所反应,在你记忆中,他有过打鼾、翻身吗?”

邓芳铭似乎费尽心思在想,过了半天才怅然地摇摇头,“抱歉,我真的不记得了。”

王策并不灰心,继续问道:“你说你丈夫周知也邀你一起喝酒,那么在从你回房到打电话这段时间,你喝了酒没有?”

邓芳铭这次同样花了不少时间回忆,半晌才摇摇头:“好像没有。虽然我回房的那一刻,我丈夫就邀我喝酒,但我只是倒了一杯,还没来得及喝,电话就响起,我就出去接电话了。”

王策又问是什么样的电话,邓芳铭只回答是闺蜜打来的,王策事先已查过并无可疑。

但他仍不放弃地追问:“那段时间就没发生过什么特殊的事吗?”

邓芳铭摇摇头,又点点头,半天才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如果硬要说的话,我往自己酒杯里倒酒,倒得多了一点,差点漫出来,我就往我丈夫的杯子里匀了一点。”

王策听完这段,眼睛差点瞪出来,心里叫道,对了,这就对了,这就跟检验结果相吻合了。

他还是强行按捺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不露声色地问道:“当时你丈夫周知看到吗?他当时在做什么?”

“并没有。”邓芳铭摇摇头,继续说道,“他当时去洗手间了。等他回来,我就去外面接电话了。”

王策慎重地点了点头,心里的推论就更有底了:“你丈夫来度假山庄之后,有没有在服务员面前露过面。”

邓芳铭眼神有些疑惑,似乎很不解他为什么会有此一问。但她生性温和,并未追问和反驳,只是淡淡地答道:“你这么一说,他似乎的确未在外人面前出现过。订酒店的是我,连搬啤酒也是花亚罗去的。”

越来越接近事实的真相了,王策咳了两声,又问:“据我所知,你们夫妻之间似乎不和,来之前在公司就有过争吵。之前你相当悲痛,我也不好追问,但现在看来这件事跟案情有莫大关系。容我冒昧问一句,你们俩争执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邓芳铭眉间突然拢起淡淡的忧伤,顿了一顿,还是开了口。

刘奥与王妮在矿山调查了一天,似乎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况。他们也顺利地从邓芳铭那里要到了查询门禁记录的权限,只需等待宋伯帮忙查出当夜潜进危化品仓库的人是谁就行了。

两人正准备离开,没想到却刚好撞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个穿着带很多口袋的马甲、胸前挂着一只单反相机的干瘦男人冲进了办公室,叫嚣道:“让周知给我滚出来。让我查东西,现在钱也不给,电话也不接,搞什么飞机。”

刘奥望着他皱了皱眉头,王妮也机警地问宋伯,他是谁?

宋伯轻蔑地望了他一眼,回答道:“这家伙啊,名叫千灵坡,自称是个什么‘摄影艺术家’。其实就跟狗仔队一样,专门受雇于人查什么外遇小三之类的,大家都开玩笑叫他‘千里眼’,其实眼里就只有些男盗女娼之事。”

刘奥一听,却突然有了兴趣,这种家伙,说不定手里有自己想要的。

刘奥与王妮一对眼,客客气气把他请到一间清净的会客室。千灵坡进是进来了,但狐疑地问道:“矿山里的人没你们两个,你们是谁?”

刘奥说自己是警察。

千灵坡瞬间警觉起来:“警察,找我有什么事?”

刘奥回答:“那要看你来是为什么事了,你的雇主周知已经死了。”刘奥推断,千灵坡一定是受雇于周知在查什么事。他查到了某些结果,周知却因为死亡断了音讯,千灵坡以为周知不想付账,这才气冲冲地冲上门来。

千灵坡却不露声色,说道:“什么雇主,我跟周知只是朋友。上次他打牌向我借了点钱,已经逾期了,我怕他赖账才上门的。”

刘奥一愣,但稍微想想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了:“我想你应该查到了什么东西,而且觉得查到的东西与周知的死有关联,想用来要挟你所以为的凶手,敲一笔钱吧。”

“但我奉劝你。”刘奥正色道,“对方可是杀过一个人的,小心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最好还是跟警方合作吧。”

千灵坡没想到刘奥这么快就看出了他的心思,也是长叹一口气,从身后的包里抽出了一叠照片:“罢罢罢,既然周知死了,这东西就交给你们吧。唉,有没有线人费啊?”

真是财迷,刘奥差点失笑,强忍着接过了他手里的东西,那是一堆照片。画面里是一男一女,女的是邓芳铭,男的却是花亚罗,看情形两人正从一间时钟酒店走出来。

刘奥与王妮对视了一眼,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宋伯也闯了进来,说道:“门禁记录,查得有结果了。”

刘奥忙问道:“是谁?”

宋伯一字一顿地说道:“是周知周总。”

刘奥与王妮带着意外收获,飞速赶回了文县,局长王策已经恭候他们多时了。两组人马交换了情报,胸中那个骇人听闻的猜测已经渐渐成形了。

王策看了两人从千灵坡手里夺来的照片说道:“邓芳铭承认他跟丈夫周知有冲突,原因就在于肚里的孩子。周知没有生育能力,邓芳铭背着他做了试管婴儿,周知却不想养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孩子,坚持让她打掉,两人这才一直冷战。”

王妮冷笑一声说道:“我看不是试管婴儿,是她跟花亚罗偷情的产物吧。”

刘奥此时却想起孙婷婷的一句话,“这是情杀”,不禁苦笑起来,难道归根结底都是狗血的言情剧?

无论如何,是到了跟邓芳铭解释案情的时候了。王妮走了几步,心中却有些忐忑。

刘奥注意到了她的反常,问道:“你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只是心里有些乱。”王妮说道,“事情真就是如此吗?”

刘奥好奇地看了她一眼,这个小妮子,这个节点又发什么神经病了。

王妮为了证明自己并非无理取闹,说道:“你不是说一打啤酒12瓶,但案发现场只有11瓶,这不是疑点吗?”

刘奥摇了摇头,我当初说这是疑点,不是你亲口否定的吗?王妮无言以对:“我也说不上来,可能是女人的直觉吧。”

王策在一旁忍俊不禁:“什么时候查案全靠直觉了,既然如此,局里留你就行了,我们这些男人就可以下岗了。”

王妮也觉得此时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但不知为何,心里的的确确有些疙瘩。另外,那些偷情照片她也感觉怪怪的,但要说怪在哪里,她又说不上来。

看到王策、刘奥与王妮三人一齐出现,邓芳铭似乎心里也有了感应:“几位警官,是不是已经找到杀我丈夫的凶手了。”

王策点点头,说道:“是的。不过首先我要向你通报一个情况,之前为了照顾你的情绪我们一直瞒着你,现在不得不告诉你了。现场有两个下有毒药的酒瓶,一个是花亚罗的,一个是你的。”

“我不明白,那我丈夫为什么会死?”

王策反问道:“你真的不明白吗?”

邓芳铭想了想,如闻晴天霹雳,半天才像说梦话一般地讲道:“你是说,我匀给他的那点酒。”

王策点点头。邓芳铭感觉却像崩溃了,哭着说道:“是我害死了我丈夫!快告诉我,到底是谁下的氰化物。”

王策见她悲痛欲绝,也动了恻隐之心,拍了拍她的肩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千万要撑住。”

等她略微平复了情绪,王策才说道:“依我们推断,你啤酒瓶里的氰化物应该是周知下的。周知先用毒杀死了花亚罗,然后把你叫到房间,想继续除掉你。却没想到你没喝毒酒,却把毒酒匀给了他。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邓芳铭此时又是痛苦又是疑惑:“不可能,他是我丈夫,为什么要杀我?”

王策知道她不肯信,掏出了千灵坡偷拍的那张照片。照片里,她刚刚走出酒店,正好看向了镜头的方向,而花亚罗却不明就里,只是侧着脸。

王策说道:“如果我没猜错,你现在肚子里的孩子,并不是借种的试管婴儿,而是你跟花亚罗的孩子。”

邓芳铭愣了很久,最后才缓缓点头:“你没说错。”

“我想,你丈夫也得知了你们俩的私情,所以才想到了这个计划。他把你们约到这里度假,想造成你俩殉情的假象,这就是为什么他一直没在服务员面前露面的原因,因为他不想有人知道自己来过。”

丈夫想要杀掉自己,这个推断比她无意中毒死了丈夫打击更大。邓芳铭低着头,嘴里连连说道:“我不信,我不信。”

王策看了刘奥一眼,刘奥也心领神会,拿出一张打印出来的门禁记录说道:“这是从你们办公室找来的门禁记录。有一夜,某个人潜入了危化品仓库,很多人都猜测这个人偷走了库存的氰化物。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根据门禁记录,正是你丈夫。”

这个证据,成为压垮邓芳铭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两眼失焦,秀丽的面容上也是惨白一片,早已是泣不成声了。

刘奥与王妮走出了度假山庄,王妮似乎也被房间里的悲戚气氛感染,感叹道:“这个女人真是惨,情夫死了,凶手是丈夫,丈夫还想要杀掉自己。”

刘奥也颇有感触,此时十分文艺地说道:“所以说,唯有婚姻不可将就。”说完后,刘奥却突然发现王妮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他装作不懂,赶紧把头扭到一边。

就这样,两人都心事重重地走在了大街上。没走几步,刚好路过县里的另一大地标——温泉酒店。此时,一个当地居民正背着包想要进酒店,路上却遇到一个朋友被叫住了。

“你干嘛?”

“我去泡温泉啊。”

“笨蛋,这里的温泉前几天被爆出有人投毒,停止营业一天,你还敢去泡啊。”

“是嘛,真的假的?”

两人本无心打听旁人的事,奈何这对话却飘进了自己耳里。刘奥突然紧张地冲过去,抓住了其中一人,问道:“那是哪天?”

那人被吓了一跳:“什么哪天?”

“说有人投毒,停止营业的那天。”

“这我一时哪想得起来啊?”那人说道,“对了,就在三天前,那天似乎还出过一件大事,旁边死了人!”

4

孙婷婷结束了自己的假期,拖着行李箱正准备去长途客车站。这时,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刘奥笑着望她:“要走也不给我打个招呼,这是要不告而别啊。”

孙婷婷又好气又好笑:“要不然你想怎样?”

刘奥把她拖进了一间咖啡店,孙婷婷看看表,离下一班班车出发还有一段时间,也就同意了。

刘奥给她点了杯咖啡,给自己点了瓶啤酒,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突然问道:“忘了问你了,我们这里的特色温泉,泡着可还舒服。”

孙婷婷一愣,抿了口咖啡说道:“不错啊。”

刘奥的心突然一沉,又说道:“你去泡了吗?但是奇怪,你遇到我说要去泡温泉的那天,刚好有人恶作剧,说是在温泉水里投毒,害得酒店停业了一天。”

孙婷婷微微一笑:“是有这么回事,当天没去成,可我后来去了。”

“哦。”刘奥不咸不淡地答了一句,“是嘛,可是奇怪的是,我查阅了一周之内温泉酒店的客人登记名单,并没在上面见到孙婷婷三个字。”

啪!孙婷婷重重地把咖啡杯砸回了桌子上,一字一顿说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刘奥却并不着急,只是说道,关于那件命案,应该是已经破案了,你不想知道结果吗?

孙婷婷没好气地答道:“这应该是属于你们公安局的保密信息,告诉我合适吗?”

刘奥并不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讲出了到现在为止,局里做出的丈夫想谋杀妻子和妻子的情人,却误中毒的推论。

孙婷婷也发出了类似王妮的感叹:“这个女人真可怜。可是与我有什么关系?”

“我之所以讲给你听,并非是罔顾公安局的纪律,而正是因为,你也是当事人。”

孙婷婷听完,冷笑一声:“不好意思,我要去赶班车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刘奥继续说道:“你姓孙,是跟着生身父母姓的,而领养你的家庭姓邓,邓芳铭正是你法律意义上的姐姐。”

听到这句,孙婷婷反而平静了下来,又坐回了椅子上:“即使邓芳铭是我姐姐,这又能代表什么?”

“现在的情况下并不能代表什么,但如果邓芳铭并不是下毒的目标,而是施害者,你的位置就尴尬了。”

孙婷婷闻言一怔,手里的咖啡杯差点掉了下来。

刘奥继续说道:“没有错,案件的真相并非是周知想要毒杀邓芳铭和花亚罗,而是邓芳铭想要毒杀周知和花亚罗。所以她故布疑阵,周花二人并非是临时起意来的,而是她邀约叫两人来会合的。我想当天邓芳铭回来的时候,周知和花亚罗都已经喝得半醉了,是她亲手毒死了花亚罗,又往自己那瓶酒里下了毒,装作周知误中毒的假象。”

“只可惜,这过程中她犯了一个错误。”

“什么错误?”孙婷婷问道。

刘奥回答:“按照计划,现场需要两瓶下毒的啤酒。但邓芳铭心里惊慌,打破了其中一瓶。没办法,她只好叫第三者帮忙,一来是补充另一份毒药,二来嘛,就是带走那个不慎打破的酒瓶。这个第三者是谁呢?也许就是某位声称去泡温泉,实则到了度假山庄的人。”

孙婷婷又是一声冷笑,甚至鼓起掌来:“故事很精彩,但你没有证据。不好意思,我真的要赶车去了,没兴趣再听下去。”

孙婷婷再次站起身来,刘奥却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坤包,她一见,瞬间脸色全变了。

“记得我俩吃饭时,我说过一句‘你包换了’。当时我还以为是你特地打扮了,现在想来,并非如此,而是你用当时的这个包从现场带走了破掉的毒酒瓶,事后就只能处理掉了。你很谨慎,把包埋到了山上不知名的地方,却没想到被一个农妇挖了出来,觉得好看,自己留下了。现在,辗转到了我手里。

“邓芳铭是经营矿山的,的确是存有氰化物。但她小心起见,并未从自己的仓库里取毒物,只是偷了丈夫的门禁卡,造成了周知深夜潜入的假象,当然‘有人偷氰化物’的留言也是她放出来的。竟然氰化物不是来自矿山,那么来自哪里呢?这么巧,你从事的食品工业也离不开氰化物。”

孙婷婷大笑起来,说道:“小刘子,多年不见你的确非吴下阿蒙了。但那又如何,我还是老大,你还是小刘子。小刘子就一定得听老大的话,我想你今天是私下来见我的,这些事并未上报给局里。你如果还念旧情,就当作不知道这件事,送我出去。”

孙婷婷说完,起身向大门走去。刘奥并没有阻止她的意思,孙婷婷含情脉脉地看了他一眼:“你果然还记得我是老大。”

刘奥没有看她,只是一阵苦笑,也不知是笑她还是自嘲。

孙婷婷走出大门,迎面却来了一队人,为首的是王策和王妮,而邓芳铭也被拷着手铐木然立在了那里。

她愕然地回望刘奥,刘奥却无奈地说道:“对不起,我们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5

“咣当”一声,手铐铐住了孙婷婷柔若无骨的双手,她也骤然低下头去。邓芳铭满是后悔之意:“我害了你。”

孙婷婷抬头看她,微微摇头,示意她不必再说。

要离开的时候,邓芳铭突然问道:“我不懂,你们是从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刘奥看了一眼王妮,王妮这才说道:“我说是女人的直觉,你怕是不信吧?”

停了一阵,王妮这才解释道:“其实也不全是直觉。我一直觉得你被拍到的那张偷情照片有哪里不对,想了半天才明白,是你跟花亚罗态度的反差不对。花亚罗是侧面面对镜头的,而你却是迎着镜头的,根本就像是知道有人偷拍。”

“原来如此。”邓芳铭恍然大悟,“我其实早就知道周知找人跟踪我们,故意想造成我跟别人偷情的假象。那天我耍小姐脾气,硬要花亚罗去接我。出门时我也注意到了偷拍的人,所以不自觉地望向了镜头,没想到却成了破绽。”

“这么说,你肚里的孩子跟花亚罗无关啰。”

邓芳铭摸了摸尚未凸起的肚子:“这的确是我从精子银行借的种,根本与花亚罗无关。”

“那你为什么要杀他。”

邓芳铭的目光突然变得凌厉起来:“我父亲安排他进矿山,原本是想他制衡周知,没想到他却起了侵吞之心,该死!周知也是一样,一直在打压我的地位。知道我做试管婴儿之后,更是诬蔑我出轨,要拿走我所有的股份,他,也该死!”

事情至此,所有的疑问都得到了解释。邓芳铭与孙婷婷被押上了警车,消失在了视线里。

刘奥这才拿起点的啤酒喝了一口,当然这瓶是没毒的,但不知为何,他却觉得异常苦涩。

发稿编辑/浦建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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