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曲艺团
2015-10-28姜昆
姜昆
我非常怀念中国各地的曲艺团。老一代的人们把北京曲艺团叫成“北曲”;天津的则叫“天曲”;把中国广播艺术团说唱团称作“ 中广”,没有叫“中说”的。中国有上行下效的传统,湖北武汉、陕西西安、内蒙的广播部门都效仿“中广”成立过“说唱团”,如果分别叫成“湖(胡)说”、“陕(山)说”、“蒙(猛)说”,那就真成了我们相声的包袱了。
现在曲艺团基本上没有了。有的改成了“演艺集团”,有的改成“有限公司”,稍好一点的叫“曲艺传承研习所”,莫衷一是,听着特别别扭。
曾经有过一次让我回忆起来非常不是滋味的经历。在2008年的政协会上,我非常“不识时务”地和中央领导“犟嘴”来着。其实,我这个人,一直挺有尊重领导的“毛病”,可那天不知道碰着哪根筋了,非得在中央领导和政协委员开座谈会时发言,“请求”“别再砍曲艺团”了!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领导非常不高兴,我还任性地现场找人作证,弄得双方都有点下不来台。咳,政治上不成熟呀!
解放以前,中国的曲艺团体存在方式有两种,一种是家族个体形式的,像走街串巷演出的坠子皇后乔清秀夫妇、常氏“蘑菇家族”的班社;一种是以演出场地为基础的班社类,像北京的天桥,西单的启明茶社,天津的劝业场,沈阳的北市场,南京的夫子庙等等,没有名气的当班底,有名气的演员经常“赶场”。
解放了,个体经济逐渐退出舞台,连梨园界赫赫有名的“梅剧团”都没了,马连良、梅兰芳都通过党的“赎买政策”归了国家的文艺团体,曲艺团也就应运而生。
中国广播艺术团说唱团应该是中国曲艺的第一大团,不是因为它是中央直属团体,是因为在成立这个团的的时候,就把中国曲艺最优秀的人才集中在了这里。第一任团长是白凤鸣先生,他是中国曲艺京韵大鼓“少白派”的创始人之一;第二任团长则是出身于部队,曾经任中国人民志愿军文工团团长,党培养起来的文艺干部王力叶,他为侯宝林写过相声《美蒋劳军记》《采访记》,也写过谈相声写作技巧的专业书籍;第三任团长是在中南海当过宣传队队长的司远同志,当年曲艺演员在中南海为毛泽东主席等中央领导演出,都离不开他的奔劳;第四任团长是中国新时期相声的领军人物马季。
说唱团成立时,演员阵容聚集了中国曲艺界的“四大金刚”,他们分别是:相声大师侯宝林、单口相声大王刘宝瑞、西河大鼓金嗓子马增芬,京韵大鼓大师孙书筠 。在当时,他们都是各个曲种的领军人物。 在他们的麾下,郭启儒、郭全宝、马连登、马增蕙、钟舜华,琴师张志河、陈少武等整整齐齐地列队其中。有这样阵容的团体,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当时全国的曲艺后起之秀都齐聚在这里:马季、于世猷、唐杰忠、郝爱民、李文华、赵连甲、赵玉明、刘慧琴、白慧谦、齐桂琴等。说唱团的曲艺优秀人才,加上广电的传播优势,几乎撑起了全国曲艺的半壁江山!
北京曲艺团也不甘示弱,把在当时“撂地演出”的名家纷纷招至麾下,单弦大王荣剑臣,北京琴书关学增,鼓曲名家魏喜奎,快板名师高凤山,河南坠子马玉萍,相声名家王长友、王世臣、高德明、罗荣寿、赵世忠、陈涌泉。有了他们,才有了北京曲艺团赵振铎、李金斗、梁厚民、王谦祥、李增瑞、种玉杰、张蕴华等后来居上,人才济济的场面。
于是,各个曲种的名家,纷纷在各自的曲艺团里独领风骚,以鲜明的地方色彩成为大师级代表人物。高元钧、常宝华先生代表部队;李润杰、骆玉笙、马三立先生代表天津;蒋月泉、周柏春代表上海;王少堂、侯莉君代表江苏;韩起祥代表陕北;红线女一曲《卖荔枝》进入全国人民的耳中,也让人们认识到广东粤曲也在曲艺行列,代表了岭南曲艺的姣姣风采。就像一个足球队,运动员各个是好样的,技艺非凡,但是一定要有球星,一定要有领军人物带领,才有看点,才有凝聚力。文艺,尤其是表演艺术,人们通常称为“角儿的艺术”。曲艺团的人才优势,保证了曲艺的传承,曲艺团的组织形式,不应该轻易去掉,历史证明它给了曲艺艺术传承发展以保证,为什么非要去掉?改制就在原来基础上改嘛!好些地方方向改了,曲艺阵地丢了!想起来很痛心。
我怀念曲艺团,但愿我这不是“遗老遗少”般,木头脑瓜,抱守残缺的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