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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克西使团印象

2015-10-28美]D·包瑞德

延安文学 2015年5期
关键词:使团迪克共产党

美] D·包瑞德

多少有点使我吃惊的是,在我于1944年12月最终被免除使团的指挥职务以后,迪克西使团却并没有结束。我在延安的职务由我的密友——年轻的莫里斯·迪巴斯上校接替了。在北京,我们一直都是文化随员。在天津,我们两人又都在第十五步兵团服役。他进一步扩大了迪克西使团的活动,极为满意地尽到了自己的职责。

其后,迪巴斯上校又由伊文·叶顿上校接替。叶顿上校曾在我们驻莫斯科的使馆任过一段时间的助理武官。作为俄国事务专家,他赢得了相当的尊敬,也受到魏德迈将军的高度器重。魏德迈将军在“魏德迈报告”中,对叶顿上校作了溢于言表的赞誉。我希望补充的是,魏德迈将军在提及我时,从未做过类似的评价。

我离开延安后,发生了一桩悲剧性的事件,这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时,有一个空军地面援救组织,用来负责向落在日占区的飞行员提供一切可能的援救。这一组织驻延安的代表是亨利·C·惠特尔西上尉。迪克西使团初抵延安时,他还是一个空军中尉。

在任职期间,惠特尔西上尉获得了一个机会,即由一名共产党摄影记者陪同前往贴近日军占领线的地区。他们到了一个据称已完全肃清了敌人的村庄,但美国军官和摄影记者进村后,仍然有日军。惠特尔西和那名中国人双双中弹死亡。迪巴斯上校告诉我,随后,共产党为了争回尸体,几乎牺牲了整整一营兵力,但最终仍未达到目的。

对惠特尔西的死,共产党表现出深深的悲痛。我相信他们对惠特尔西上尉的赞扬,也相信就共产党而言,这是很丢面子的事。因为他们允许惠特尔西上尉前往的是一个保证已无日军的村庄。有些人会说,惠特尔西上尉可能被轻易地诱进了一个圈套。对此,我却是很难相信的。这不但是因为共产党一向重视他们的诺言,而且我也不相信他们会心甘情愿地牺牲那位与美国军官同行的摄影记者。如果是后来,他们或许会愿意这样干;但是在当时,我认为似乎还不至于此。

惠特尔西上尉的死对我打击很重,因为他是我所认识的最年轻的军官之一。我之赞扬他不仅是由于他的业务水平,而且也因为他高尚的个人品德。我一听到他的死讯,就立即给他的妻子写了一封吊唁信。信很快到了惠特尔西夫人手里,随之她又收到了关于丈夫死亡的正式通知。我知道她会立刻接到通知。惠特尔西夫人最初从我的吊唁信中得知她失去了丈夫,她会是多么地悲痛啊!想到这里,我仍然感到在颤抖。惠特尔西上尉死后,共产党把迪克西使团使用的餐厅命名为“惠特尔西厅”。

当回顾我在迪克西使团的服务时,我完全愿意承认,我在某些方面是过份地被共产党打动了。这部分地归因于,我认为他们正在尽一切可以预料的努力与日军战斗,考虑到他们武器装备上的极度缺乏,就尤其是如此。依我看来,他们的贡献似乎与当时国民政府军队的全部战争努力一样大。当然,那些美国已经大规模地开始做出援助、补给及予国军重大作战行动以支持的地区则除外。

我承认,在某些方面,我是过份地吹嘘了延安的共产党。我想,对我本人来说,唯一公正的是应当指出:回顾总比预见更为准确。今天,红色中国成为了我们所生存之世界中最危险的敌人;然而在1944年夏天,要想清楚地看出毛泽东和他的追随者们最终将转而反对我们,则不是轻而易举的。我承认,确实有些人,他们主要是持极端保守观点的人,甚至当时就认识到:共产党人就是共产党人,共产主义和资本主义不可能轻易和平共处。

许多人,包括我本人,对延安共产党政权基本上持赞赏态度的一个原因是,那里的一切事物所具有的外貌是绝大多数美国人都倾向于赞同的。在重庆,我们所到之处都能看见警察和卫兵;在延安,我所见到的任何地方,包括第十八集团军总指挥部,都没有一个卫兵。在毛泽东朴素简陋的住处前面,即或有什么人在站岗,这对于一个偶然的过路人来说,也是不显眼的。

毛主席在公开场合出现时,他经常是步行,或者乘坐一辆封闭式救护车。据我所知,这辆车是共产党唯一的机械化交通工具。这里没有豪华的、常常以高速行驰的黑色大轿车;而在重庆,当委员长从街上穿过时,人们总能看到这样的场面。这里也没有卫兵和便衣人员组成的封锁线;而委员长在公开场合出现时,却总是被这种封锁线包围着。

如果什么人打算暗杀毛泽东,在我看来似乎是非常简单的,但事后逃脱就是另外一码事了。从延安到政府控制区有很长一段路程,而这一带共产党地区始终保持着对任何人的严格检查。除非暗杀者是共产党内部的人,否则他就会清楚地暴露出来。

毛主席在公开场合的活动完全是不拘礼节的,正如他参加舞会时一样。关于舞会,我在前面已有描述。我特别记得,有一次,毛泽东参加一个军事表演,内容是由共产党军队表演各项军事操练。表演在一个露天场地进行,为观众提供的座位是一些粗糙的木制长凳。毛主席在一条木凳上坐下,并热情地邀请瑞·卢登和我与他同坐。

我只是这一次看见过毛泽东的妻子。直到迪克西使团离开延安,一直告诉我们她正在生肺结核,所以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在梨园的舞会上,我从未看见过她。现在回想起来非常天真,约翰·谢伟思和我都认为,尽一些增进她体质的努力是有益处的。这样,我们从用于使团生活的供给中拿出了几斤奶粉、可可和其它的营养品送给她。当我们把这些东西交给延安的共产党时,我们受到了礼貌而又不过份热烈的感谢。我事后想到,共产党一定会认为这些礼物不是虚情假意而是真诚实在的,而且他们也没有能力为正患着肺结核的病人提供充足的营养。

在那次军事表演上,毛主席客气而又极为简单地把我介绍给他的妻子,“包瑞德上校,这是江青”。这就是主席的介绍。现代中国人在介绍他们的妻子时,通常是这样说:“这是某某太太”。尽管其中含有高贵的意思,“太太”仍然是一般的称呼,和我们的“夫人”相似。一个旧式的中国人,或者一个希望介绍能非常正规的人,则可能说:“这是贱内”,引伸开来就意味着“只能呆在家里而不能出入于大庭广众的下贱人”。当然,毛泽东可能把“太太”和“贱内”都看作是资产阶级的。

总的来看,毛夫人并没有显出健康很差的样子,她对我非常热情。她的风度中蕴涵着一种中国和其他国家女演员共有的典雅和优美。和几乎全国的其他女演员一样,她说着道地的国语。我觉得她比在延安所见到的绝大多数其他共产党领导人的妻子都要漂亮潇洒得多。根据现在关于她的官方报导,我可以轻易地想象出,当她健康改善、年龄成熟之时,她一定能够顺利地成为共产党中国政治事务中的统治者。

延安没有一个警察。警察可能是没有必要的,因为正如我们随后所知,整个共产党社会就充斥着特务、密探和告密者。当然,这些人显而易见地不是用来对付迪克西使团的,但我在延安服役时,在延安的外国人可能都受到严密的监视,我们到任何地方也都有人盯梢,但我并不知道这一点。

我们初抵延安时,虽然我们不知道,但在离我们住处不远的地方确实有一个集中营。那里关押着可疑的政治动摇分子,换句话说,也就是共产党不信任的人。如果不是一个身材魁伟、体格健壮的年轻人偶然在我们住的地方露面,我们绝不会知道这个集中营的任何消息。这个年轻人身着一套共产党的制服,但显而易见是从西方国家来的。他告诉我们,他的名字叫叶尔泰奇,是南斯拉夫人,珍珠港事件以前一直住在北京。此后为逃避日本人.他离开了城市,主要是徒步涉徙,经河北、山西两省,最后到达延安。但在这里很快即被投进了集中营,直至我们见到他的前一天才从那里释放出来。

叶尔泰奇身休状况良好。在我们的餐厅里,他好象是津津有味地吃着东西,神情兴奋地吸着美国雪茄。即或他在集中营里受到某种虐待,他也决不会对我透露半点的。事实上,他从未说过他在关押期间的经历,我也没有坚持要他述说。现在,我非常后悔当初没有这样做,但是既然他似乎想避开这个话题,我也就不好催着他谈。这主要是因为我担心如果共产党知道他向我泄露了关于集中营的消息,则可能会给他带来麻烦。

我仍然在延安的时候,叶尔泰奇作为一个机械修理工为共产党工作。然而根据我所看到的共产党的机械化交通工具的情况,他肯定不会很忙。至于共产党是否付钱给他,我不得而知。在我看来,他似乎是个讨人喜欢而且政治上稳重的青年,在调查了他的背景之后,我甚至劝告他到美国陆军中服役。不过据我所知,我的劝告没有什么结果。

在延安有一些与国民政府有联系的中国人,如政府邮电管理局的雇员。他们可能都是戴笠领导的情报统计局的情报人员。戴笠是委员长麾下的第一号打手,他负责遍布全国的此类情报活动,正在盼望一个大好时机以求发展。可以断定,他们在有些地方一定干得很不错。当然,上述邮电管理局雇员也可能不是他的特务。

当迪克西使团到达延安时,我惊奇的发现,这里竟有政府军的军官——一名少将和一名上校。他们名义上负责和共产党军队联络。我的这种惊奇是可以理解的,此间,我们没有再见到更多的军官。这两名军官应邀参加了共产党为我们使团举行的一些招待活动。在这些场合,我注意到毛泽东以其独特的方式走过去客气地问候他们。我被授予荣誉军团的称号后,他们前来拜访我以表示他们的祝贺。这次会面中,我觉得他们庄重而谦和。

共产党统治大陆的记录表明,就真正的自由而言,延安和其它共产党控制区可能比国民政府掌权的地区更少。然而或许由于我们的天真,在我们这些人看起来,倒似乎是共产党控制区的自由要更多一些。我曾经对周恩来说:“你们的地区也许没有民主,但我也愿意承认,从表面上看好象是有一些。”如果我之所见及我之所感的一切都是一场戏,那也得承认这场戏演得相当好。

有一次,我们经过延安附近的一个村庄,这里看起来打扫得干干净净。我对周恩来开了一个玩笑,我说我怀疑这一带事先已经接到我们将要来临的通知,正如凯瑟琳手下的大臣波将金所干的那样,他在俄国女皇路过的地区就总是这样做。周恩来只是微微一笑,而未作任何评论,但稍过片刻,他眨了一下眼睛,接着便说起了“波将金村庄”。

但是共产党有一件事都很难被看成是在演戏,这就是他们军队的状况。他们看上去精壮而整洁,穿着按照不同年龄制作的合身军装。他们脚上穿的主要是胶底布鞋,这倒不比大多数政府军士兵穿的草鞋好到什么地方。与此相对照的是,战争结束前夕,尽管美国装备也相当可观地改善了一大批政府军队的状况,但是每个国民党士兵的生活依然很差,以我们标准来看,他们的军装都是用廉价的、质地很薄的布制作的。

于此相关,1948年,即共产党军队完全控制山西省之前不久,阎锡山在太原告诉我,在委员长的军队里,士兵们极为头痛的一件大事就是夏天穿冬装,而冬天又穿夏装。阎长期以山西省的“模范长官”而闻名,多年来一直是个军阀,然而其最后的职务是在福摩萨(即我国台湾省)任中国的总理。回到原话题上,当然,也有可能是共产党只允许我们参观了其体格健壮、服装良好的部队。不过,这种可能很小。

我在绥德参观“抗大”时,一天晚上,我外出散步。在我闲逛过程中,我看见了一名共产党士兵,他态度友好,说着一口不错的国语。一阵客套似的寒暄后,我们谈起了他参军的事。我问他从那儿来,他说出了河南省的一个村名,他说他的父母住在那里。“既然你不能在家照料他们,你不感到担心吗?”我问道。“我为什么要担心他们呢?我在军队服役期间,政府对他们照顾得相当好。”他回答。我与这个士兵的见面或许也是故意安排的。这样做并不困难,而如果这样做了,就能令人信服,能使我留下更为良好的印象。

虽然在某种程度上对共产党政权的某些方面有过份吹嘘之处,但是我不认为我作为一个公正的旁观者竟至全然失去了判断事务的能力。宣传中当然有被夸大的地方,据称,共产党士兵如此缺乏弹药,以致不得不要求他们每一发子弹不仅要对付一个日本人,甚至应当对付一个以上的日本人。回想起来,我通常也是这样记录的。此外,周恩来也向我展开大规模的宣传攻势。我问他,共产党地区内是否有言论自由,他向我保证说有。“一个普通公民也能在《解放日报》上从对立的角度自由地批评毛主席吗?”“当然可以。”周回答道。“但是没有一个人想从对立面批评毛主席。”

迪克西使团在延安的日子里,对国民党区域一个共同的感觉就是征兵当局用绳子捆成一串的壮丁。早在1942年我在江西旅行时,我就注意到,一些城市的监狱里挤满了我想也许是犯罪嫌疑分子的人,其中许多人透过我所经过的铁栅向外张望。我问监狱长为什么在这种特殊时期,监狱里还有这么多犯人?他说,他们不是普通的犯人,而是逃避兵役的人。这些人晚上都要被捆起来,以免其逃走。在共产党区域,这种被捆着去当兵的人,我还从未见到过。

在华服役期间,我有好几次看见国民党的军官其中包括一位两星将军,抽打士兵的耳光。这种情形我在共产党区从未见过,而且我被告知,这种事情是受到禁止的。我也一贯认为,在任何军队中,允许军官殴辱士兵都是不能容忍的。

事实上我有这样的印象,即在共产党军队里,政治委员执行严格的军事纪律时,对军官的要求比对士兵更严。确实,除了政治委员专门负责政治工作尤其是党的教育之外,共产党显然不希望他们与军队里的其他成员有什么特殊之处。我了解到,在长征期间,甚至采用这样的方法,即把传单贴在前面一名士兵的背上以供跟近之人阅读的方法,来对士兵们进行教育,以坚定他们的忠诚。我看到的这份材料是从一个废仓库上撕下来的。

我被告知,在共产党军队中,如果部队指挥员在战斗中牺牲了,接替他的通常是政委,而不是副职指挥员。在延安,一个政治委员给我看了他身上的十二处枪伤。他说他在对日作战中负伤七处,其余五处则是在对政府军的战斗中留下的。依我看来,这些伤疤有力地为他争得了作为一个真正战士的权力。

尽管我尊重一位同时又是一名战士的政治委员,但是我从来未能克服自己对军队中政治工作者的反感。这无论是共产党军队也好,政府军队也好,抑或是其他任何军队也好。在延安时,我就是这样对共产党人说的。作为回答,他们说他们承认在美国军队中,全体人员都有很高程度的政治意识,因此这样的政工人员是不必要的,但是他们的情况却非如此。虽然我可以理解他们的观点,但是我仍旧不喜欢政治委员。

对于一些美国人来说,军队中的政治委员始终是极为可厌的。1951年,那时正领导着美国驻华军事顾问团的威廉·蔡斯少将,就力争使政工人员退出政府军。当时在每个战术单位都有一名政治人员。这种军官直接向国防部政治厅报告,有关的部队指挥官却很少能看到这种报告。我完全同意蔡斯将军的看法,即这种活动不可避免地要造成士气的败坏。

我曾参加过一个会议,委员长和蔡斯将军以及中国高级军官也都出席了。会议过程中,委员长用强调的语气宣布:“包瑞德上校知道,1947年,在美国军事顾问团的鼓动下,我取消了国军中的政工人员制度。结果却是我们丢掉了中国大陆。”在国军中,政工人员制度就此保留下来了。

共产党军队里党政不分,所以在军事组织中设立政治委员并不比在国民政府军队中这样干更有意义。在后者中,至少还可以假定,国民党和政府之间尚有某些区别。

谈到1947年蒋介石取消政治委员制度一事,委员长提到了这样一个事实,即在那一年,曾发生过一次在美国军事顾问推动下对国军进行的全面改组。改组的结果是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变成了国防部。因为在同一年,美国的陆军、海军和空军三部合并而成了我们的国防部。

我们要求中国只要有可能,也完全按照同样的途径把军事委员会改组为我们这样的国防部,甚至各个重要部门的一些分支机构也应和我们相同。在有些情况下,这是不易做到的,正如改组期间我从一个前来见我的上校军官处得知的情况那样。当时,我是美国驻南京大使馆的代理武官。

那位上校说,他的机构一直受两个部门的领导,一个称之为“计划厅”,一个称之为“政治厅”。他问我是否乐于告诉他这两个部门之间究竟有何不同,我问他,他的上级为什么不就这个问题直接征询美国军事顾问团的意见。“如果我的上级这样做,他就可能会丢面子”,这就是他的回答。我能够理解其中所意味着的东西。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予以回答。“上校”,我说,“美军顾问团对于你的机构的改组极为关心。如果我告诉你这两个部门之间的差别,那么做为一个武官,我就超越了自己的权限。此外我必须告诉你,我本人对于这种差别之所在也毫无考虑。”

麻烦就在于“计划”和“政治”这些输入中国的词本身。中国语言中有与英语中“计划”一词意思完全相同的词,但是“政治”一词却不象在英语中那样做了很大限制。在英语中,它通常被限制为“政府政治”的含义。也许那位中国上校离开我的办公室时会想:“在其他地方也不可能得到关于这一问题的满意答复,应直接找美国武官去。”

由于军委会的改组,控制了大量秘密活动的情况统计局被取消了,由“保密局”取而代之。这在很大程度上也就是中国所谓的“换汤不换药”。

就共产党士兵对普通民众——“老百姓”的行为而论,我们总是听到真诚的口号:“共产党军队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这非常可能是真的。然而另一方面,当共产党掌权后,政府却拿去了农民所有的土地,并且强迫他和他的家庭加入公社。当然,这一过程是另外一回事。

约翰·谢伟思在一份写得很好的关于共产党区情况的报告中写道,在他们的政体下,生活总的来说是节俭的,依我们的标准看则非常清苦。但是不应忘记,不论哪个政府掌权,中国的社会生活就从没有非常幸福过,因而中国人更不习惯于过多的消遣玩乐,可能在某种程度上他们还没有注意到此种生活的缺陷。

就整体而言,共产党的人生观是老式而保守的。我在延安时,有一次周恩来对我说,使团的一个成员对一个共产党姑娘有不轨举动。周恩来没有极力夸大,但在允许的范围内明显地表示了抗议的意思。他明确地说,共产党对此表示不满。随之他补充道,这一问题如果牵涉到个人之间真诚的爱情,那是另外一回事。但如果这仅仅是出自美国人单方面玩弄的欲望,那末他认为就非得记住他的抗议不可。

我对他说,我将转告那个有关的使团成员,并警告他如再有任何类似举动,我将立刻要求他离开使团的岗位。我这祥做了,此后也再没有听到过有关他的不轨举动的报告。当我离开使团时,他仍然令人满意地在延安尽职。

当我结束在延安使团的工作回到重庆之后,我回想不起有哪个我在国军和政府中的朋友,对我在与共产党交往中受到的大量影响表现出畏惧。1944年圣诞节,委员长和蒋夫人在他们的官邸里,极为热情地接待了我。吃饭时,我被安排坐在他的对面,他突然直截了当地和我说了起来:“你仍然热爱中华民国吗?”他问道。

“委员长”,我回答——当时这样称呼是因为他尚未被选为总统而只是军事委员会的首脑——“将来从美国陆军退役后,我希望回到中国,生活在您的政府之下。”

我于1952年退役时,中国政府已经从大陆“撤退”到福摩萨,当时我申请了迁居那里的许可证,但在蒋总统审查后却被拒绝了。我始终未能弄清他这一举动的原因。当美国驻中国大使问他这一问题时,他的回答都是“我有我的原因”。

他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可能他认为我在中国或其它国家都是一个亲共分子或者是一个“对共温和派”。我则认为在被拒绝迁居自由中国的问题上,我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他一定还有其他阻止我前往他的国家的原因。如果我知道了这些——当然,我对此想过许多,而且有些想法至少部分上是正确的——我就不会再认为自己是受到不公正对待了。我所揣想到的一些原因或许是无可置疑的。

在延安期间,我力图对共产党军队对日作战的全部潜力作一估计。我得出了这样的看法,他们是优秀的游击战士,但是自从百团大战之后,他们几乎都没有参加任何大规模的作战。在百团大战中,他们主要是在基层部队的武器装备方面遭受了十分严重的损失,以致他们此后再也不能和强大的日军正面对抗并进行大的战斗了。但是我相信,经过一些训练,再装备以适当的美国武器装备,他们也完全能够参加正规的对日作战。

当然,我充分地意识到游击战和正规战之间的界限不能截然分开。关于游击战争,毛泽东已经写了很多,而且他这方面的著作中的政治观点是有意义的,它们使人想起拿破仑的战争格言和孙武子的兵法。后者,已由我的好友、美国海军陆战队退役准将塞缪尔·B·格里菲斯译出。和孙武一样,毛泽东也强调“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原则。

用美国武器装备共产党军队当然是个复杂的问题,我想委员长和他的一些顾问显然反对让他们的对手得到这些急需的战争物资。因此,我对于这一问题的建议必须加以认真的考虑。

我最初建议,应当给予共产党少量的步枪、机枪、迫击炮、反坦克炮和一些轻炮。装备上这些武器之后,完全可以期望他们提高游击战争的效力。如果他们充分利用这些武器装备对日军作战,我建议再进一步向他们提供更多的武器装备。但是不论在什么时候,他们如果利用美国的武器装备和国民政府作战,并且我们如果从任何途径知道了这一点,则我建议就再也不供应这些了。也就是说,我认为共产党必须以他们的活动来显示其使用美国装备对日本人作战,而不是对国民政府作战的诚意和能力。

在国民政府的立场看来,对我建议之计划的反对是很明显的——如果共产党已经收到了我们的武器装备,并用之于打委员长的军队,那么,再想把它们从共产党手里收回则是非常困难的。而且可以断定,由此共产党进攻他们的宿敌国民党的能力也一定会增强。我想,这些将被视为可以想象的危险。

其后,魏德迈将军告诉我,在我离开延安之后,委员长认为我的装备共产党军队的建议是投降。正如我之所述,他的反应非常简单:“你们不能武装我的敌人。”这个问题也就就此终结了。我必须承认,我并不责怪委员长采取这种立场。关于共产党军队的战斗力,无论其武器装备是好或是坏,他毕竟知道得很多,而且注定要知道得更多。我清楚地记得三十年代里共产党的一支歌:“没有枪,没有炮,敌人(国民政府)给我们造”。

至于迪克西使团总的成果,虽然从整个战争努力来看,他们肯定没有什么极为重大的意义,但我认为就所耗费的资金而论,他们却是很值得这种代价的。当使团最初离开重庆时,我们还不能就给我们的指示中所指定的问题作出详细的报告。我认为,严格的来说,我们对于其中的绝大多数尚无所知,在情报方面尤其如此。我们的每一封报告对于海军和空军肯定有其价值。我相信,也正是因为使团的工作,空军地面援救组织才能够提高他们援救落在敌后的飞行员活动的效率。

主要是由于倒霉的运气,迪克西使团的工作妨碍了我升为准将。然而我毕竟比约翰·谢伟思强,他对于延安及其他地区共产党政权的赞赏性报告在很大程度使他被国务院解职了。幸运的是,随后他又被复职了,尽管由于额外的限制,他再也没有被作为一个中国事务专家使用,但毕竟一直平稳地干到了退休。

约翰·戴维思付出了高昂的代价,因为他最先建议向共产党地区派遣迪克西使团,并且也写了赞赏共产党的报告,尽管实际上他只到延安去过两次。他被国务院解职以后,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没有象约翰·谢伟思一样进行法律讼诉,所以直到最近才最终被洗刷掉那些一直妨碍着他的罪名。

就我未能升任准将一事而言,我主要的遗憾是未能得到一颗星,这使我在退役金上损失了一笔财产。至于名誉,在一般人看来,退役准将与退役上校之间并没有什么区别。

迪克西使团的服役肯定是非常有趣的,这给我的晚年留下了丰富的想象余地。我知道了更多关于中国和中国语言的东西。我也知道了大量关于美国人的东西。但是,并非这一切都是乐于回味的。当然,总的来说,我可以公正地说,我得到了我所应得的东西,我满足了。

选自《美军观察组在延安》,[美]D·包瑞德著,解放军出版社,198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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