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在乎你

杜智萍

一

父亲再婚的对象周姨，居然是苏小康的母亲。真不敢想象，这会是真的？

我和苏小康小学起就是同学，他是班上我唯一不说话的男生。他不仅成绩差、霸道，而且还撕烂过我的作业本，并且把玩具蛇塞进我的书包，害得我在课堂上掏书本时当场吓得号啕大哭，我一直怀恨在心。我们从小学同班到初中，彼此间没有友谊，

我最担心父亲了，人到中年，突然多个十几岁的叛逆儿子，有他头疼的。苏小康很不友善，在家里，他只和他母亲说话，当我和父亲是透明人。他这么做时，我也会故意笑脸盈盈地和父亲说笑。当然，每次我和父亲谈笑风生时，我都会顾及到周姨，故意冷落苏小康。

周姨对我父亲很体贴，对我也很好。她不仅把一个家料理得井然有序，还烧得一手好菜。在心底里，我喜欢周姨。母亲5年前因病去世后，我和父亲相依为命。他忙工作还要照顾我，家里常是脏衣服成堆，厨房更是油烟淤积。周姨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也让久违的笑容回到了父亲脸上。如果周姨不是苏小康的母亲，那该多好。

二

吃饭时，父亲找苏小康说话。苏小康爱理不理。我气不过，大声嚷：“喂！你是聋子还是哑巴？我爸和你说话，你听不见吗？”苏小康抬起头，瞪着我。我不甘示弱地与他对视。

“小康！”周姨低低地斥喝。苏小康犹豫片刻，还是重新低下头。

“没教养！”我嘟嚷着。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苏小康重重地放下碗，“腾”地一下站起身。

“怎么？想打我呀？”我也站了起来，刻薄地说，“你要记清楚，这里可是我家。”

“烨烨，这里也是小康家，我们是一家人。”父亲及时责骂我。

苏小康愤愤地说：“吴烨烨，我会记住这是你家。你在同学中说的那些话，我也会记住。我不会赖在你家的，我妈也不是你们家的免费保姆。妈，我们走！”苏小康说话时，眼眶红了，起身就要拉起周姨离开。父亲慌忙劝阻，我一阵心悸。我确实对身边的同学说过这些话，但我当时只是想划清和他的界线随口而出的，没想到这些话居然会传到他耳中。

“叭！”一声脆响，我的脸上严严实实地挨了父亲一记响亮的耳光。我捂着火辣辣的脸，冲回了房间。那天晚上，父亲一直呆在我的房间，和我说话。我背对他，一句也不肯听。

父亲说了苏小康一家的事。他的父亲是一名军人，在一次抗洪抢险时，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女娃，葬送了自己的生命。“他母亲谢绝了部队的照顾，一个人带着孩子……”父亲声音哽咽。他很努力地控制自己，却忍不住抽泣起来。虽然那个被苏小康父亲救起的落水女娃不是我，但我的生命却是一名消防战士冒着生命危险救回来的，那是发生在我6岁时的一场火灾。

想起小学时，苏小康常常穿着破衣服去上学，头发脏乱，我还和同学一起嘲笑他是“民工子”，也骂他是“野孩子”……陷入往事中，我的泪汩汩而流。

三

初三升学考试前，我生病了。周姨整夜陪在医院，守在我的床前。那段日子父亲出差在外，家里煮饭的事全靠苏小康。每天，他都会送饭到医院，但我们没有说话。他离开时，我伫立在窗前，望着他远远离去的背影愣神。

在周姨的悉心照顾下，我很快出院了。那时，离中考只剩一个多月时间。苏小康对中考漫不经心，他不像我那么用心准备。我为他着急，悄悄把复习笔记放在他房间，可他没动过。

一天体育课。不知什么原因，苏小康和程勇打了起来。程勇是校篮球队的，瘦弱的苏小康哪是他的对手，连招架都难。来不及多想，我冲进人群，挡在了苏小康面前：“程勇，你凭什么打人？”程勇疑惑地盯着我说：“吴烨烨，你不是很讨厌他吗？我正帮你出气呢。”

“你管什么闲事？”我忿忿地说，我知道程勇一直对我很好。

“你的闲事，我管定了，我就打这没爹的野种。”程勇说着，又一脚踹到苏小康身上。我拉着程勇的手，拉不住时，狠狠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程勇没想到我会咬他，痛得大叫，“吴烨烨，你疯了，咬我？”“你必须马上收回你的话，向苏小康道歉！”我气势汹汹地说。

转身想帮苏小康擦去嘴角的血迹时，他猛地推了我一把，一个趔趄，我重重地摔倒在地。我不解地望着苏小康。他愣了一下，推开人群，撒腿跑出了学校。

四

苏小康很晚了都没有回家。我吃不下饭，一直站在窗前发慌。爸爸出差了，周姨上夜班，家里只剩我一个人。等到午夜，我没有信心再等下去，关好门跑出去找他。我不知道他会去哪。一路走，一路呼叫着他的名字。一条街，又一条街。公园，河畔，都没找到他。眼泪汹涌出来，我哽咽着叫：“苏小康，你在哪？你出来！”

夜风凉爽，我的心却开始冰凉，我的呼叫那么凄凉和无助。我不知道，苏小康跑哪去了？实在累了，我坐在龙津河畔，搓着疼痛的脚，望着苍茫的河面，禁不住哭起来。

“哭什么？回家吧！”当苏小康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吓了一跳，随即跑过去紧紧抓住他的手，生怕一松手，他又会跑得无影无踪。

“你？担心我？”他目光闪烁。我低下头，不敢看他。原来他一直躲在家门前的绿化带后面，看见我出门，也听见我在喊他的名字，但他故意不回应我，远远地跟着我，走了一条又一条长街。“现在为什么出来了？”我愤怒地问。

“不想看见你哭。”他说。那天夜里，在龙津河畔，我们像兄妹一样，肩并肩坐在一起，说了一整夜的话。

五

中考后，苏小康去了省技校，学的是烹饪专业。我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在苏小康去技校的前夜，我们又一次来到龙津河畔。

“我妈在家里全靠你了。我会好好学的，学成后就可以炒几个好菜犒劳你。”苏小康说。

“胸无大志，男孩子怎么会喜欢煮饭？”我说，心里很替他可惜。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选择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不好吗？”他反问我。

“好是好，只要你自己喜欢。放心吧，周姨也是我妈，我们会互相照顾的，记得也写信给我爸，他很在乎你的，让他开心些……”说着，我拍拍他的肩膀。

人生就是这么奇妙，如果不是父亲再婚，我和苏小康之间不会有任何联系，更不会有这段同行的日子。

我很庆幸自己学会了珍惜和感恩。

周颖摘自《演讲与口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