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过年
2015-10-27楚天舒
◎楚天舒
回老家过年
◎楚天舒
我的老家在江汉平原T市,好几年没回去过年了,今年回去过年在老家呆的时间比较长,住了整整四天三夜。以前回家大多是吃一顿饭或者过一夜就走了。
在老家,我出生、生活过十多年的祖屋早就没有了,祖屋原址只剩下一片废墟,也给我留下一片“唏嘘”:我儿时的许多美好记忆、许多快乐都是在这废墟位置的祖屋里及其周边发生的,可惜……在废墟旁,是我的兄弟们建起的一溜三栋两层楼房,这房子要是在城里可以叫“别墅”。我回家自然借住在兄弟们建的“别墅”里,“别墅”里生活起居条件相当好,自来水、电、卫星电视、洗澡热水、冲水厕所、洗衣机等一应俱全,加上新鲜的空气,一望无际的小麦地和油菜花,放松的心情,感觉比在深圳还要惬意一些。兄弟们都能在家乡建楼房,自然得益于政府改革开放的政策。在老家最开心的,是在田埂上挖地米菜,这种菜学名叫荠菜,在老家没人吃,而在我看来却是上等的野菜,味香,口感好,用来包饺子是第一流的。
回老家这几天,亲朋好友、邻居相见,再次感受到以往在老家生活时过大年的气氛,心情格外激动和兴奋!老家过年的基本习俗依然保留着,比如年前家家户户打扫房屋扬尘、贴春联,大年三十中午喝年粥,在家里神柜前上香祭祖先等。不过这次过年让我大感意外的是,家乡除夕吃团圆饭的时间大大提前了,下午两点过后就陆陆续续听到震耳的鞭炮声了——放鞭炮是我们这一带除夕吃团圆饭的信号,吃年饭前,各家各户都会在自家大门前放鞭炮,放完鞭炮就紧闭大门吃年饭,此后大门不开,至多也是半闭半开,全家人都会在家洗澡换新衣,要串门也是从后门出入,直至第二天初一早上放完鞭炮之后才将大门洞开,迎接拜年的乡亲。记得小时候,天不黑是不吃年饭的,而且吃年饭前,父亲要先在堂屋正中铺上旧棉袄,向着供奉祖先牌位的神柜祭拜祖先,我们兄弟们也排着队,依样逐个给祖先作揖下跪,进行祭拜。不过现在不兴这些了。至于现在为什么提前吃年饭,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也可能是约定俗成罢了。
老家规矩,吃年饭前,要给逝去的亲人上坟培土,上贡品,烧纸钱;吃完年饭后马上要去上灯,就是在逝去亲人的坟头上扎上鲜红的灯笼(也称点灯),灯笼内多用蜡烛,也有用干电池灯的,期望火红的大灯在来年能将天堂的亲人照耀得光光鲜鲜,让他们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平平安安。人们用这种方式寄托对逝去亲人的思念。我的慈母逝去已三年,我当然也去为她培了土、上了灯。
我的家乡至今还保留着初一到各家各户拜年的习俗。初一一大早,就有乡亲成群结队,穿着新衣,从村东头到村西头,挨家挨户拜年,恭贺新年。今年初一我起床迟了点,没赶上拜年的“大部队”,只好独自逐家逐户拜年,向年长的乡亲请安问好,给小朋友派利是红包,祝愿乡亲们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平平安安!我的拜年,让一些年长的乡亲喜极而泣,他们仔细端详着我,连声说,你也老了,老了——他们还把我的形象定格在二三十岁的时候。拜完年,大人们聚在一起打牌、玩色盅,小孩在一起放零散的鞭炮,全村处在一派温馨、祥和、欢乐的节日气氛之中。初一是不请客也不走亲戚的,所以大家只有打牌、聊天、喝茶。
初二,是女人们回娘家的日子,只要父母在,出嫁的女儿们是必须提上礼品回娘家探望的,以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
初三以后,各家各户开始请客或走亲戚,一直持续到元宵节之后才开始慢慢消停。在此期间,结婚的、订婚的、排八字的、过十岁生日的、祝寿的也纷纷扎堆举办,因为在平时,亲戚们大都在外地工作或做生意,只有这几天是最齐的。让我惊喜的是,几十年未见的拍渔鼓筒也见到了,这项家乡非物质文化遗产给了我童年的许多快乐。渔鼓,也叫“道筒”、“竹琴”,由于渔鼓是道情的主要伴奏乐器,民间称唱道情为唱渔鼓或打渔鼓。渔鼓是用竹筒制作,一般长约80厘米,口径约10厘米。竹筒的中心全是空的,有竹节处得把节掏掉。一端蒙上鱼皮或猪的护心膜、猪油膜(后两种膜音响效果较佳)而制成。表面刻各种花纹,涂上油漆,以增加美观和便于持奏。演唱时左手执板击节,竹筒蒙皮端向下,筒身斜依左臂,右手五指根据演唱需要拍击蒙皮,发出嘭嘭的乐声为伴奏。演奏者一般为盲人,即兴编词,风趣幽默,给人带来不少乐趣,同时也向东家讨一顿饭吃,向客人们讨小费。
平常在路上遇到盲人背着布袋匆忙赶路的,八成是去“赶酒”。
农村现在生活好了,大凡请客办红白喜事,主人家都会请一些当地的“艺术团”表演节目,以增加喜庆、热闹的气氛,好像只有这样,主人家才有“面子”。据说请他们表演一天,收费在六千元到一万元。
家乡请客(包括大年三十的年饭)一般都是上十大碗菜,其中有一样菜是不能动的,只是端上桌做做样子,这样菜就是“煎整鱼”,这条鱼餐餐端上桌,餐餐不能吃,到最后客请完了才可以吃,其寓意是希望主人家年年有余(鱼)。因为我的家乡是蒸菜之乡,因此,在十大碗菜中,几乎有一半是蒸菜:粉蒸肉、粉蒸鱼、蒸豆腐丸子、蒸茼蒿、蒸鸡(鸭)、蒸排骨、蒸鱼糕等等。
我的家乡也流行给压岁钱,但是不像广东等地没有结婚的都要给,只给未成年的小孩(一般十六岁以下),也不用红包,直接给钱,一般是十元、二十元,多的也有五十、一百的。不过最近几年受广东风气的影响,也时兴包红包了,少数没有结婚的也都可以拿红包了。记得小时候我们拿压岁钱多的两块、五块,少的五毛、两毛,那个时候,即使拿到五毛压岁钱,我们都会兴奋得好几天睡不着觉,还用稍硬的纸自制一个钱包专门装这几毛钱,睡觉时压在枕头底下——幸福指数出奇地高!在当时,五毛钱可以买五十至一百颗硬糖呢。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在与亲朋好友短暂相聚后,终究要离开了,令我感动的是,我只是看望了村里的一些老长辈、老邻居,他们居然纷纷抓来自家喂养的鸡和自家鸡下的蛋来看望我,有的从自家菜地里摘来红菜苔、豆苗菜等新鲜蔬菜送给我尝鲜,邀请我去家里做客,他们把我当成了一个人物!我一时无所适从,这种纯朴的感情何其珍贵,这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实在是太少了!
暂别了,陌生而又可爱的家乡,陌生而可爱的乡亲们!
本次回老家过年,自然无限开心,但也生出许多伤感。
伤感一:记忆中的村庄已荡然无存,我家后面那条熟悉的小河,可是我们年少时主要的嬉戏场所啊,夏季我们每天洗澡就靠它了,冬季河面结冰,我们小心翼翼地到冰上行走,但是现在已风采不再,被严重污染,已成为一条死水河,河边长满杂乱无章的乔木;人民公社时期宽阔的禾场,那是我们玩耍最集中、最多的地方,也是我们欢乐最多的地方,那里夏秋季的夜晚总是“吱呀吱呀”声不断,马灯、夜壶灯高照,那是社员们赶着牛在碾压稻谷或麦子,也可能碾压的是芝麻菜籽,可是现在已成为一片菜地,一些菜叶在寒风中晃动,似乎在诉说着它们的无奈;还有一些记忆中的水塘、树林、堤坝,都已面目全非……
伤感二:每次回到家乡,都要听到某某非常熟悉的大叔或大伯又走了,到了另一个世界,田头路边布满的新坟让人唏嘘不已!这些可敬的老人们忙碌一辈子,最后在这里歇息了!有的也许在生前没有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只有死了才能在这里歇口气,蛙叫虫鸣声为他们驱赶寂寞。生老病死,谁也违背不了的自然规律,死亡这道坎,是谁也跨不过的。君不见历朝历代多少皇帝,权力无边,他们够牛逼的了,可是还有一个活着的吗?没有!所以活着的人应该珍重生命,珍惜亲情友情,淡泊地位名利,讲孝心、讲爱心,用爱去构建美好的世界。
伤感三:人老得太快了!每隔三五年回去,一些熟悉的前辈同辈险些不识,小孩子更是追问我是哪位前辈?大有“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的感觉。真是岁月催人老啊!岁月能将一个婀娜多姿的美少女变成老态龙钟的老太太,能将一个英气焕发的小伙子变成白发驼背的老头!而且太快、太快,一年好似一瞬间,人的生命其实就像一茬庄稼,一茬庄稼从生长到收割要多长时间?你懂的。珍惜当下啊,别太累了,你的时间也不多啊!
伤感四:儿时再好的伙伴,学生时代再好的同窗,见面时已没有了共同的语言,很难碰撞出思想的火花,物是人非啊!你们在不同的岗位、不同的环境生活了几十年,早已没有了共同的语言,有的甚至经过生活的沧桑,已经变得言行有些迟缓了,见面徒添尴尬。一些在学生时代“动心”过的漂亮女生,见面后一定会大失所望!搞同学会,最好搞大学时代的同学会,小学初中的同学会免了吧,把美好的记忆尘封起来吧,上帝就给了你这么几十年时间,就给了你这么多欢乐,你想把旧时的欢乐再寻找出来重温?不可能了!往前走,把曾经有过的欢乐留给下一代吧!
(责任编辑 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