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妞妞》感悟生命
2015-10-27◎王敏
◎王 敏
走近《妞妞》感悟生命
◎王 敏
梅子一直担忧着我的消沉。
当腿上的绷带被一层层拆解开,我的心便荒凉地归于沉寂。我想,没有人愿意接受如此丑陋的伤疤在皮肤上得意地狰狞,也没有人能轻松地应对曾引以为傲的优势在倾刻间被瓦解得片甲不留。
“没关系,可以做整形的。”老公安慰我时,语气有些瑟缩,因为连他自己都知道这是多么无力的劝说。
我望向窗外,没有落点的视线在寂寞无言的空间里疲惫地穿越——
那时我要扩展自己生意,便倔强地开始前期准备工作。店员各忙各的事情,其中一个女孩坚持登高把墙上的东西取下来。我说,你歇会儿,我来吧。女孩说,我给你拿凳子,踩着。我告诉她,不用,我可以直接踩柜台。
小时候因为我腿比较长的优势曾练过舞蹈。八十公分高的柜台不用凭借任何台阶,腿稍一抬就轻盈地上去了。小女孩羡慕:姐,你真灵巧。
我还没有来得及骄傲便听见了玻璃惨烈的破碎声和自己的尖叫。于是,我被宣布半个月不能行走。
躺在床上,想着拆得已近破落的店,想着电视正在播放的招聘广告,想着自己心比天高的决心,所有的委屈水气一样细细密密地渗透在眼晴里,不敢睁开。
梅子说,送你本书吧,周国平的《妞妞》,或许你能从中感悟些什么。
于是,在那个明媚的下午,我走近了只活了十八个月的不幸女孩儿——妞妞,也走近了周国平,一个脆弱、理性、冷峻,却在绝望中挣扎的父亲。
妞妞是一个弱小的生命,弱小得几乎不能独立撑起一个故事。她及一家人的苦难缘于妞妞的妈妈怀孕期间被愚蠢的医学博士引导着照了一次X射线。于是在妞妞出生还不到一个月就被诊断出患有恶毒性极高的眼底肿瘤。至此,妞妞一家人的噩梦拉开了帷幕,而读者的心也被周国平字字如锥的记述剥离得泪迹斑斑。
妞妞是一个坚强隐忍的小女婴,就像周国平说的那样,是一个可爱可怜的女孩儿。她热爱光亮,渴望光亮,可是仅仅几个月便永远失去了光明。每当病痛发作时,她会把头埋在床褥间轻轻地、偷偷地哭;当她稍稍好一点,又会立刻露出灿烂的笑,找爸爸、找妈妈、找玩具。
妞妞顽强地与命运作不懈的抗争。只要有精力就会努力吃东西,当眼底肿瘤无情地转移至口腔,并膨胀得几乎封住喉咙时,她仍会倔强地以游丝般的声音告诉爸爸:还吃,还吃。
妞妞口腔内的肿瘤肆意疯长,最后两颗新牙被迫脱落。可是只要疼痛稍有缓解,妞妞便争分夺秒地用心触摸世界,她听音乐,学说话,看(摸)书,去室外。
而周国平亲历女儿在死亡边缘顽强挣扎时,又是怎样的撕心裂肺啊!就像他描写的那样:“我们抱着妞妞站在街上,泪流满面。我们不知道该去哪里,还有什么必要去哪里。街上行驶着纸人纸马……”妞妞走了,在她一岁半的时候。任何一个曾经做过母亲并知道妞妞故事的人读到这一段文字都会落泪的:
“时近黄昏,妞妞忽然动了动嘴唇,我和雨儿同时听见她用极轻微的声音说:“开开……”
没错,她想说“开开音乐”。我去打开音响,把音量调到最低限度,屋里回响起摇篮曲的旋律。
妞妞突然伸出手,紧紧抓住挨近她的雨儿的手腕,轻轻叹了一口气,接着,她的手松弛了,全身猛烈抽搐了一下,停止了呼吸。
汽车毫无必要地向医院飞驰。妞妞在我的怀里,她的小脑袋无力地垂到了一侧。
……
读完《妞妞》是在另一个明媚的下午,我流着泪慢慢进入睡眠状态。
其实,初始打算接受《妞妞》并走近她时,与其说为了从她的故事里有所感悟,还不如说自己试图在他人的不幸中寻求一份内心的平衡。不是吗?幸与不幸,就立场而言原本就存在着本质的不同。就连周国平都会这样分析——
“幸运者对别人的不幸或者同情,或者隔膜,但是,比两者更强烈的也许是侥幸:幸亏遭灾的不是我!不幸者对别人的幸运或者羡慕,或者冷淡,但是,比两者更强烈的也许是委屈:为何遭灾的偏是我!”
这是心灵的畸形与扭曲吗?不是,因为每个人最爱的人都是自己。为什么会伤心,为什么会生气?一切缘于别人对自己的伤害,而自己又太在乎自己所受的伤害。尽管我刚刚受伤后,心有余悸地说,幸好受伤的不是店员。虽然我庆幸自己取代别人受伤,但出发点同样是因为我爱自己,我宁愿忍受横七竖八的伤带来的身心俱疲,也不愿欠下难以偿还的良心上的重债,不愿承受那份来自心灵的自责、愧疚与惴惴不安。
梅子的目的达到了。
当我流着泪从周国平和雨儿肝肠寸断的丧女之痛中清醒过来时,终于明白,还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周国平,甚至没有选择健康的奢望,只能在为女儿选择或死亡或残疾中挣扎,这是怎样的苦难?艰难的选择让他心力交瘁,可最终妞妞还是不可避免地死了,在仅仅捕捉过世界的一抹光亮后就匆匆忙忙地死了。
合上书页,我努力使自己从痛入骨髓的悲剧里挣脱出来。如果说刚刚展开《妞妞》看到扉页上的《女儿》,我只是欣赏了那首小诗文字上的美丽,那么当我掩卷后再重新回味它时,便是对生命彻彻底底地感悟了——
女儿
女儿是水,
在父亲的心里温柔
把荆棘丛生的记忆
温柔成一种倒影
女儿是春天
在父亲的岁月里鲜艳
把没有彩虹的道路
鲜艳成一片风景
女儿当然不是插曲
女儿是父亲的宿命
使生存和死亡
都足够平静
女儿,我的女儿是沙滩上
一串小小的脚印
我徒劳地阻挡海潮
我的徒劳是不朽的碑铭
女儿,我的女儿没有故事
留下了许多灿烂的笑容
一辈子只有一次生日
也只有一次飘零
妞妞的生命结束了,妞妞的故事也结束了,然而世界的一切仍在进行,也仍在继续。但是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怕,只要我们还活着……
(责任编编 薛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