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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综合症

2015-10-27孟学祥

参花(下) 2015年1期
关键词:后妈房子回家

◎孟学祥

离婚综合症

◎孟学祥

王友坤和张雅娟讨论离婚的事,就像讨论一场买卖一样,完全不顾我的存在。他们先是在另一个房间争吵,吵着吵着就来到了客厅。坐到沙发上的他们已经不再争吵了,但仍在争论,为过去的一些小事争论,最后他们就说到了离婚,开始讨论离婚的事情。

我已经不能再静下心来做作业了,好在这些作业明天老师也不急着要。我从房间走出来,坐到王友坤和张雅娟旁边的沙发上,故意把电视打开,声音调得很大。以前我这么做的时候,争吵的他们都会不约而同看我一眼,然后把嘴巴闭上,把脸别往一边,谁也不理谁。要不,王友坤就会从沙发上离开,赌气走到书房去玩电脑。这个时候,张雅娟就会转过身来问我:达遒,爸爸要和妈妈离婚,你同意吗?不同意!每次他们争吵过后,她都要问我这个问题,我都会说“不同意”。听了我的回答,她就会揽过我,极其温柔地把我拥进怀中,坚决而又果断地说:对,不同意,我们坚决不同意!我们两个要结成同盟,拧成一股绳,不能让王友坤的阴谋得逞。哼,他想丢下我们娘俩去过快活日子,我们决不答应!

但这次这个办法不灵了。电视刚刚开启,就立即遭到了王友坤的喝斥。我惊异地看着王友坤,发现他也正用凶狠的目光看着我,看得我心发慌手发抖,连忙把电视关掉。这时张雅娟也用不满的语气对我说:达遒,回你的房间去,不要来这里掺和,这是我和你爸之间的事。

泪水涌出了我的眼眶。我赌气把自己窝在沙发里,让泪水一个劲地从脸颊上流下来。王友坤和张雅娟虽然没再坚持要我回房间,但他们也当我不存在一样,继续讨论他们离婚的事情。

自从我进这所普通初中就读,没有达到王友坤的愿望进重点中学后,他就不太关心我的事情了,更是很少和我交流。仿佛在王友坤的眼中,这个家就只有他和张雅娟了,我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只有在和张雅娟争吵中,我把电视的声音调高,影响到他们争吵的情绪后,他才像突然发现我存在一样。但也决不跟我说话,而是沉默然后离开。白天他去上班,我去学校,我们很少有见面的时间,晚上回到家,我主动和他说话,他也是待答不理的,久而久之,我们之间就几乎无话可说了。

他们的讨论却没完没了,我希望他们的讨论能够停下来,然后也希望他们能主动征求我的意见,让我在他们离婚的事情上也投上珍贵的一票。他们没有停下来,更没有征求我意见的意思,甚至于他们就当我不在旁边,激烈的讨论中更不看我一眼。他们讨论的一些问题就像在菜市场买菜一样,你推过来我推过去地讨价还价,最终很多事情都没有达成协议。偶尔停顿下来寻找词汇时,他们才注意到我。发现我还窝在沙发上,两人就像达成共识似的催促我去睡觉。只不过王友坤用的是喝斥的语气,张雅娟的语气虽然没有王友坤的高亢,但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争论注定还是要延续下去的。在他们争论的离婚这个问题上,我去睡觉与否就成了很次要的问题。他们虽然达成共识要我去睡觉,却只是在形式上注重,结果上就不那么关注了。他们继续争论了好长时间,我几乎在沙发上睡着了。重新停下来时,他们仿佛才又注意到我还没有走。王友坤就气愤地站起来,扯着我的耳朵,把我推进卧室。被王友坤扯着耳朵的时候,我特别恨他,在他把我推往房间的这一段路上,我希望张雅娟能像从前那样,赶过来扯开王友坤的手,顺便把王友坤责骂一顿。我相信如果张雅娟这样做的话,挣脱王友坤的手后,我一定会大声说:王友坤,我决不同意妈妈和你离婚!然而她没有赶过来扯开王友坤的手,王友坤扯我耳朵,我疼得大叫的时候,她都没有为我说一句话。王友坤把我推进卧室,在外边狠狠地把门关上,把他们争吵的声音也关在了门外。被关在门内的我,因为耳朵被王友坤拧得疼痛难受,同时也因无法再听到他们讨论的话题而干着急和无奈,不争气的眼泪就像雨水一样从脸上流了下来。我恨王友坤,我恨张雅娟!我决定从现在起,不管他们真离婚还是假离婚,不管他们是决意离婚还是只停留在口头讨论上,都不关我的事了。

张雅娟敲开我房间门时,我还在梦中伤心落泪。她把我从梦的惊悸中拉进现实,让我知道我应该去上学了。她给了我一张五十元面额的纸币,叫我自己去买早餐吃。她的眼睛红红的,肯定一夜都没睡好觉。想到昨夜他们讨论的事,我很想从她那里知道结果。她不跟我说,我也不敢问。我胡乱洗了把脸,揣上她给的钱,背上书包冲出了家门。门关上的一刹那,听到她在身后喊道:买稀饭包子,或者买面条和米粉吃,不要光吃干的,干的对身体不好。

杨芳琳背着书包,站在小区大门不远的绿化带旁边,一边把玩着头发,一边不时地往小区大门里张望。我匆匆走到她身边,她把手上的头发松开,埋怨道:怎么才来,我都等好半天了。我不理杨芳琳,绕过她往前走,并小跑起来。杨芳琳也小跑着跟在后边,边跑边喊道:喂,王达遒同学,你是什么意思?人家等了你好久,你不但不理人家,还一句话都不跟人家说。

跑了许久,感到胸口的气快喘不出来了,我才抓着一棵小树停下来。杨芳琳气喘吁吁地也抓着旁边的一棵小树,断断续续地说:你……你跑什么?有人追你吗?我不理杨芳琳,继续往前走。杨芳琳跟上来继续问道:跟你说话呢,你怎么就不理人了?我没好气地说:我就是不想说话,我烦!说完这句话,我又向前跑去,这次,杨芳琳没有追上来。

在包子铺里买了些包子,买了一杯豆浆,边吃边等杨芳琳,我决定把王友坤和张雅娟要离婚的事告诉她。前年杨芳琳和我还在西湖小学读五年级,她爸妈离婚,她说她不知道跟谁说,然后就告诉我了,那个时候我们就成了好朋友。初中又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上下学又走同一条路,我们就变得形影不离了。那个时候她说她真不希望他们离婚,但她做不了他们的主,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爸妈离婚后,她妈搬离了家,她和她爸生活,不久,她爸找了个后妈,在外重新买房居住后,这个家就只剩下她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了。

看到我在路边吃包子,杨芳琳像没看见一样,把脸扭往一边,想从我身边绕过去。我腾出一只手抓住她的书包带,另一只手把装在塑料袋的包子递给她,这是她最爱吃的青菜包子。她不接包子,一边挣扎一边大声说:你干什么呀?放手!我紧抓着她的书包带不放,努力把塞在嘴里的包子咽下去后对她说:你喊什么呀,刚才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杨芳琳停下脚步,停止挣扎,狐疑地看着我。我把她拉到一边,把手上的包子重新递给她,她犹豫一下,接了过去。我诚恳地对她说:我烦,我心情不好,我爸妈要离婚了。杨芳琳不说话,眼睛愣愣地盯着我,脸上一副怀疑的表情。以前王友坤和张雅娟吵架闹离婚的时候,我也告诉过杨芳琳,后来他们都没有离成婚。多次后杨芳琳就安慰我:大人的事太难搞清楚了,经常喊离婚的人没有离成婚,而没有喊离婚的人却说离就离了,不用去管他们。杨芳琳的爸妈离婚前不吵不闹的,突然间就把婚离了,他们离婚对杨芳琳打击很大。他们刚离婚那阵杨芳琳几乎都不想上学了,要不是有我这个好朋友陪着,她都想自杀了。我对杨芳琳说:这次是真的,他们不光吵架,还坐下来讨论离婚的事了。

你相信他们真的会离吗?杨芳琳整了整被我拉松的书包带,盯着我的眼睛问。我把头低下来,一边吃包子,一边情绪低落地轻声说:他们肯定会离,这次我妈没有来征求我的意见,她可能也想离婚了,他们昨晚上还讨论到了我跟谁一起生活的问题。

杨芳琳说:他们离就离吧,没什么好烦的。你看我爸我妈离婚,我还不是生活得好好的,他们离婚了你也可以生活得好好的。他们离婚了,你还有我这个好朋友呢。以后我陪你,就像以前你陪我一样,我们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回家。你还可以到我家去吃饭,我奶奶做的饭可好吃了。

杨芳琳和我都只有十三岁,我还比她大半个多月,此刻她却像我的姐姐,一边安慰我,一边陪伴我往学校走去。杨芳琳对我说:大人离婚我们管不着,但他们都得拿钱给你,哪个不给你就去法院告他(她)。杨芳琳还说:跟谁在一起生活不重要,重要的是房子必须是你的,房产证必须办成你的名字。我问杨芳琳怎么会懂得那么多,杨芳琳说:奶奶教我的,奶奶说有了房子就有了家,就有了生活的主动权,今后不管谁想在这个家中住,都必须得听我的,我允许他们才能住得进来。

中午我不想回家吃饭,打电话告诉张雅娟,电话接通,我刚“喂”了一声,她在那头就急匆匆地对我说:中午我要加班,饭菜都做好放在冰箱里,你回家用微波炉热了,吃好后赶快睡午觉,下午才有足够的精神上课。电话那头嘈杂的声音显示张雅娟应该不是在办公室,而是在饭馆之类十分嘈杂的地方。回不回家吃饭,我一般是不给王友坤打电话的,打也没用。王友坤中午一般都不回家,他要么说在外边应酬,要么就说是接待上边来的领导,几乎很少来家吃中午饭。

杨芳琳请我到石板街坡脚的德克士去吃东西,说是为了庆祝我终于跟她成一伙了。然而,在德克士里面,我和杨芳琳情绪都很低落,啃着炸鸡腿的我们都不想提父母离婚的事情,但除了这个话题,我和杨芳琳都不知道说什么。我们一人吃一个炸鸡腿、一个面包和一个冰淇淋,要的奶茶还没有上来。杨芳琳说:没意思,不吃了,我们出去走走吧。走在路上,杨芳琳接了个电话,看得出杨芳琳很不耐烦,没说上几句话就把电话挂了。挂上电话后我问她:谁打的电话?看你那么不耐烦。她说:我妈妈,奶奶说我没在家吃饭,她就打电话来问我在哪里吃的饭,跟谁在一起吃的饭,为什么不回家吃饭?问个没完没了。都离婚了还经常来管我,真是烦死了。

王友坤又不回家吃晚饭。每次他们两人争吵,王友坤都不会回家吃饭,每天晚上不到深夜不回家,回家都要带回一大股酒味。张雅娟回家看到冰箱里的饭菜没有动过,问我中午在哪里吃的饭,和谁在一起吃的饭?得知我和杨芳琳在一起吃饭,张雅娟很不高兴。她用警告的语气对我说:我跟你说过好多次,叫你少跟她搅和在一起,你就是不听。杨芳琳是什么人,是一个敢用笤帚把她后妈赶出家门的人,你跟她在一起也不会学到什么好。杨芳琳用笤帚把她后妈赶出家门,是我们小区人人都知道的事。她爸离婚不到两个月,就把后妈领进了家门。后妈进门那天,杨芳琳对着她爸又哭又闹,还扛着笤帚追打她后妈。她爸重新结婚后,后妈不愿意走进这个家门,硬逼着她爸重新在另外的小区买了一套住房。对于这件事情,杨芳琳后来对我说,那天是她奶奶教她这样做的,她奶奶希望她爸和她妈妈复婚,她也希望她爸和她妈妈复婚,结果她和奶奶的愿望都没能实现。杨芳琳的爸爸妈妈都重新组成家庭的一段时间,杨芳琳的情绪特别低落,放学后不想回家,奶奶去学校接过几次,她就和奶奶吵架。无奈的她奶奶悄悄找到我,叫我每天放学后,一定要帮她等到杨芳琳,叫她和我一起回家,不要让她去外边瞎逛。

王友坤没有回家,饭桌上就只剩下我和张雅娟。吃饭前,我把电视开了,听着电视上的声音,感觉饭桌上就多了一些生气。张雅娟把一大块鱼肉挟到我碗里,叫我多吃点。边吃饭张雅娟边对我说:以后我如果中午加班不回家吃饭,中午饭我都帮你做好放在冰箱里,回家用微波炉一热就可以吃了。少在外边吃东西,外边的东西都不卫生,还有地沟油什么的,对健康没有什么好处。饭桌上,我问张雅娟:妈,你和爸真的要离婚吗?她停下筷子,问我: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想到要问这个问题?接着她又说:离不离婚是我和你爸的事,不用你掺和,你只要把学习搞好就行了,少掺和大人的事。我很不满意张雅娟今天这种说话的态度,以前她和王友坤吵架,每次吵完后都要来对我倾诉,希望我能与她站一条线,坚决扼杀住王友坤离婚的念头。今天是怎么了?今天却叫我少掺和了。不是个好兆头。

我说:妈,我十三岁了,懂事了,你和爸要离婚,也应该早一点让我知道,让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张雅娟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哟,你还有心理准备?你有什么准备的?我们离不离婚关你什么事。退一步说就是我和你爸离了婚你也不用担心,我们还照样养育你,一直把你养大成人。我说:你们离了婚我不要你们养活,你们只要把房子给我,把房产证办成我的名字就行了,然后你和爸搬出去,每个月给我生活费,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张雅娟坐到我对面,像不认识一样久久地盯着我看,看得我忐忑不安,心中七上八下。我把椅子往后挪了挪,急急忙忙叫了一声“妈”,不敢正视她的眼睛。见我把椅子往后挪,她也把她坐的椅子往前挪了过来。听到我叫“妈”后,她说:哟,真看不出,我们家达遒长大了,会算计了,懂得为自己捞利益了。张雅娟把我的手拉过去,捏在她的手里,我感到她的手有一股潮湿油腻的感觉,让我很不舒服。我想把手抽出来,但她抓得很紧。她紧紧抓住我的手说:跟妈讲,你是怎么想到要房子这个主意的?我想说是杨芳琳告诉我的,但又怕她听完后骂杨芳琳。只好说:我们班好多父母离异的同学都这样,父母离婚后都把房子过户到他们的名下,他们都拥有了自己的房子,我是从他们那里听来的。张雅娟放开我的手,把椅子往后挪了挪,然后轻轻地对我说:你不说妈也知道,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我和你爸真的离婚,我也要争取把房子过户到你名下。让你爸搬出去住,我们娘俩住一起,你爸不答应我就坚决不离婚。记着,我们娘俩要站在一条线上,要组成同盟,要同你爸这个起外心的人争取到底。

说着说着,张雅娟又揽过我的头,把我轻轻拥进怀中。这一次,我不再感受到她怀抱的温暖,相反却生出了特别难受的感觉。张雅娟继续说:你爸不要我了,你就是我的财富,我要好好保护你,我要你好好读书,上高中,上大学,将来找个好工作,我就感到心满意足了。她还说了许多话,很多话都让我的鼻子发酸,让我总有种想哭的感觉。好几次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还是被我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我不能哭,无论怎么说,我都应该表现得比杨芳琳坚强。杨芳琳的父母离婚时她都没有哭,我就更不能在张雅娟的怀抱哭鼻子了。

王友坤是第三天晚上回家来的,他带来了在单位用电脑打印出来的离婚协议书。他把离婚协议书摆放在张雅娟面前。她并没有马上看,而是看着王友坤说: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征求儿子的意见。王友坤不耐烦地说:征求什么意见,我们俩离婚关儿子什么事?你先把协议书看了,看看写法上有没有问题,财产分割有没有意见?没有问题没有意见我们再征求儿子的想法,看他愿意跟谁一起生活?还是那句话,房子不分,儿子跟谁生活谁就要房子,房子将来也是儿子的,跟儿子生活的一方如再婚,就必须从这个房子里搬出去。

王友坤推开我房间门时,我刚把作业本和书、笔等文具收进书包。今天老师布置的作业特别多,光是语文、数学、英语三科主科的作业加起来就有三十多道题,七点多钟吃好晚饭一直做到深夜十二点多钟才勉强做完。做完作业,刚想准备洗漱睡觉,王友坤就推门进来了。他一改往日对我说话那种凶声恶气的语调,用我很不习惯的很轻很温柔的声音说:达遒,爸来跟你说件事,爸和你妈因感情不和离婚了,你现在出来跟我们说说,你愿意跟我还是跟你妈一起生活?

王友坤和张雅娟真的离婚了!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离婚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时,我还是感到震惊,也感到有种说不出的难过。我就像是做错了事,跟在王友坤后面从房间走出来,低着头站到他们两人面前,不敢抬头看他们的表情。王友坤又把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我才抬起头,抹去快要从眼里涌出的泪花,小声说:我不知道。王友坤说,你慢慢想,想好了再说,不急,无论你选择跟谁在一起生活,我和你妈都保证共同培养你到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张雅娟走过来,把我拉到她旁边,想把我拉进怀中。从房间出来的时候,我看到她在流泪,王友坤问我话时,她就在偷偷抹泪。王友坤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仍小声说:不知道。王友坤有点着急,把话重复第四次时声音就提高了。张雅娟不乐意了,她对王友坤说:你吼什么,让孩子好好想想,无论他做什么样的选择我们都不应该干涉。

我挣脱张雅娟的拥抱,将自己的身体挪到了沙发另一头,与她拉开距离。我看了看王友坤,发现他也在看我。我又看了看张雅娟,发现她虽然也在看我,却不时在抹眼睛。我把头抬起来,小声但很坚决地说:我跟妈妈!听到我的回答,王友坤立刻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客厅。他走后,张雅娟又一次把我拉进她的怀中,让我的头紧紧靠在她胸脯上,我感到有一些冰凉的泪水滴落到了我的脸上。

家说散就散了,和张雅娟在居委会办好离婚手续后一个星期,王友坤就从这个家搬了出去。在他搬出去的头天晚上,我们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共进了最后的晚餐。那晚上的饭桌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平衡与和谐。王友坤从外边买来了许多好吃的东西,张雅娟也在家做了几个好菜。我一会给王友坤挟菜,一会又给张雅娟挟菜,忙得不亦乐乎,他们两人也时不时给我挟菜,我也吃得心潮澎湃。虽然他们两人还是像过去一样,在饭桌上很少说话,但其乐融融的家庭气氛仍然让我感到很温馨。明天就搬吗?张雅娟问。嗯,我不想总是住在这里,我住在这里会影响你们的生活。王友坤答。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儿子的生活费我会按时送过来,以后给儿子办个卡,我按月把生活费打到卡上,也就不用来回跑了。又是长久的沉默。张雅娟对王友坤说:我想把房子办成儿子的名字,你看……王友坤说:我也是这样想的。哪天我们抽个时间,带儿子一起到房管局去办过户手续吧。

虽然我对王友坤没多少好感,但他从家搬走后,我还是感到很失落,每天放学回到家,总感觉这个家像缺少了点什么。王友坤的家和张雅娟的家都在农村,都在距这个城市很远的山区。他们两人离婚后,没有老人来和我们住,这个家就只有我和张雅娟两个人。平时不怎么宽敞的房子,王友坤一搬出去,感觉就有点空空荡荡了。他们刚离婚那阵,看得出张雅娟也有些失落,常常独自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然而没过多长时间,她就不再发呆了,而且也开始热衷打扮,晚上也需要出去应酬了。张雅娟在外应酬不回家,我和她居住的家也就变得更冷清更空寂。我不像杨芳琳那样,放学回到家有爷爷奶奶陪着,有人帮做饭。更多的时候,张雅娟应酬不回来吃饭,我就只能拿着她和王友坤给的生活费,到饭馆里去买饭吃。家的冷寂、空荡,让我越来越不想回到那个家去。

这段时间,幸好有杨芳琳陪着,才让我不至于感到太寂寞。得知王友坤和张雅娟离婚后,杨芳琳的爷爷奶奶对我表现出了极大的同情。跟着杨芳琳回她的家去吃过几次饭,感觉她虽然也生活在一个离异家庭,但日子却比我温馨。杨芳琳说得没错,她奶奶做饭的确好吃,比张雅娟做的饭要好吃多了。张雅娟比离婚前忙多了,出去应酬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也就越来越不爱管我了。除了不断地给我钱,叫我自己去买饭吃外,她几乎都很少有和我像从前那样坐在一起说话的机会。很多个晚上她回到家,我都已经睡下了,第二天早上她叫我起床吃早餐,我们都还来不及说上几句话,我就又背着书包匆匆出门了。我生性胆小,从不敢在外边惹什么事,也许这一点,也是让她对我放松管束的原因。

我不可能天天跑到杨芳琳家去混饭,尽管她奶奶做的饭菜对我有着极大的诱惑。大多时候,我都是在饭馆买饭吃。有时,我也会拉上杨芳琳,让她陪着我去吃饭。一天我们在外边吃饭,杨芳琳说她也不想回家了。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我爸又离婚了,被那个女人赶出了家门,搬过来和我们住在了一起。杨芳琳的爸爸和她的后妈又离婚了!这个消息让我意外,也感到有些震惊。杨芳琳说:他搬回来后就一天到晚管我,见我上网要管,我穿什么样的衣服要管,我晚回家也要管。反正他就是看我不顺眼,我也看他不顺眼。更可气的是我不想让他在家中居住,爷爷奶奶还护着他,说他才是我的监护人,才最有资格管我。

杨芳琳的爸爸和后妈离婚,其实在我们小区早就闹得沸沸扬扬,只是我不知道罢了。他们离婚的时候,杨芳琳的父亲本来想通过法院,争取拿回他和那个女人居住房的一半房产,但她却不让。她跑到我们小区来找杨芳琳的爷爷奶奶,对他们说:如果杨元勇(杨芳琳的爸爸)一定要和我争房子,我就要把他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都抖出来,让他去蹲班房。也不知道杨芳琳的爸爸有什么把柄落在这女人的手里,反正他们离婚后,他净身出户,不要说房子的一半,就是房子的一个角落都没有得到。讲到她爸第二次离婚的事,杨芳琳说:这个女人太歹毒了,她如果再敢上我们家,我还会拿笤帚再打她一次。

不爱回家的杨芳琳成了我的饭友,为了和我一起在外边吃饭,有时她干脆连手机都不开,这样,她爸就很少找到她。为了让她回家吃饭,她的爷爷、奶奶、爸爸采取了很多办法,到学校去蹲守接送、跟踪,被杨芳琳发现后,她在家和他们大闹了一场,并宣称,如果他们再过多干涉她的自由,她就要离家出走,连晚上都不回家住了。

德克士是我和杨芳琳去得最多的地方,我们的中午饭基本上都在那里解决,大多数时间都是我请杨芳琳,她偶尔也会请我一次。每次我们到那里去解决中午饭,她都要带给我不同的新闻,要不就是她爸重新找个女朋友了,要不就是她妈妈被她的后爸打了。每次说完这些,她都会叹一口气,大人样地说:唉,我真搞不懂他们大人,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婚,为什么要重新找气受?

王友坤和张雅娟离婚已经一年多了。当初张雅娟怀疑王友坤是在外面有女人,才提出和他离的婚。我也以为王友坤离婚后会马上重新结婚,重新给我带来个后妈。就像杨芳琳的爸,离婚才两个多月就再婚一样迅速。但是王友坤都离婚一年多了,还是一个人住在租住的房子里。以前王友坤没怎么管过我,离婚后却关心起我来了,经常电话询问我的学习情况,还时不时地请我下馆子去吃一顿,偶尔还会请我到他家里去坐坐,允许我用他的手提上网。这种待遇在他们没有离婚前,我是想不都不敢想的。倒是张雅娟,离婚不久后就找了好几个男朋友,还把他们都带到家来,与我们一起吃过几次饭。

我没想到张雅娟会找杨芳琳的爸爸做男朋友。怪不得好几次我和杨芳琳放学后,看到他们两人有说有笑走进小区,我硬着头皮和杨芳琳的爸爸打招呼,他却不再像从前见到我那样,张口就教育我,而是表现得对我很友好。开始我很纳闷他怎么会变得那么友好?不再批评人,是不是杨芳琳跟他说了我的好话,让他对我改变看法了?看到他和张雅娟走在一起,以为他们是下班后在街上碰到,然后结伴回家,也没太把这些事放在心上。然而有一天,杨芳琳火急火燎地把我约到德克士,还没有坐稳,就劈头盖脸地对我说:你知不知道我爸新找的女朋友是谁?是你妈!屁股还没有挨到椅子上的我,听了杨芳琳的话,立即从椅子上弹起来,急赤白脸地说:你瞎说,不可能!杨芳琳说:怎么不可能,我爸都把你妈带进我们家了。我说,那天你爸还到我们家吃过饭呢!杨芳琳说:你这个笨头,我爸到你们家吃饭你都不跟我讲。我小声争辩说:我妈不让说,她怕你对你爸有误会。杨芳琳颓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地说:肯定是了,我爸要和你妈重新结婚了,他们要组成新家庭了。看来完了,我们该怎么办呢?张雅娟要和杨芳琳的爸爸结婚,这是我想都没有想过的事。张雅娟曾在杨芳琳的爸爸第二次离婚的时候奚落过他,说他被第二个老婆赶出家门是活该,是他应得的下场,也是对他这种花心男人的惩罚。想不到昔日对这个花心男人耿耿于怀的张雅娟,却不声不响地要嫁给他为妻了。

杨芳琳带来的消息对我打击太大了!我和杨芳琳在德克士坐了好久,都理不清这中间的纠结和头绪。我和杨芳琳都不想他们两人结婚。我不喜欢杨芳琳的爸爸,他仗着在单位当领导,就觉得高人一等,常常对人指手画脚。每次我去找杨芳琳,一旦碰到他在家,他就会把我狠批一顿,叫我小小年纪要把精力放在学习上,不要动什么歪心眼。被他批评多了,我一见到他就感到腻烦,也感到害怕。这样的人如果做了我的后父,我真不知道怎样和他相处。杨芳琳也不喜欢张雅娟,主要是张雅娟先不喜欢她。她说:她原来就不喜欢我,如果她做了我的后妈,我们两个肯定会经常吵架。然而,我们合计了好久,也想不出不让他们结婚的理由。

我要了四个炸鸡腿,两个冰淇淋,两盒薯条。杨芳琳一边恶狠狠地啃着鸡腿,一边说:实在不行,我们两个私奔。杨芳琳的嘴巴塞满了鸡腿肉,说的话我就听不大清楚。我问杨芳琳:你说什么?杨芳琳把口中的鸡腿肉使劲吞咽下去,然后把头伸到桌子中间,大声说:他们要是敢结婚,我们两个就私奔,去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让他们难过去。私奔!这是一个我从未设想过的问题,而且对于“私奔”这个词,我还只是在一知半解中。但杨芳琳的话还是让我很惊愕,我一只手拿着鸡腿,一只手拿着冰淇淋,愣愣地看着她。杨芳琳也一脸认真地盯着我看,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刚才杨芳琳声音太大,已经惹得周围很多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我们两人所在的位置。

(责任编辑 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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