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日本文学原发性的萌发与成形阶段之异
2015-10-27王莉马力
王莉马力
1.南京信息工程大学 2.南京农业大学
现代日本文学原发性的萌发与成形阶段之异
王莉1马力2
1.南京信息工程大学 2.南京农业大学
现代日本文学萌发于横光利一文学之中,成形于堀辰雄文学之内。之所以如此定义,是因为在横光利一文学中的原发性主要体现在文学形式上,即作家将私小说中的内心独白方式以蒙太奇手法拼贴,配以无常观的主题,形成新心理主义文学特征。至堀辰雄文学创作时,原发性体现在内容上,即作家在未受西方哲学影响的前提下创作出向死而在的思想内容。
横光利一 内心独白 堀辰雄 向死而在
现代日本文学是否具有原发性?围绕这一问题,笔者做过一系列调研,并陆续发表文章予以论证,得出的结论是:其存在性毋庸置疑。进而笔者断言,现代日本文学的原发性萌发于横光利一,成形于堀辰雄的文学里。那么萌发阶段和成形阶段有何区别?解释清这一问题便是撰写本文的目的。
一、萌发于形式
正如笔者曾经研究得出的结论那般,能够成功原生出新心理主义作品《机械》,究其原因,形式上既有横光既成的手法亦有适时尝试性改变的因素。内容上探讨人存在的本体,这更是日本文学传统和横光个人文学传统中驾轻就熟的主题。这些特点共同酵发出新心理主义文学的艺术效果。
(一)形式方面的继承与创新酝酿出原发性
形式上的继承主要体现在作家采用第一人称进行创作并有大量内心独白的文字上。由于自学写作时期横光曾受过志贺直哉文学的影响,因此可以说作家想到用第一人称来写作这一创作灵感不无受日本私小说特别是志贺心境小说的影响。但是《机械》的第一人称加心理描摹并非如心境小说那般采用外部或从他者分析,而是采用内心独白的方式。为了便于理解心理描写和内心独白间的不同,特举《在城崎》这部心境小说为例,请看以下引文,并留意着重号的文字:
我没心思看老鼠的死亡。很奇怪地头脑里浮现出老鼠没被杀,在极近死亡的命运里奋力求生的情形。心里一阵荒凉、烦躁。我想那是真的。到达渴求的静寂前经历那般痛苦的状态,真是恐怖。我觉得虽然对死后的静寂怀一份亲近,但通往死亡路上的骚动却是令人恐惧的。①
心境小说等一般形式的作品对心理描写多采用上文中着重号的描述方式,使用能令读者明显读出由外入内感觉的,诸如“脑中浮现……的念头”,“心里涌起一股……的感觉”,“我觉得……”等字句。即叙述者在向读者娓娓道来。但是《机械》里全文没有这类文字,更多感觉是叙述者的自言自语。这便是内心独白与普通心理描写间最明显的差别。无任何提示的心理时间流直接与故事时间合流而行,加之横光在描写意识活动的情节上刻意改用长句式,一个句子有数行长度,其间还有个别重复出现的词语,当读到这些句子时给读者一种河水在流动的感觉。这条心理时间流在西方新心理主义尚未传入前是如何被横光利一成功合流于故事时间流的呢?这便归功于横光早年与新派导演过从甚密,对现代电影拍摄新手法相当熟悉的经历。他曾将蒙太奇手法运用到《苍蝇》等早期作品里,更在《机械》的创作中运用该手法将心理时间拼接到故事的物理时间流上。例如作为新人的“我”受到“主人”教授重视的技术原理,招致“轻部”的嫉妒,终于演变成争吵。这一段落里是这样描写的:
轻部注意到可以自由进出那之前谁都不允许进的暗室的我时,他脸色都变了。(此句尚属叙述故事·着重号·引用者)不再仅限于很早便对主人唯命是从的轻部进入暗室,更允许新人“我”也进入,这件事儿轻部可不答应。因此他准是觉得之前对我的警惕丝毫不起作用,不仅如此,稍不留神我还有可能轻松地威胁到他的地位(下划线·引用者)。所以(中略),他就那么低着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此句亦属叙述故事·着重号·引用者)②
上文中着重号的部分里展现的是按情节发展的物理上时间,曲线部分则是“我”的主观感受。全篇里这样的叙事设计俯拾即是。由于全文为第一人称写就,小说作者、故事叙述者、人物、读者这四种身份皆以一个“我”字表达,既淡化了物理时间与心理时间的界限,也淡化了四种身份的明显界限,在创作和阅读上造成一种心理张力,加强了意识流的效果。
(二)无常观文学主题的承袭配合原发性的生成
《机械》不仅藉由形式上的继承与创新达到了新心理主义文学在形式上的艺术效果,该作品的主题亦在内容上符合新心理主义。那便是作中用无常观表达了对人的存在的本体性的认识。众所周知,日本深受佛家思想的影响,无常观更是日本文学自古常见的主题,亦是早期横光利一擅长表现的主题。新感觉派时期的代表作《苍蝇》、《头与腹》等作品的主题里都飘荡着无常观的气息。③新心理主义作品《机械》更是如此。作品中“我”、“轻部”、“屋敷”三人间的心理活动的竞争达到最高点时,因“主人”丢了钱这件偶然又不起眼小事儿瞬间戛然而止。聪明人(“我”)也好、傻瓜(“轻部”)也好、贤明高尚的人(“屋敷”)也好,三人间的一切(可见的行为、不可见的心理)都因这件小事儿变得徒劳,冲突也变得无意义起来。这充分表达了作家对人存在的本体持无常、虚无的见解。这一与新感觉派文学一脉相承的主题,加之形式上的完美继承与创新,成功地为读者呈现出作品《机械》,令它的问世早于西方新心理主义文学的传入,有不可忽视的原发性特征。
需要说明的是,无常观的内容在成就《机械》成为新心理主义文学上只起到配合作用。我们不能据此认为《机械》在内容上也具有原发性。真正在内容上实现原发性的是作家堀辰雄的作品,以下将试作简析。
二、成形于内容
随着调查的深入,笔者发现现代日本文学的原发性不仅萌发于横光利一文学的形式中,更成形于堀辰雄文学的内容上。具体表现为堀辰雄于创作出的思想主题与海德格尔早期思想不谋而合,即向死而在。笔者正撰文论证堀氏并非受海德格尔思想影响后展开创作,而是先于海德格尔在小说中演绎这一主题。(海德格尔思想传入日本是1939年。堀辰雄《起风了》创作于1936-1937年。)
例如,《起风了》中第一次清晰体现这一哲理的是男女主人公初到疗养院,二人欣赏自然美景时,女主人公节子对男主人公“我”说起“我”曾告诉她的一句话“只有在行将就木的人眼中,大自然才会展现出它真正的美”。因此节子“不由得意识到,自己能看到那么美的风景,是不是因为……”④32。若以哲学的思维来分析这一份感慨,将死之人对死的思考多于常人,即“先行到死中去”,如此一来,在面对风景时节子比普通人更能以“本真的方式”观看、欣赏,因而能看到大自然真正的美。这份对向死而在的诠释并非作家创作中偶得,在文中其他描写中亦有所见。随着故事的进展,读者见到病中的节子仍为“我”做着牺牲,这时“我”意识到:“她甚至把这种牺牲都看做是自己必须付出的代价,报偿则是我和她在那张不知何时会变成灵床的病床上,共同品味、享受着生之快乐。”④43作家于此处借“我”之思,将体味生之快乐与时刻面对死亡的领悟关联起来,不仅“向死而在”,更是“向死而生”。当“我”在陪护节子的过程中产生创作灵感时,“我”决定将人物设定为一位病重的姑娘,“这个姑娘预见到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中略)想要开心地活下去,有尊严地活下去——她在恋人的怀抱中,只悲伤着生者的悲伤,却无比幸福地走向了死亡”④46。作家如此设定,向读者展示这个虚构之虚构的人物比常人距死更近,并对此有所觉悟,因而对死所作的思考更多。出于对死有超乎常人的体会,因而更想追求生的“愉悦”和“尊严”。借该人物的刻画,作家表露出人物已通晓生命存在的意义,故没有对临死状态感到悲伤,只是“悲伤着生者的悲伤”。
因此,通过《起风了》等代表作不难发现,堀辰雄将身患重病的未婚妻和自己陪护、染病的经历纳入到自己的文学创作中。并通过描写主人公陪同伴侣一道在疗养院直面死亡这一过程中的所感所悟,向读者传达了对于向死而在的领悟与实践。因而可以说原发性成形于堀辰雄的文学创作的内容层面。
论证到此,读者们或许会产生疑问,既然堀辰雄创作《起风了》时未受到海德格尔思想的影响,那么为何会出现不谋而合的现象,笔者将另做深入研究,撰文研讨。
注释
①于荣胜.日本现代文学作品选读(上卷)[M].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5:55.
②日本近代文学大系42川端康成横光利一集[M].角川書店,1975.7:406.
③《苍蝇》中所有的人带着各种放不下的欲望登上马车,却因一个小小豆包的作用坠落悬崖,所有一切顿化作虚无的泡影.仅有蛛网里死里逃生后无欲无为的苍蝇再次悠然逃生.《头与腹》里,乘客们盲目地信从了一个大腹便便者的话,结果却仅有念着佛经的小和尚的行为是对的.大批乘客的努力成了泡影,小和尚的无为却成功了.两部作品都有无常观的显现.
④堀辰雄.起风了·菜穗子[M].烨伊,译.北京:新星出版社.
[1]李明滨,主编.世界文学简史[M].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8.
[2]于荣胜.日本现代文学作品选读(上卷[M].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5.
[3]堀辰雄.起风了·菜穗子[M].烨伊,译.北京:新星出版社,2014.
[4]莱茵哈德.梅依.海德格尔与东亚思想[M].张志强,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2003.
[5]栗坪良樹.『鑑賞日本現代文学·第14巻』[M].東京:角川書店,1981.
[6]千勝重次.「横光利一の文学心理主義から東洋的なるものへ」.转引自『日本文学研究資料業書新感覚派と横光利一』[C].東京:有精堂,1980.
[7]『時事新報』[J].1923.10.
[8]横光利一.『解説を代へて』(一).『横光利一全集』[M].巻東京:河出書房新社,1982,3.
[9]横光利一.『日本近代文学大系42川端康成横光利一集』[M].東京:角川書店1975.
[10]丸山真男.丸山真男講義録5[M].東京:東京大学出版会,1998.
[11]吉田精一.堀辰雄と王朝女流日記.『日本文学研究資料業書』[C].東京:有精堂,1971.
[12]堀辰雄.堀辰雄作品集[M].東京:講談社,1967.
[13]日本近代文学大系42川端康成横光利一集[C].東京:角川書店,1975.
★本文系江苏省教育厅“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项目”成果。项目名称:现代日本文学原发性研究。项目批准号:2014SJB0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