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议现代汉语“们”的语法性质

2015-10-26程时哲南昌大学人文学院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5年1期

关键词：指人词缀助词

熊　纳　程时哲南昌大学人文学院

小议现代汉语“们”的语法性质

熊纳程时哲
南昌大学人文学院

摘要:现代汉语中“们”的语法性质一直存在较大分歧，各派学者众说纷纭。本文建立在现当代文学作品的语料分析之上，拟从“们”的语义和语用方面试探现代汉语“们”的语法性质，对其中某些问题或补充他人的观点，或提出自己的看法。

关键词:“们”语法性质词缀

一、“们”的语法归属分歧

学界关于“们”的语法归属多有讨论，但迄今尚无公论。这些分歧主要可归为三类，分别是“词缀说”、“助词说”和“两分说”。

（一）“词缀说”

吕叔湘(1999)在《现代汉语八百词》（增订本）中指出：“们：【后缀】用在代词和指人名词的后边，表示多数。”朱德熙（1983）在《语法讲义》中称：“‘们’是人称代词和指人的名词的后缀，表示复数。”赵元任（1979）在《汉语口语语法》一书中谈及：“‘们’是用得较少的名词后缀。”张静（1987）在《汉语语法问题》中论述道：“这个词缀是用在指人名词（包括代名词）后面，表示复数的。”

（二）“助词说”

徐阳春（2008）认为：“‘们’是个表示多数或‘群’意义的助词，经常附着在表人名词后面。”胡裕树（1962）在《现代汉语》教材中提出将“们”列为其他助词。邢福义（2002）先生也在《汉语语法三百问》中把“们”归为“表数助词”，与“结构助词”“时态助词”“比况助词”和“语气助词”相并列。黄伯荣、廖序东将“们”归入虚词中的助词进行研究。

（三）“二分说”

“二分说”的产生基于上述两种观点，即根据“们”的语法性质分别对待，作为语素时为词缀，是构词方式；作为词时则为助词，是构形方式，使得“们”的语法性质兼跨了词缀语素和助词两级语法单位。

周一民（2010）也在《现代汉语》教材中指出：“后缀的‘们儿’（其中‘儿’后缀不占音节，而是使前面的音节儿化）与表复数的助词‘们’不同，不表复数。”宋玉柱（2005）提出：“‘们’在指人名词或名词性词组时是助词，在代词后是词缀。所以，应把‘人们、你们、他们、咱们’中的‘们’看成语素（词缀），而把附着在名词词组后的‘们’看成助词。”

二、从“们”的源义探求现代语法意义

语法意义是词类划分的基础，但从当前汉语语法的研究情况来看，“们”的语法意义也是一个争议颇大的问题。其中以朱德熙、吕叔湘、邢福义、陶振民等先生为代表的“复数说”和以胡裕树、黄伯荣、廖序东为代表的“群体说”两派为主流。

本文中笔者试从“们”的源义分析证明现代汉语的“们”是一个群体标记，表示“类别意义”,而非“复数意义”。

（一）源于“辈”字

吕叔湘（1940）率先提出中古的“辈”字可能与后起“们”缀最为接近。中古汉语中，“辈”字仅用于指人名词或代词（人称代词和指示代词）后，与“们”缀在使用时所受的限制一致。冯春田（1999）进一步认同了这一观点，并认为“们”在早期使用的个别语境中还带有“之辈”的语义色彩，据此可以发现“们”由“辈”演变而来的痕迹。

（1）此蛇辈约以十数。（《三国志·魏·华佗传》）

（2）鼠辈敢尔。（《世说新语·简傲》）

（二）源于“门”字

太田辰夫（1958）指出，“们”的语源应是“门”，“最初大概是指同一族的人”。李艳惠、石毓智也认为，“们”缀来自于表示“家庭”“学派”的“门”字，在中古汉语中，“门”也位于代词和指人名词之后。

（3）始出内臣宫嫔门皆携笔在后抄录。（《河南程氏遗书》）

（4）今反谓他门亦尝诽谤。（《龟山语录》）

（5）公门都被陆子静误教莫要读书，误工一生。（《朱子语类》）

（6）胡五峰说性多从东坡、子由门见识说去。（《朱子语类》）

（三）源于“物”字

江蓝生提出，“们”来自于表“等类、色样”意义的“物”，由先秦时特指牛畜的毛色种类进而泛指人或事的较大类别。

据当前的汉语研究情况来看，大多学者都赞同“们”缀对“辈”字的语法历史继承，是区别具有同一特征或性质的人的集合，但学界仍有学者对“们”的源义还存有不同意见，认为“‘们’缀与英语中‘-es/s’表示复数意义”的情况相同”。笔者认为“们”在参与构词的典型特征就是对模糊多数和确指数量的排斥性。仅这

一大特性就与词缀“-es/s”的使用规则不符，因为在印欧语系的线性结构中，数量词不影响复数词缀“-es/s”的使用，两者可以同时出现。

三、现代汉语中的“名词/名词词组/名词短语+们”结构

先看下面的六个例句：

（7）街坊的几个娘们姐们，想着刘淑珍早年受的这些苦，遭的这些罪，也都陪着她流起眼泪来。（王澍《刚韧的意志》）

（8）其实，神秘的东西并不神秘，只是我们尚未认识它罢了。（段景莲《哲学有无体系之我见》）

（9）低年级的儿童，常常以教师为自己的榜样，因而，在言语和行动方面都要注意对孩子们的影响。（孙淑芝《教育低年级学生的点滴经验》）

（10）写礼的先生和执事的先生们办事的地方。（梁斌《播火记》）

（11）青年妇女们端上茶点。（梁斌《播火记》）

（12）刘老万、刘老土、严志松一班子土豪劣绅们，去迎接红军。（梁斌《播火记》）

（13）祥子们擦擦汗，就照旧说笑了。

逐一分析上述各例中的“名词+们”结构，可大致分为五类：

a.们1：爷们①、娘们②、姐们③、哥们④……

b.们2：“人称名词+们”结构，如我们、你们、他们、人们。

c.们3：“专有名词+们”结构，如祥子们。

d.们4：“集体名词+们”结构，如孩子们、男人们、常委们。

e.们5：“名词短语+们”结构，如老师同学们、职工家属们。

（一）们1

（14）两个堡子的大老爷们、青愣小伙子，还有些娘儿们、闺女子，在龙王庙前的雪甸子前面顶住了。

（15）路上撞着谢希大，笑道：“哥们，敢是来看打虎的么？”

（16）这是我一个好哥们。

由上述例句观察可得，“们”已经成为了这类双音形式的词内成分（语素），还可以被数量定语修饰。

（二）们2

（17）光明灿烂的前景，正展现在我们面前。

（18）你们听说了吗？

（19）他们勉励参加会议的同志，工作很辛苦有成绩，任重道远。

（20）咱们过去有什么做错了的事情，咱们彼此不都可以原谅一下么？

《现代汉语词典》和《现代汉语规范词典》已将“我们”“你们”“他们”“她们”“它们”“咱们”收为词条，并标注为人称代词。以“我们”为例，“我们”并非“我1+ 我2+我3……”世界上只有一个“我”,不可能有第二、第三个“我”。因此,“们2”单位意义具有整体性，应归为词缀。

（三）们3

（21）他一面溜达,一面想:我总得给老莫和欧阳们说和呀！

（22）他想得到北平的沉寂,冠晓荷们的无耻。

在专有名词原形形态下,语义只指老舍小说中的一个主人公,是特指意义,变换成专有名词的复数形式,语义就转化为泛指“像欧阳，冠晓荷一样”的典型人群，增加了新的词汇义内容，应作词缀理解。

（四）们4

（23）正当洪峰向福州逼进的时候，原省公路局二处招待所的职工家属们还在熟睡之中。

（24）男人们把深沉的目光投向那同样深沉的桐叶湖，姑娘们的眼里闪亮起晶莹的泪花。

（25）旅客们听到悦耳的琴声，都不由自主地靠拢来，大家都被这位艺术家精湛的演奏深深吸引。

朱德熙（1983）在《语法讲义》也提出，“由名词性词根加量词性词根组成的复合名词（纸张、枪支、人口、车辆、船只）以及带后加成分‘们’的合成词（人们、孩子们、同学们）都是集合名词”，也就是说“们”已经被认为是构词中的一部分而不可分割。

在个别语境中，语素、词、词组也存在互相转化的现象,例如“啃老”是词组,“啃老族”却是词；“教育工作”是词组,“教育工作者”却变成词了。所以，“们”用在词组后,也可以解释为整个单位变成了词,这正符合词缀使词完整化（指人名词后面加“们”只表示“群体”“多数”的意义）的特点。

（五）们5

现代汉语中，大多学者正是因为“们”可附着在指人的名词词组后而提出“助词说”“二分说”等迥异观点。这类结构大致可分为以下三类：

1.偏正短语+们

（26）放船的孩子们跟着这小帆船沿池子跑，高声嚷着笑着。

（27）邻居家的孩子们早都帮家里搬东西去了，谁还顾得着对我的吃饼表示羡慕？

（28）会走得路的孩子们都争着奔到灶庇间里去搬碗搬筷。

根据前文所分析所得，“们”在上述例句中的语法意义主要是区别“孩子”与“工人”“老师”等其他群体，定语则是在“孩子们”这同一集合中起修饰、限定作用。即：

a.放船的孩子们=放船的+（孩子1+孩子2+……+孩子n）

b.邻居家的孩子们=邻居家的+（孩子1+孩子2+……+孩子n）

c.会走得路的孩子们=会走得路的+（孩子1+孩子2+……+孩子n）

d.通过语料对比，笔者认为该结构中的“们”仍是作“们2”理解。

2.同位短语+们

（29）那汉子道：“我这酒，挑上去只卖与寺内火工，道人，直厅，轿夫，老郎们，做生活的吃。

（30）李部长、王书记、丁主任们的气，我受够了!

（31）我这东西，原是给你那些闲着无事的无进益的小叔叔兄弟们的。

上述例句中同位短语后的“们”都可以换成“等人”“之流”，但换用后的结构关系就有所不同，而且所表示的同类义也会明显淡化。所以，“们”作为词缀附着于同位短语之后不可随意替换，否则会改变原词组或短语的语法意义，助词则不具有此类特征。

3.联合短语+们

（32）见安太太婆媳合张太太并邓九公的那位姨奶奶都已梳洗，在那里看着丫妇丫鬟们着随身行李。

（33）有个小男孩每天提早来到学校，将锅炉打开，好让老师同学们一进教室就能享受到暖气。

例（32）中，“丫妇丫鬟们”“老师同学们”的精确表达应是“丫妇们、丫鬟们”和“老师们、同学们”。在文学作品中，多数作者认为虽然把前一个“们”省略，并不影响语义的明确性，读者仍可根据上下文获取准确的信息，因而遵循汉语“节省”的语法原则，从前省略。“们”只能在固定位置上附着在别的语素或语素群上组成词，与句子的整体结构无关。再看以下例句：

（34）这呆子看见，即吃了半锅，却拿出两钵头叫师父、师弟们各吃了两碗，然后才谢了行者。

（35）院长部长们群集调查团到北平。

（36）车上孤岛后，又发现他熟悉的那帮厂长书记们已和先一步来到的秘书一起，在门厅里等着了。

（37）那婆子一时拿了盒子回来说：“二奶奶说，叫奶奶和姑娘们别笑话要嘴吃。”

（38）接下来，领导和来宾们一一讲话。

（39）他一面溜达，一面想：我总得给老莫和欧阳们说和呀！

上述例句存在两种语义理解：“N1（个体）+N2们”或“N1们+N2们”。例（34）中，“师父、师弟们”可以理解为“师父（个体）+师弟们”，也可以理解为“师父们+师弟们”。无法确定内部存在的层次关系。例（35-39）也是如此，即使有上下文也不能准确辨别句义，易产生歧义。

所以，建立在对语源的讨论和语料的深分析基础之上，本文初步认定“们”应当归为词缀，用于区别具有同一特征或性质的人，是个群体标记。

注释

①现代汉语书面语言里,儿化音的“儿”字常不标出.所以,这里的“爷们”涵盖了三个形式:“爷们”“爷儿们”“爷们而”.现代汉语中还有“老爷们儿”一词,也归为这一组.

②“娘们”涵盖了四个形式:“娘们”“娘儿们”“老娘们”“老娘们儿”.

③“哥们”包括两个形式:“哥儿们”“哥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