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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蛙崇拜的复活主题

2015-10-26肖志中南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5年1期
关键词:生殖力神力复活

肖志中南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论蛙崇拜的复活主题

肖志
中南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摘要:蛙崇拜是一种较为古老的信仰文化,至今遗风犹存,它与人们的生产生活紧密相连。在既有的蛙崇拜研究成果中,有较多的研究聚焦于蛙的象征意义、崇蛙溯源、崇蛙目的等,而本文则试着探求蛙崇拜所包含的复活主题。其包括:以农业种植为生的背景下,祭蛙求雨是为解旱保收,拯救民生;蛙“冬去春来”和壮族地区的“蛙形墓葬”实为灵魂转生的表现;春雨后蛙迅速繁殖之像、蛙与月的微妙关系以及“蛙婆节”的葬蛙则说明蛙具有永不消亡的生殖力。

关键词:蛙崇拜复活主题

蛙崇拜的存在由来已久,在原始时期,各族先民就与青蛙结下密切的联系,并认为青蛙是具有灵力的动物,与自身生活生产息息相关。在我国,很多民族都有崇蛙习俗,其中以壮族的崇蛙文化最具代表性,并有极具特色的“蛙婆节”(青蛙节,又叫“蚂节”)。在学术界,对蛙及蛙崇拜的研究非常丰富,多数研究表明人们崇蛙是因为蛙与祈雨、生殖以及图腾有特殊关系。这些研究多从蛙的象征意义、崇蛙溯源、崇蛙目的等方面入手去阐释蛙崇拜。其实,蛙崇拜还具有丰富的复活主题,而本文试着探求该主题内涵,借以提供蛙崇拜的另一视角。

一、祭蛙求雨复活涵义在于解旱保收、拯救民生

祭蛙求雨是蛙崇拜文化中较为典型的一种巫术仪式,在仅以农业为经济基础的农耕社会,其对人们生产生活意义深远。农业是社会的经济命脉,土地是人们生存之根,农业丰欠关系人们生与存。风调雨顺不可能为常态,遇到天干地裂时,先民便会求助于神灵,而青蛙便是人们崇敬神灵之一。英国著名人类学家弗雷泽在《金枝》一书中论道:“青蛙和蟾蜍跟水的密切联系使它们获得了雨水保管者的声誉,并经常在求雨的巫术中扮演部分角色。一些奥里诺科印第安人,把蟾蜍奉为水之神或水之主人,从而惧怕杀死这种生物。”[1]青蛙与雨水关系密切,人们对蛙极为崇拜,通过祭蛙求雨,化解干旱,使农业丰收,生活富足,而这似乎成为农耕时代人们的一种生存模式。但是解旱保收、拯救民生正是祭蛙求雨复活涵义的体现。

在一些古籍中关于祭蛙求雨的记载,可以发现其都是具有复活意义。《春秋繁露·卷第十六》中《求雨》篇提到:“春旱求雨,令县邑以水日祷社稷山川,家人祀户……取五虾蟆,错置社之中……幸而得雨,报以处一,酒盐黍财足,以茅为席,毋断。”还有夏、秋、冬人们也是通过祭“虾蟆”(蛙)求雨来解除旱情。《广东新语·卷二十二》,《鳞语》篇:“广人亢旱,以水日雩祭于社而请雨。以土为龙,身皆黑……复取五虾蟆错置社之中,掘池方五尺。深一尺,置水,埋虾蟆其中而闭之。”《古今图书集成·禽虫典》一八五《蟾蜍部》:“虾蟆群聚,从请天雨,云雷连集,应时辄下,得其所愿。”同一书卷引唐朝章孝标:“田家无五行,水旱卜蛙声。”从这几则材料可知,遇到干旱,人们都会取“虾蟆”(这里的“虾蟆”就是指的青蛙或者蛙类动物)来祭祀求雨。通过祭蛙求雨,解除旱情,大地重燃生机,农业作物从枯死状态中得救,是为一种“复活”。《求雨》篇中“幸而得雨……酒盐黍财足”表明祭蛙求雨使农业得到灌溉,获得丰收。同时也表明祭蛙求雨使农业生产得以恢复,解除人们旱灾困难,生活由此好转,可谓是对民生的拯救(“复活”)。在以农为本、以土为根的农耕社会,祭蛙求雨极为重要,而其复活涵义也彰显无遗。

从壮族地区传唱的歌谣,祭祀蛙婆时所唱的《蚂歌》中亦可觉察到祭蛙求雨的复活内涵。这里列举一例,东兰县流传的一首古歌中唱道:“……蛙婆不叫了,日头红似火,草木全枯焦,人畜尸满坡……青蛙是天女,分管人福祸,她呼风唤雨,她是天神婆……葬她如父母,送她回天国……新年请蛙婆,跳舞又唱歌。喜雨纷纷落,五谷大丰收,人畜得安乐。”[2]从这材料中可知,蛙婆掌握雨水,人们祭祀蛙婆可以改变“草木全枯”极度之旱,从而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由极度之旱到风调雨顺,由“人畜尸满坡”到“人畜得安乐”,是一种重燃生机的现象,对百姓民生来说是“复活”。

二、蛙“冬去春来”及“蛙形墓葬”是灵魂转生的表现

人们崇拜蛙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蛙能够灵魂转生,能够死而复生。灵魂转生包括蛙自身的灵魂转生,还包括其帮助死去的人的灵魂转生。这里将从蛙“冬去春来”的习性、神话角度以及蛙强劲的生殖力去思考。

吴天明先生认为,原始初民不仅倾慕蛙的繁殖力,还对蛙神的两种死而复生的神秘力量崇拜不已,其一是蛙神具有“死而复生”的生殖神力;其二是蛙神本身具有“死而复生”的生命神力。[3]而蛙“冬去春来”则是蛙神“死而复生”生命神力的具体表现,意指蛙灵

魂转生。人类童年时期,原始初民对于世界万物的认知是处于较低的水平状态,误以为青蛙具有自我复活神力,能够灵魂转生,认为它们在秋冬死去,然后在春夏重新活过来,从而对蛙顶礼膜拜。他们不知道青蛙是有冬眠习性的,在秋冬之时进入冬眠,春夏之时则会苏醒。在《抱朴子·内篇卷之八》:“……女娲地出……”这里的“娲”应是指的“蛙”(大概是演化为同音的“娲”),说明蛙是会冬眠,在春夏时候从地下复出,而先民认为是复活。

蛙灵魂转生,还可以从神话角度上去探究。月神与蛙神都属于不死神话系列的神,两者是有很多相通之处。在《初学记·卷一·天上部》引《淮南子》:“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羿妻姮娥窃之奔月,托身于月,是为蟾蠩,而为月精。”嫦娥奔月后变成了“月精”(蟾蜍),而且“蟾”近乎同音于“嫦”,而在中国神话中嫦娥是被大家所认定的月神,而嫦娥又是“月精”蟾蜍(蛙神),那么二者就合为一了。蛙神与月神一样都是具有起死回生或者说灵魂转生的能力。月有阴晴圆缺,可以从缺(朔)到圆(望),蛙能秋冬“死去”(冬眠)春夏“复活”(苏醒),两者都可以复活重生。人们既崇蛙又崇月,其实都与它们的灵魂转生有关。

灵魂转生还可以从人们企图借蛙极强的生殖力以及起死回生的生命神力帮助亡魂转生的角度来研究。人们崇蛙到一定程度,甚至影响人们的墓葬方式,在壮族地区人们会选择一种叫“蛙形墓葬”的方式埋葬逝去的人。在廖明君《壮族自然崇拜文化》一书中有提到此种葬俗,其根据郑超雄先生介绍,说是在广西来宾县凤凰镇以及大湾乡一带壮族地区盛行着“蛙形墓葬”葬俗:当人死后,人们要在山上用土筑坟,堆成椭圆形,然后在所封土堆前另垒两个小土堆,上用带草的土坯装饰成青蛙的前肢形状,在大的土堆前部也用同样的方法装饰成青蛙的头部,看起来极似青蛙的扑跃状。[4]廖明君先生还说道,在自己的家乡宜州市壮族地区也存在着此种葬俗,并认为这极有可能是寓示着人们企盼借助于青蛙的生殖力来帮助亡魂转生。[4]人们崇蛙羡慕蛙的生殖繁衍能力,蛙形墓葬借蛙的生殖力帮助亡魂转生是极有可能的。笔者同时还要补充一点,因为蛙属于不死之神,具有起死回生能力,人们以蛙形墓埋葬亡者应该是想借用蛙不死之生命神力以助亡魂转生。结合两者来看,壮族地区的这种“蛙形墓葬”,其目的大致如此,企图借用蛙的生殖力和生命神力帮助亡者灵魂转生。这也表明了人们的复活观念,向往灵魂不灭,起死回生。

三、从春雨后蛙繁殖、蛙月关系以及“蛙婆节”的葬蛙看蛙永不消亡的生殖力

宋兆麟先生认为壮族人们祭蛙崇蛙的第二种目的之一就是祈求人类自身的繁衍。[5]在生产力极为落后的社会,人类的自身繁衍较为艰难。人们对蛙的崇拜,是因为其富于生殖而且蛙的生殖力可以一直存在延续,永不消亡。这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其一,蛙凭借永不消亡的生殖力,不断繁衍自身种类;其二,人们在“蛙婆节”葬蛙时将蛙生殖力转移。

吴天明先生所说能让先民对蛙神崇拜不已还因为其具有两种神秘力量,其中一种就是蛙神具有“死而复生”的生殖能力。[6]青蛙在冬天会“死去”(冬眠),可是冬季一过,春回大地,蛙便会从冬眠中醒来,重新冒出地面。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只需一夜春雨,青蛙便可繁殖出无数的卵,然后变幻出无数的小青蛙,如同魔术一般。很多古诗词中便有“春雨众蛙出”的景象呈现,南宋诗人赵师秀的《约客》:“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苏轼集·卷十一》:“雨过浮萍合,蛙声满四邻。”《陆游诗全集·二》:“鱼鳅群出天将雨,蛙黾争鸣草满庭……蛙声经雨壮,萤点避风稀……”还有一些诗句这里不一一列举。青蛙在春季雨后能不断大量生殖繁衍,这不能不称为是一种永不消亡的生殖力。

蛙永不消亡的生殖力,还可以从蛙与月之间的微妙关系去探究。在赵国华先生《生殖崇拜文化论》中写道:“在远古先民将蛙(蟾蜍)作为女性子宫(肚子)的象征之后,他们力图对月亮的盈亏圆缺作出解释。于是,他们想象月亮是一只或者月亮中有一只肚腹浑圆又可以膨大缩小的神蛙(蟾蜍),主司生殖。”[7]初民做出这种想象大致是因为月亮的圆缺与青蛙肚子的圆瘪,两者在形态上如此相似。月亮有圆时亦有缺时,一个周期二十八天,按规律循环往复,而蛙肚腹浑圆,可大可小,圆瘪自如,也是一种循环往复的现象,两者相通相似,都能“死而复生”。刚刚提到蛙主司生殖,人们猜测它具有永不消亡的生殖神力也就不足奇怪了。而这也就更好地解释为什么人们将女子的肚子与月亮、蛙腹联系起来,其实就是对蛙和月永不消亡生殖神力的崇拜。

蛙生殖力能永不消亡,还可以从壮族“蛙婆节”的葬青蛙这一阶段去思考。壮族“蛙婆节”葬青蛙是最后的和最为精彩的阶段,在此阶段人们要把捉来的青蛙打死然后再埋葬。为什么要将青蛙打死?对此问题,赵国华先生认为,壮族人们将青蛙打死是为取得蛙血,通过蛙血祭来求得生殖繁衍,因为远古人类认为人是由经血形成的,产生崇拜经血的观念和行为,鱼象征女阴,经血从女阴流出,鱼血就象征经血,这样就创造了鱼血祭,而蛙血祭也是如此。[8]蛙象征女性子宫,蛙血象征经血,人们打死青蛙取蛙血就是为了获取蛙的生殖力,将蛙的生殖力转移。英国神话学家爱德华·泰勒认为,万物有灵观的理论分有两个主要信条,其中一条就是各个生物的灵魂在肉体死亡或者消灭之后能够继续存在。[9]那么,葬青蛙这一阶段中,蛙的死并不是终点,蛙的灵魂还存在,蛙的生殖力没有消亡。廖明君先生说:“在人们的信仰中,‘蛙婆节’中被打死的‘青蛙姑娘’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而是通过这一形式将其所具有的生殖力传给人类生命、农作物以及畜生——人们通过青蛙的骨骸的颜色来预测年景的好坏便是一个力证。”[10]从这角度看,蛙的生

殖力得到一种“复活”,因为蛙的生殖力没有随着肉体死亡而死亡,而是经过一定的仪式,转移到另一生物,或者说是转化为另一生物的生殖力。因此,蛙的生殖力可不断延续下去,永不消亡。

蛙崇拜的复活主题是贯穿于整个崇蛙文化之中,是对蛙崇拜另一角度的审视。祭蛙求雨可温润大地、化解干旱,使农业得以恢复,而拯救民生,这是一种双重解救,是一项充满复活内涵、具有极为重要意义的巫术仪式。蛙“冬去春来”,蛙形墓葬则表明蛙可以灵魂转生,具有“复活”的超能力。蛙永不消亡的生殖力不仅可为自身种类的自由繁衍还可以转移至其他生命体而继续存在,实为一种“死而复生”的生殖神力。这几项构成蛙崇拜复活主题的主要内容,对其研究可以发掘蛙崇拜新的文化内涵,是重新认识蛙崇拜文化的另一特殊视角。

参考文献

[1](英)J.G.弗雷泽.金枝(上册)[M].北京:商务印书馆, 2012:125.

[2]覃剑萍.壮族蛙婆节初探[J].广西民族研究,1988(1).

[3]吴天明.中国神话研究[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 2003:248-249.

[4]廖明君.壮族自然崇拜文化[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2002:397.

[5]宋兆麟.巫与民间信仰[M].北京:中国华侨出版公司, 1990:40.

[6]吴天明.中国神话研究[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 2003:248.

[7]赵国华.生殖崇拜文化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205.

[8]赵国华.生殖崇拜文化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211.

[9](英)爱德华·泰勒.原始文化[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2:414.

[10]廖明君.生殖崇拜的文化解读[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2006:3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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