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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特《离开克罗诺斯之路》的文学伦理学解读

2015-10-26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5年1期
关键词:卢卡斯福斯特塞尔

穆 婷

上海理工大学外语学院

一、引言

文学伦理学批评是一种从伦理视角阅读、分析和阐释文学的批评方法。它以文学文本为主义的批评对象,从伦理的视角解释文本中描写的不同生活现象,在人与自我、人与他人、人与社会以及人与自然的复杂伦理关系中,对处于特定历史环境中不同的伦理选择范例进行解剖,分析伦理选择的不同动机,剖析伦理选择的过程,揭示不同选择给我们带来的道德启示,发现可供效仿的道德榜样,为人类文明的进步提供经验和教诲(聂珍钊,5)。本文拟选取福斯特短篇小说《离开克罗诺斯之路》为研究对象,在文本细读的基础上,运用文学伦理学的相关理论展开具体的研究。

20世纪著名小说家福斯特的长篇小说对学界来说并不陌生,许多学者对他的长篇小说《印度之行》(1924)、《霍华德庄园》(1910)、《带风景的房间》(1908)等进行了多方面不同视角的研究。但是,通过对学术文献的广泛阅读,笔者发现学界对福斯特的短篇小说的介绍和研究的相关论文可谓凤毛麟角。因此,笔者另辟蹊径选取福斯特最为经典的短篇小说之一《离开克罗诺斯之路》作为范例在此进行剖析。《离开克罗诺斯之路》是福斯特早年创作的短篇小说。故事的主人公卢卡斯先生与女儿埃塞尔去希腊旅行途中,偶然在克罗诺斯发现一处树穴,让他领悟到前所未有的生活真谛,因此他很想在大树附近的小旅馆住下,不肯与其他英国游客一起离开。埃塞尔劝说不果后,在其他旅客的协助下,将他强行带走。小说的结尾,埃塞尔正准备结婚,而卢卡斯先生则是满腹牢骚,总在抱怨。埃塞尔偶然从报纸上得知,就在他们离开克罗诺斯的当晚,在卢卡斯先生曾经要停留的地方,狂风吹倒大树,附近小旅店中的人全被压死,卢卡斯先生却对这一消息无动于衷。福斯特通过自己独特的视角在小说中探讨了救赎与被救赎、父亲与女儿以及人与人之间交流等关系的伦理问题,实际上反映的是作者自己的伦理道德观,这反映在人与自我、人与自然、人与人和人与社会等方面。

二、人与自我的关系

在这片短篇小说中,步入老年的卢卡斯先生是一位对希腊文化有着四十年热爱的朝圣者。他的希腊之行,不仅仅是一次普通意义上的异国之旅,更是一次崇高的精神体验和回归。而这种精神体验是繁华热闹的大都市伦敦所无法给予的。抑或可以说,卢卡斯先生的此次旅行是在努力尝试寻找回自己失落的青春。了解了这样的前提,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在故事的开头,“因为一种不易为他人所理解的原因,卢卡斯先生早已经领先于他同行的人们 ”,“或许是因为到了他这个年纪,独立做事的能力很快成为一件很奢侈的事情”(王守仁,197),所以他刻意在旅途中处处领先年轻人,让他们觉得他依然年轻。希腊脚下的这片土地让卢卡斯先生身手敏捷、意气风发,谁又能怀疑他的年老体弱,谁又能把他和颓废衰老联系在一起呢?如果说此时的卢卡斯先生对自己的旅行的乐趣还仅限于身体行动之上,当他来到那片法国梧桐覆盖的树洞时,他则真正得到了一次灵魂的洗礼。他站在树穴里,让流水尽情地冲刷脚面,心里无比地激动,“这地方是我的”,“我要到属于我的地方去”(王守仁,196)。一种莫名的、由来已久的归属感油然而生,他甚至愿意在这样的地方一直待下去,哪怕是一晚上也好。在卢卡斯先生看来,这个神圣的地方是他灵魂救赎的唯一能找到的地方,他会和古代神话中俄狄浦斯一样找到一个值得自己托付终身的让灵魂安息的地方。所以,当他被女儿和众人劝离开树穴时,他是十二分的不情愿。由此可以看出,卢卡斯先生虽已年迈,但是他对自己灵魂救赎抱着极为负责任的态度,这种态度是和他同行的其他游客,包括自己的女儿所不具有的。由此读者也间接地了解到作者福斯特对于精神和灵魂信仰是极为虔诚的,同时,他借卢卡斯之口表达了他对灵魂和精神救赎的终极追求。

三、人与自然的关系

福斯特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的观点,也可以从卢卡斯先生身上得到较为准确的了解。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天人合一”的自然观。卢卡斯先生站在树穴里的奇妙崇高的感受就是很好的例证。“溪水平稳、静谧地流过空洞的树根和缝隙,形成琥珀色的水洼,漫过树皮,渗到外面的泥土里”,“水是甘甜的”,“天空是湛蓝的”“树叶是郁郁葱葱的”,“再也没有比这更幽静的自然,因为人类的悲欢离合都融汇在这棵树的根里了。”“他伸开双臂,稳稳地依在树干上”,“闭上眼睛默默地看着这一切,身体里一种莫名的感觉在流动,非常的平和”,(王守仁 197)此时此刻,人类所特有的感受都与自然融为一体,如此得和谐。如果把“天人合一”看成是福斯特唯一的人和自然之间的关系,则就有失偏颇。对小说的深入阅读会让我们关注到人与自然也存在着冷漠和不和谐的一面。当卢卡斯先生完全沉浸在自我的精神体验中时,他的片刻的“顿悟”也未能逃脱被世俗扰乱破坏的命运。他虔诚、神圣的举动被女儿及同行者们视为古怪和不可理喻的。他们迫不及待地要把他从这种非理性的行为中拯救出来。丝毫没有注意到卢卡斯先生所注意到的大自然神圣之美。在他们眼里,脚下的这快地方是肮脏的、落后的和没有经过文明熏陶的。当卢卡斯先生提出要在这里住宿一晚的建议时,他的女儿埃塞尔竟然认为这是十分可笑的想法,并用恼怒的,粗鲁的语气要求父亲尽快离开。这种对自然的冷漠和无知非常具有代表性,它正好反映了来自伦敦大都市的一部分人的另外一种自然观:光怪陆离、为利益所驱赶的都是人不屑与自然对话沟通的生活观。这种消极的态度其实质是为物质和享乐所驱使的堕落,也是一种无能的表现。在作者眼里,现代人生活的堕落和异化由此可见一斑。

四、人与人的关系

这篇小说对于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描写十分的立体和丰富。主要围绕卢卡斯父女之间的关系展开。卢卡斯先生一生勤恳,为把女儿抚养教育成人可谓含辛茹苦,费尽心思。如今他已经垂垂老矣,带着毕生的心愿来实现自己平时的夙愿——到希腊朝圣。作为与父亲相依为命的女儿埃塞尔自当对父亲百般照顾、孝敬有加才是。然而令人遗憾的是,从一开始,卢卡斯先生就不合群地离开了旅游团队,独自一人行走在旅游团的前面,并没有看到女儿鞍前马后的悉心照顾。当卢卡斯先生终于找到自己可以暂时让灵魂栖息的美好所在——树穴并提出要在此留宿时,女儿也没有予以及时理解,反而是和其他的同行者强行将父亲拉离这个地方。给出的理由是事先有安排,有晚会要参加。在她眼里,父亲的一个小小的请求根本敌不过一场晚会带来的诱惑。正常社会的伦理道德中的孝道在此苍白无力。最终她还是和其他人一起将不愿离去的父亲带离了那片野蛮之地。对无精打采坐在骡背上的父亲那句“现在我觉得你又回到了过去的你了”无疑给年迈的父亲宣判了在残年中如行尸走肉般度过余生的死刑。

在故事的结尾部分,当卢卡斯先生在向女儿诉说头天晚上因为失眠整夜里听到各种大街上的声音时,埃塞尔并没有真正体会到父亲黑夜里难耐的寂寞与孤独,相反则以一句“我认为,这是浴室的水一直流的缘故”轻描淡写地应答过去。父女之间的代沟赫然在目。更让读者触目惊心的是父女俩关于小旅馆在灾难中倒塌的一幕的不同态度。女儿自以为是地向父亲炫耀他们的幸免于难归功于自己及时决定离开,而此时父亲却只是埋头在想着如何将自己的投诉信写得更加具有说服力。显然,曾经让老卢卡斯魂牵梦系的那个神圣的地方如今在他脑海里丝毫没有意义。现在这个在伦敦充满噪音公寓里的老卢卡斯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能活到今天,到底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任何一个细心的读者都会给出自己的答案。但我们完全可以确信,卢卡斯的女儿埃塞尔是绝对是永远无法走进父亲的孤独无助的内心。现代社会人与人之间亲情的异化被福斯特刻画得发人深省、入木三分。

五、人与社会的关系

福斯特在这篇小说中还从多个角度向我们展示了人与社会的多重关系。其实质是一个社会对另一个社会的理解和认同。首先,以卢卡斯先生以外的游客代表了来自英国伦敦本土的典型英国公民,他们虽然性格各有差异,但是总体却都具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英国人长期以来骨子里具有的优越性。虽然西方文明的最早渊源来自于古希腊辉煌的文明,除了卢卡斯先生带着虔诚的朝圣和对希腊文明的热爱来看待眼中的希腊,其他的游客则并没有对他们所游览参观的地方表现出发自内心的赞叹和欣赏。他们看到的是用 “泥土垒砌的房屋和木质的阳台”,“在纺线的乡下老妇人”身边蹲着一头啃着橘皮的猪仔,“蹲在地上用手指玩着游戏的小孩”,“身上并不算洁净的在屋里摆弄着大米的妈妈们”。这一切在这群英国游客看来是那么的原始、落后和不屑一顾。这种源自生活方式和习俗的差别留给英国客人的唯一想法就是:这个地方和我们的社会不是在一个等级的,我们有机器和工业,这里只是一个乡村僻壤,不值得停留。此时他们完全忘记了他们文明世界中的诗人拜伦曾经是如何对希腊文明向往崇拜的。现代希腊丝毫没有了往昔的荣耀,参观的人们只想看过就离开。就连偶然流露出来的附庸风雅也是十分的虚伪和浅薄。当父亲执意要在小旅馆居住哪怕一晚时,埃塞尔则立马附和:“一晚太少,至少要一周才行。”但是当卢卡斯先生真要住下来时,她却以事先有安排为由毫不犹豫地加以拒绝,这种口是心非、表里不一的表现绝非偶然,其真正的原因在于埃塞尔这代人实际上对父亲所向往的神圣之地毫无认同的感情,这也正是现代社会背景下现代人的悲哀之处。她们对传统的热情消失殆尽,缺乏应有的尊重。换句话说,生活在伦敦都市生活的现代年轻人,对异域或外来文化缺乏应有的理解和尊重。取而代之的是对个人享乐和利益的追求,反映了现代人在社会中的迷茫和空虚,缺乏对终极价值的追求目标。现代人对社会的迷茫背后隐藏的事实是两种社会从人到社会习俗、文明等的抵御和冲突,最终导致偏见、误会和暴力。在卢卡斯先生眼里的世外桃源、人间仙境,由于主客双方在交流上的隔膜,最终导致了不可避免的暴力冲突。当卢卡斯先生被强行送上骡背,埃塞尔的未婚夫格雷厄姆先生的背上就不偏不倚地被希腊小男孩所击中。紧接着那位希腊小伙突如其来的抢劫让这批来自英国文明社会的人们着实体验了一把来自野蛮社会的暴力流血冲突。格雷厄姆先生在制服了这场小骚乱之后的一番话别有深意。他带着胜利笑骂道:“小混蛋们!现代希腊就这样被你们断送了。你们的父辈们认为是我们从你们的口袋里掏走了你们的钱!”(王守仁,199)对游客进行武力袭击的希腊人是可悲的,的确有落后和野蛮之嫌疑。但是更可悲的是来自文明社会的人们却也并没有看到这样的一个事实:来自社会、国家、城乡差别之间冲突的矛盾从本质上讲来自于双方的发展不均衡。这种不均衡导致的就是人们之间的沟通的障碍和断裂。福斯特本身对人讨论人与人、人与社会的联结方面具有浓厚的兴趣。在他看来,解决不同社会人们的交流的偏见和障碍可以通过彼此之间的沟通和联结得以解决。用联结作为一种策略和手段解决不同社会文化、宗教、习俗、性别等方面的冲突已经成了他小说中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六、结语

总而言之,在《远离克罗诺斯之路》这篇小说中,福斯特借助其对英国社会深刻敏锐的观察,通过一群在异国旅游的游客展示了英国社会人与自我、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各种关系,反映了在当时伦理情景和道德背景下人们的不同伦理选择和意志体现。在福斯特看来,在人与自我的反省中,人应当发挥主体的能动性进行自我救赎,其救赎的依据就是社会传统道德和精神。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中,“天人合一”是最佳选择。对自然的不尊重和冷漠都将导致心灵的异化和道德感的失落。人与人之间需要发自内心的沟通和交流,血亲和家庭亲情的维系呼唤真诚的理解和沟通。否则,等待现代人的就是家庭的破裂和道德的滑坡。不同社会的人们应当增进了解,互相包容,增加彼此文化的了解,消除落后和野蛮暴力存在的土壤,最终实现共同的平等和发展。福斯特这种开放进取为导向的联结观点不仅适用于他小说的道德伦理情境,其实对于我们身处的21世纪的社会道德顽疾的治愈又何尝不是一剂良方呢?

[1]王守仁.远离克罗诺斯之路[A]//英国文学选读(第三版)[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197-205.

[2]聂珍钊.文学伦理学批评[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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