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道教文化中的鹤崇拜现象
2015-10-26刘赢
刘 赢
南京师范大学
在中华民族五千年的灿烂文明史中,鹤崇拜现象由来已久,《淮南子》中云:“鹤寿千岁,以极其游。”①而且古人对鹤的喜爱和推崇寄托了人们的理想追求,渗透到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影响十分广泛。道教作为真正发源于华夏大地的宗教流派,扎根于中华传统文化。它起源于战国时代诸子百家中的道家学派,并将道家的哲学思想逐步神化,形成了以尊道贵德、道法自然、返璞归真、修身养性、延年益寿、得道成仙等为教义的宗教思想。中国传统文化中鹤的宁静淡泊、出尘脱俗形象和长寿象征都与道教的教义追求不谋而合,道教在整个中华文明的潜移默化下,逐渐在它的宗教文化上表现出较为明显的鹤崇拜现象。
首先,在道教典籍中关于鹤的神话传说屡见不鲜,大部分可以归为两类:第一类,鹤为仙人座驾或是跨鹤成仙。这类记载中最有名的就是仙人王子乔了,宋张君房《云笈七签》卷八十五中就说王子乔“果乘白鹤驻山头”。道教典籍《法海遗珠》卷十四中记载有“掌鹤灵官”这一职务,专门负责仙人的鹤驾:
蓬莱山掌鹤灵官七员名号:第一灵官名辉霞……第七灵官名秀实。右掌鹤灵官七员,每月初一日为始,轮流用之,惟晦望二日灵官名朱湖,不隶所治,则召之不应。须作九幽黄箓罗天大醮,召之立至。平昔漫浪戏谑,召之则不验也。
“掌鹤灵官”共有七位,轮流当值,还有一特别的掌鹤灵官名“朱湖”,只在晦、望二日当值,举办特别的宗教仪式,可以召“掌鹤灵官”为己所用。道教典籍中也常常记载道行高深的道士招来仙鹤的事迹。第二类常见的记载是人化鹤而成仙或者仙人化为鹤身来到人间的神话故事。《云笈七签》中记载了丁令威的故事,为“化鹤”故事的典型,记载如下:
丁令威者,辽东人也。少随师学得仙道,分身任意所欲。尝暂归,化为白鹤,集郡城门华表柱头,言曰:我是丁令威,去家千岁,今来归,城郭如旧,人民非,何不学仙离冢累?夫左元放为羊,令威为鹤,斯并一时之迹耳,非永为羊鹤也。《辽东诸丁谱》载,令咸汉初学道得仙矣。(云笈七签·卷一百一十·洞仙传)
丁令威成仙后可以随意变化身形,曾化为鹤身回乡。此外,在《云笈七签》卷一百一十二《神仙感遇传》李石和裴沈两篇中还记载了这两个凡人遇到化为病鹤的仙人,并帮助仙人摆脱困境的故事。可见,在道教典籍中记载的神话传说里,仙人和鹤的联系是较紧密的,将鹤与神仙联系在一起是道教鹤崇拜的一种体现。
在神话传说之外,在道教占卜解卦和宗教符咒中,也常常出现鹤的身影。道教占卜文化源远流长,受到周易占卜的重要影响。汉代焦赣的《易林》是关于周易占卜的典籍,后来,它被道教视为占卜解卦、预测吉凶的重要典籍,收录在《万历续道藏》之中。在这本常用道教典籍中,“鹤”常常出现在卦辞中,举例如下:
观:鸣鹤北飞,下就稻池。鲈鲔鳄鲤,众多饶有。一笱获两,利得过倍。
艮:鹤鸣九皋,避世隐居。抱朴守真,竟不相随。
萃:白鹤衔珠,夜食待明。怀胡德音,身受光荣。
泰:白鹤衔珠,夜室反明。怀我德音,身受光荣。
恒:白鹤衔珠,夜食为明。膏润优渥,国岁年丰。
升:三鹤南飞,俱就塘池。虾鳍饶有,利得过倍。
其中,“观、恒、升”用鹤飞入池预示收获丰富,“艮”用鹤鸣九皋预示人避世隐居、返璞归真的生活,“萃、泰”用白鹤衔珠而来预示高尚的德行终得光荣之名。可以说,在这本道教典籍中,“鹤”往往代表着吉祥、顺利、丰收、富贵等比较正面积极的意义。在占卜解卦之外,道教的其他宗教活动中也常常出现“鹤”的形象,比如道教设坛做法时使用的符咒。在收录于《正统道藏》正乙部的《道法会元》一书中记载有“跨鹤符”,并认为遇到大事在焚香祷告之后,可以“念役身中神咒,舌尖书开心符,却书跨鹤符于座下,自然蒙蒙如睡着,伺其自然报应”。此外,在《灵宝无量度人上经大法》灵宝符命品中记载有“狮子白鹤符”,在《法海遗珠》中记载有“召鹤合同符”、“催鹤符”。在使用的咒语方面,《法海遗珠》卷十四告斗求长生法中记载有“归鹤咒”:“在山还山,在岳还岳。闻召即至,不得违时。急急如玉清上帝律令敕。”鹤在道教占卜文化和宗教符咒中出现,表明道教对鹤的崇拜不仅表现在他们的神话传说里,同时也渗透到他们现实的宗教活动之中。
道教的鹤崇拜现象经过神话传说的渲染和宗教生活的熏陶,逐渐深入道教教众的思想观念里,并体现在他们的文学创作之中。“鹤”作为飞鸟意象的一种,常常出现在古人的诗歌创作之中,但是到了道教的文学创作中,鹤意象在符合传统文学创作审美取向的同时,还呈现出了一些新的特点。金代谭处端为王重阳弟子,在马钰之后继任全真教掌教,他有一首咏鹤诗:“停停独立对秋风,黑白分明造化功。休讶得延千纪寿,为他顶上结丹红。”②在这首诗中,谭处端尤其强调了鹤羽的颜色,并认为是天地造化之功,这和道教太极图黑白相间的用色相呼应,体现出道教文化对谭处端观察和思考鹤的角度的影响。金代刘处玄《仙乐集》中,也常常用到鹤意象,如“真觉道眸开,白云去又来。碧空常自在,鹤引到蓬莱”。在这里,鹤俨然成为了“道”的化身,是指引人们得道成仙的神鸟。由此可见,鹤意象在道士真人们的笔下,具有了一些宗教的神秘性,甚至有时会带有神话色彩。对鹤的崇拜已经扎根于道教教众的思想观念中,这是其他飞禽难以替代的。
道教作为本土宗教,本身又追求修身养性、修道成仙,接受了早期关于鹤的神话传说的影响,推崇鹤十分自然。随着道教的发展,道教鹤崇拜现象的宗教色彩也益发浓厚,开始由早期的宗教神话传说,逐步渗透道教的方方面面,比如宗教仪式、庙宇装饰等等,出现了召鹤的符咒、与鹤形相似的礼器,道观中出现仙人乘鹤的壁画。道教教众的文学创作里也常常出现鹤意象,借鹤来表达自己修行的体会或脱形成仙的愿望等。但无论怎样发展,鹤崇拜始终是围绕着古代“乘鹤”“召鹤”“化鹤成仙”的神话主题而来,道教的鹤崇拜深深地打上道教教义追求的烙印。可以说,道教的鹤崇拜现象,既是早期华夏文明中自然崇拜或者说动植物崇拜的一种延续,又最终融入宗教色彩,成为了道教文化的一道独特风景线。
注释
①出自《淮南子·说林训》:“鹤寿千岁,以极其游,蜉蝣朝生而暮死,尽其乐,盖其旦暮为期,远不过三日尔.”
②选自《正统道藏》太平部,金谭处端《水云集》卷上,友七,七言绝句.
[1]陈阳阳.唐宋鹤诗词研究[D].南京师范大学,2011.
[2]杨滨.飞鸟与诗学——以中国古代飞鸟诗为例[D].上海师范大学,2009.
[3]于斌.两汉时期的道家和早期道教[D].重庆师范大学,2007.
[4]时培富.金代全真道士词用典探论[D].吉林大学,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