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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论《孟子》引《诗》

2015-10-21张岩

华人时刊·中旬刊 2015年11期
关键词:知人论世孟子诗经

张岩

【摘要】《孟子》一书中频频引用《诗经》中的诗句,这种现象虽然在先秦时期普遍流行,但《孟子》的引《诗》又有其自身特色,本文主要将从三个方面进行论说。首先对《孟子》一书中的引《诗》情况做一统计,其次再分析孟子引《诗》的方式及其特点,然后再简论孟子引《诗》方式之间所存在的矛盾。

【关键词】孟子;诗经;知人论世;以意逆志

中图分类号:I20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6-0278(2015)11-230-02

引《诗》之风,早在先秦时期即已流行。翻阅先秦典籍,不管是史传散文,还是诸子百家的论辩,到处都有引《诗》的例子存在。即便是在日常的交往中,在君臣的对话中,在外交的策略中,也不乏其例。可见,《诗经》对当时人们的日常生活产生了广泛影响。正如孔子所说:“不学《诗》,无以言。”孟子似乎也对《诗经》是情有独钟,《孟子》一书仅仅七篇,然而引“诗”却多达近40次,这不可不说是一典型代表了。

一、《孟子》中引“诗”统计

就《孟子》中的引《诗》情况,历来都不乏学人统计。但由于各家参阅版本不一,以致结果也不甚相同。如洪湛侯在其《诗经学史》中引用梁玉绳之统计,曰:“七篇中言《书》凡二十九,援《诗》凡三十五”,又如汪祚民在《〈诗经〉文学阐释史(先秦—隋唐)》中对《孟子》引“诗”也做了统计,说:“《孟子》一书引《诗》、论《诗》共39次,其中,孟子本人引《诗》共30次,论《诗》4次。”

今以阮元《十三经注疏》本《孟子注疏》为底本,统计出《孟子》中引《诗经》38处,就具体篇章来说,《梁惠王上》3处,《梁惠王下》5处,《公孙丑上》3处,《滕文公上》5处,《滕文公下》2处,《离娄上》7处,《万章上》4处,《万章下》1处,《告子上》2处,《告子下》2处,《尽心上》1处,《尽心下》2处。从所引《诗经》篇目来看,《国风》有4处,分别是《豳风·鸱鸮》、《豳风·七月》、《邶风·柏舟》、《邶风·凯风》。《大雅》有19处,分别是《灵台》、《思齐》、《皇矣》、《公刘》、《绵》、《文王有声》、《文王》(引4次)、《假乐》、《板》、《荡》、《桑柔》(引2次)、《下武》、《云汉》、《烝民》、《既醉》。《小雅》有4处,分别是《正月》、《大田》、《大东》、《小弁》。《颂》有3处,分别是《我将》、《閟宫》(引2次)。

二、孟子引《诗》之方式

孟子对《诗经》的引用,概括来讲,主要有两个方面,分别是“用诗”和“论诗”。就“用诗”来说,《孟子》引用《诗经》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为自己的立论说理服务。具体来说,有四个方面,笔者将分而论之。

首先,孟子用“诗”来论证他的治国思想。如《梁惠王上》中说:孟子见梁惠王。王立于沼上,顾鸿雁麋鹿,曰:“贤者亦乐此乎?”孟子对曰:“贤者而后乐此,不贤者虽有此,不乐也。《诗》云:‘经始灵台,经之营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经始勿亟,庶民子来。王在灵囿,麀鹿攸伏,麀鹿濯濯,白鸟鹤鹤。王在灵沼,于牣鱼跃。文王以民力为台为沼,而民欢乐之,谓其台曰灵台,谓其沼曰灵沼,乐其有麋鹿鱼鳖。古之人与民偕乐,故能乐也。”

在这里,孟子用《大雅·灵台》中的诗句提出了他的“与民偕乐”的思想。又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诗》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言举斯心加诸彼而已。

孟子在这里又借用《大雅·思齐》中的诗句来说明他“推恩保民”的主张。

其次,孟子用“诗”来论证他的外交思想。如《梁惠王下》中说:惟智者为能以小事大,故太王事獯,勾践事吴。以大事小者,乐天者也;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乐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国。《诗》云:“畏天之威,于时保之。”

文中孟子提出的“以大事小”、“以小事大”的邦交理念,是一种反对战争推行王道的邦交政策,为支持自己的主张,孟子用《周颂·我将》中的诗句来说明。

第三,孟子用“诗”来论证他的修身思想。如《离娄上》中说:暴其民甚,则身弑国王;不甚,则身危国削,名之曰“幽”“厉”,虽孝子慈孙,百世不能改也。《诗》云:“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此之谓也。

孟子认为君王当以仁修身,不仁之后果,轻者“身危国削”,重者“身弑国王”,然后用《大雅·荡》中的诗句说明历史借鉴,强调以仁修身是一条经过历史验证的修身经验。又如《滕文公上》:吾闻出于幽谷迁于乔木者,未闻下乔木而出于幽谷者,《鲁颂》曰:“戎狄是膺,荆舒是惩。”周公方且膺之,子是之学,亦为不善变矣。

在这里,孟子引《鲁颂·閟宫》诗句以提出的学子的修身从师理念。

第四,孟子用“诗”论证他的哲学思想。如《告子上》: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故曰:“求则得之,舍则失之。”或相倍蓰而无算者,不能尽其才者也,《诗》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彝,好是懿德。”

是孟子性善说的具体阐述,其引《大雅·烝民》的诗句来证明。

而孟子的“论诗”,又大致可分为两个方面,分别体现在他著名的“知人论世”说和“以意逆志”说上。“知人论世”说出自于《孟子·万章下》。其中有曰:孟子谓万章曰:“一乡之善士斯友一乡之善士;一国之善士斯友一国之善士;天下之善士,斯友天下之善士。以友天下之善士为未足,又尚论古之人。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是尚友也。”

孟子为何会对诗本文产生兴趣,这当然不是他的自覺意识,与他的用诗一样,还是出于学说纠纷、思想争锋的必要。孟子关注本文的举动仍是一项思想举动而非文学举动。后世学者对《万章下》这段话有不同的解释,我们认为孟子这一段论说有两个层面的内容:一是论“读书”(“颂诗”),即“论世”以“知人”,“知人”以解读其诗书,解读其诗书则又有益于“知人”、“尚友”;一是论“尚友”,即“论世”、“读书”以“知人”,“知人”以“尚友”。这两层内容中第一层更有意义,它体现了孟子首倡的解读诗书的方法,它得到后世学者的普遍承认、继承和发展,引起了广泛的影响。

孟子的“以意逆志”说,主要是在《万章上》中:咸丘蒙曰:“舜之不臣尧,则吾既得闻命矣。《诗》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而舜既为天子矣,敢问瞽瞍之非臣,如何?”曰:“是诗也,非是之谓也。劳于王事而不得养父母也。曰:‘此莫非王事,我独贤劳也。故说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以意逆志,是为得之,如以辞而已矣,《云汉》之诗曰:‘周余黎民,靡有孑遗。信斯言也,是周无遗民也。”

以上这一段,就是孟子的“以意逆志”说的主要概述。文中关于文、辞、志、意的解释,比较通行的观点有两种。一种以《孟子注疏》为代表,赵岐注云:“文,诗之文章所引以兴事也。辞,诗人所歌咏之辞。志,诗人志所欲之事。意,学者之心意也。”孔疏云:“故说诗者不以文而害逆其辞,又不可以其辞而害逆其诗人之志,以己之心意而逆求知诗人之志,是为得诗人之辞旨。”一种以朱熹为代表,“文,字也。辞,语也。逆,迎也。言说《诗》之法,不可以一字而害一句之义,不可以一句而害设辞之志,当以己意迎取作者之志,乃可得之。”今人杨伯峻《孟子译注》也从朱说。大体而言,孟子认为“以意逆志”就是要求读者要认真把握诗歌中的字、词、句和整个篇章,从而从整体上领悟诗人所要表达的心志,而不是拘泥于个别的词句,机械地停留在字词或文句的表面而曲解了作者的原意,才是正确可取的读《诗》方法。

其实,在春秋战国之时,诸子百家引《诗》是普遍的现象,但是大多断章取义地用诗,拘泥诗句字义,这也是诗脱离乐的必然结果。然而从孟子的“论诗”中我们可以看到,“以意逆志”和“知人论世”说是对春秋以来流行的断章取义引《诗》方法的否定。

三、《孟子》引《诗》方式之间的矛盾

孟子的“论诗”主张,可以说是我国最早的说诗方法论,其开创之功自然不可被忽视。但是由于所处时代的复杂,他为了推行自己的主张,他的引《诗》也与先秦其他诸子一样,不乏断章取义穿凿附会,注重政治效用,引《诗》的主要目的是借以阐发他的王道仁政的思想。也就是说,孟子的“论诗”与“用诗”之间存在着矛盾。这一点在《孟子》一书中比较显见,如《梁惠王下》: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货。”对曰:“昔者公刘好货,《诗》云:‘乃积乃仓,乃裹糇粮,于橐于囊。思戢用光。弓矢斯张,干戈戚扬,爰方启行。故居者有积仓,行者有裹粮也,然后可以爰方启行。王如好货,与百姓同之,于王何有?”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色。”对曰:“昔者大王好色,爱厥妃。《诗》云:‘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爰及姜女,聿来胥宇。当是时也,内无怨女,外无旷夫。王如好色,与百姓同之,于王何有?”

这一段中总共引《诗》两处。前引诗句出自《大雅·公刘》,根据程俊英的《诗经注析》中所说,这首诗是“叙述周人祖先公刘带領周民从邰迁豳的史绩”,而这几句诗描写的是公刘率领周民经过周密的计划和准备之后,开始其迁徙行动,与文中所讲的好货完全无关。后引诗句出自《大雅·绵》,“诗从古公亶父迁到岐山叙起,描写他开国奠基的功业;一直写到文王能继承古公遗烈,修建宫室,平定夷狄,外结邻邦,内用贤臣,使周族日益强大”的诗,而这几句描写的是古公亶父偕同妻子太姜前往岐地查看建屋的情形,也与好色完全没有关系。可见,孟子并没有从整个篇章来把握作者之意,而是牵强的引用,借以阐述仁政之意。又如《滕文公上》:滕文公问为国。孟子曰:“民事不可缓也。《诗》云:‘昼尔于茅,宵尔索绹;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民之为道也,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及陷乎罪,然后从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为也?是故贤君必恭俭礼下,取于民有制。”

这一段中所引诗句出自《豳风·七月》,据《诗经注析》中所说,“这是一首农事诗,描写农民一年四季的劳动过程和生活情况。”这也与文中的“民之为道也,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完全没有联系。

可见,孟子的引《诗》并不是纯粹的文学审美活动,而是根据自己的说理目的,对所引之《诗》进行断章取义的摘取,有时甚至与自己的阐说完全毫无关联,所以说,孟子的“论诗”与“用诗”之间是存在着矛盾的。

总之,在先秦时期,引《诗》是一种普遍现象,孟子的引《诗》虽也不乏断章取义,但也可以说这是孟子说理的一个特点。我们不能过分指责他的断章取义,与其说是断章取义,倒不如说是对《诗》的另一种阐释,使《诗》富有了儒家特色。而其提出的“知人论世”和“以意逆志”说,更是影响深远,被后来之学者广泛接受,这一点是值得我们肯定的。

参考文献:

[1](清)阮元刻.十三经注疏[M].中华书局,1979.

[2]杨伯峻.孟子译注[M].中华书局,2008.

[3]洪湛侯.诗经学史[M].中华书局,2002.

[4]汪祚民.《诗经》文学阐释史(先秦—隋唐)[M].人民出版社,2005.

[5]程俊英,蒋见元.诗经注析[M].中华书局,1991.

[6](宋)朱熹四书章句集注[M].中华书局,1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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