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确看待汪国真现象对文艺发展的作用
2015-10-21张先军
最近,围绕着诗人汪国真先生去世的悼念活动,人们对汪国真诗歌的历史定位出现了大众热捧和专家冷淡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我们称之为“汪国真现象”。
汪国真诗歌曾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流行于大中学生读者群,当时大中学生阅读汪国真诗歌,可以说盛况空前。1990年汪国真的第一本诗集《年轻的潮》出版,首印15万册,几乎被粉丝们一抢而空。这本诗集后来加印到了60万册,盗版不计其数。4月26日凌晨,汪国真离世,终年59岁。深受其诗影响的七〇一代,在网络上发起了声势浩大的悼念活动。《人民日报》发表评论员文章《谁来点燃这一代人的青春》,认为:“回首往昔,汪国真们用或许浅近的笔触慰藉了一代青年人的心灵,那么今天的文化人又该以什么样的精神养分致这一代人的青春?这是汪国真的离世留给我们的深层思考。”
然而,对于这一现象,在知识界和诗歌界却有着截然相反的判断。有从现象分析的,如凤凰网《洞见》连续发表两篇文章:小说家、文化批评家马小盐发表《悼念汪国真的精神误区:青春追忆症与群善表演》,指出人们对汪诗的热捧只是一种青春追忆症与群善表演的需要,认为“汪国真诗歌,不但是无法直面现实、直面历史、直面创伤的社会迫切需要的心灵鸡汤,还是一碗抛洒给大众的喝了即忘的孟婆汤”。北京晨报副刊部主任唐山发表《九〇年代的汪国真迷思:幻灭背后是励志》,认为喜欢汪国真诗歌只是理想幻灭背后的精神安慰。
也有从诗歌价值看待汪国真现象的,认为就诗歌而言,“汪国真的写作,对中国当代诗歌惟一的作用就是阻碍”,是假诗(诗人欧阳江河);汪国真“是现行教育体制下的一个作文家而不是诗人”(诗人潘洗尘)。“海子死后,人们需要汪国真这样的哲思小语,就如同需要粉色的口红”,是“一件令人难堪的事情”,汪国真是“肤浅的诗坛流行歌手”(学者朱大可)。实际上汪国真在九〇年代取得了巨大的出版成功后,一直被排斥在主流诗歌界外,此后长期处于沉寂状态,直到其去世才又一次引起了人们对其诗歌的关注和讨论。据诗人、批评家唐晓渡回忆,当时他在《诗刊》做編辑,常能看到一个叫做汪国真的年轻人拿着作品到编辑部“请教”,“但大家看过他的作品后,九个编辑里没有一个重视的”,因为汪国真主动避开了当时的“文化热”。他不读尼采、胡塞尔、黑格尔,也不读布罗茨基、帕斯捷尔纳克,他主动避开了政治文化、哲学思想,以及20世纪世界诗歌生态。他就是希望将情感和想象用直白的语言表达出来(澎湃新闻网 徐箫《诗歌界为何对汪国真嗤之以鼻?》)。这种普通大众和专家学者对待同一作品的不同态度,引起我们思考“文学何为”的问题,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我们应该正视这一现象存在的合理性。
那么,我们应该如何看待汪国真现象对文艺发展的作用呢?我认为:
首先,汪国真现象是对近年来知识界主流文艺思潮忽视大众对文艺接受作用的一次拨乱反正。按照马克思主义文艺美学观,文艺具有“人民性”。文艺的“人民性”是指那种“根本不变化,或者变化得非常缓慢,然而却深深地打动任何时代的每一个人”的艺术作品的内在精神。马克思说:“人民历来就是什么样的作者‘够资格和什么样的作者‘不够资格的唯一判断者。”因而文艺是大众的,不是少数统治阶级的特权。毛泽东同志在《新民主主义论》中提出了建立“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文化”,并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指出“我们的问题基本上是一个为群众的问题和一个如何为群众的问题”,确立了“文艺为人民服务”的“大众文艺观”。我们认为,文艺大众化包含着文艺理论大众化。要坚持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大众化,“首先要彻底改变其只是少数专家学者‘专利的学术生态,要使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关于文艺问题的立场、观点和方法,从抽象到具体,从深奥到通俗,从被少数人理解和掌握到被广大人民群众理解和掌握,并转化为自觉的审美实践与物质实践”(赵凯《坚持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大众化》)。而近年来,由于知识界对马克思主义文艺观在文艺创作中的指导作用有意无意地淡化,过分强调了文艺的“去政治化”,虽然在市场经济条件下,由于网络技术的运用,人们的文艺创作获得了极大的自由,网络文学创作热情空前高涨,但在浮华式的“繁荣”中,人们看到太多的东西是:或者是“看不懂”的“愚人节”作品,或者是直接来自于床上、来自于厕所的“行为艺术”,或者是粉饰、伪造现实的“伪现实主义”盛行、“戏说历史”成风尚,或者是无意义的“一地鸡毛”之无聊渲染,或者是以丑为美、美丑不分,以听了让人恶心的“娘娘腔”去博取笑声,更有甚者,则是对残忍、猥琐的特殊嗜好,让人不忍卒睹。坦率地说,这种文艺“繁荣”了,轻者是浪费人们的宝贵时间,重者则是谋杀人们的心灵(黄力之《真善美是文艺繁荣的永恒之道》)。
对于这样的文艺现状,列宁早就作过批判,指出:“自由的写作,不是私利贪欲,也不是名誉地位,而是社会主义思想和对劳动人民的同情。不是为饱食终日的贵妇人服务,不是为百无聊赖、胖得发愁的‘一万个上层分子服务,而是为千千万万劳动人民,为这些国家的精华、国家的力量、国家的未来服务。”(《党的组织和党的出版物》)普通的劳动大众之所以是“国家的精华、国家的力量、国家的未来”是因为他们具有革命性,他们有着坚定的信念,深信能够推翻一个旧世界,建立一个新世界。在这种意义上,他们是乐观主义者,他们满怀希望看到了未来,而“他们这种希望恰恰是产生于环绕他们周遭的悲惨之中”。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普通大众能接受《平凡的世界》里主人公的坚强、奋斗和对美好生活的信念,这部杰出的现实主义力作一直传诵不衰,最近拍成电视剧又一次获得很高的收视率;也不难理解九〇年代大中学生能接受汪国真诗歌的清新、励志和浅显的哲思而不顾主流文学界对其冷落,因为他们能带给人们以希望而不是欲望、虽然通俗但不低俗。因为正确的文艺观是“用现实主义精神和浪漫主义情怀观照现实生活,用光明驱散黑暗,用美善战胜丑恶,让人们看到美好、看到希望、看到梦想就在前方”(习近平)。所以汪国真现象,作为一种客观存在的事实证明,“为大众”的文艺必定会得到大众的热捧,这也给文艺工作者提出了思考:用什么样的文艺思潮指导创作才是最符合客观现实的。
其次,也应该看到汪国真诗歌艺术上的不足对文艺发展的滞缓作用。我们应该明确,汪国真诗歌决不是中国当代新诗的标杆,汪国真诗歌在艺术创造上并没有为新诗的发展做出较大贡献。其诗意缺乏新的视野、表现手法陈旧、语言缺乏可供反复品味的内在张力、模式化、类型化等等,这些都是汪诗客观存在的不足。正如论者指出:“诗歌热”不是也不应是“虚热”(人民日报),不能仅仅因为具有广泛的读者群,而忽略诗歌创作持续向前发展的可能性。在热捧汪国真诗歌的受众中存在着一些非文学判断的因素,比如从众心理、站队心理、以汪诗为标准否定其他优秀诗歌的现象等等,对于这些我们也要加以警惕,防止出现非文艺判断因素侵入文艺评价而导致文艺发展的倒退,比如上世纪的农民诗歌大跃进现象。但汪诗的不足只是艺术上的不足,文艺需要发展,最根本的还是向什么方向发展,我们首先必须厘清错误思潮,强调“二为”方向,文艺创作才不致出现与人民群众需要脱节、与正确方向背道而驰的虚假的繁荣。
因此,我们应该看到,汪国真现象实质上是人民群众精神需求与落后的文艺思潮之间的矛盾,对落后文艺思潮进行拨乱反正将有利于文艺健康、有序、持续地向前发展,承认文艺的大众性,承认大众接受汪国真诗歌的合理性,并不断进行艺术创新,多出精品力作,弘扬和传播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才能更好地提升人民群众的审美观,使我们的文艺创作有希望无欲望、为大众接受而能提升大众的精神需求。因为正如列宁指出的:“艺术属于人民。它必须深深地扎根于广大劳动群众中间。它必须为群众所了解和爱好。它必须从群众的感情、思想和愿望方面把他们团结起来并使他们得到提高。它必须唤醒群众中的艺术家并使之发展。”(冯宪光《文艺人民性是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核心思想》)
作者简介:张先军,男,1970年代生,副教授。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邵阳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