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图 解图 说图
2015-10-21王慧元
王慧元
聚焦纪念馆工作,确切说是聚焦纪念馆讲解工作,不管由谁去阐述,也不管从那个角度去阐述,以及在什么样的时代和什么样的条件下去阐述,大概有一点非常相同,这就是万变不离其宗。“宗”是什么?说千道万,不外乎“读图、解图、说图”是也。
为何如是之说?具体理由何在?下面,我就把自己长期从事这项工作的一点思考和感受表述如下,以与同仁共勉。
一、读图时代
现在纪念馆工作,特别是纪念馆讲解工作,已越来越受到各级领导的充分重视。这不,从省文物局到市县相关部门,各种培训、比赛、选拔,年年举办毫不停歇。与之相应,馆际间合作交流时,更是一项主要内容。这真是再有趣不过的现象了,也真是一个特别有利于提升和推进纪念馆工作的方面。为什么能出现这样一种可喜局面呢?理由尽管可以概括出许多,如文博事业发展的要求,思想道德建设的需要,场馆建设对之的呼唤,各级党委和上级部门对之的重视等,但最根本的一条,还是我们已经进入了一个“读图时代”。当然,在展开这个话题时,需先行说明的是,“读图时代”这个词,开始出现时并不一定是褒义,也即对其的理解可能存在分歧。如世纪九十年代初,大概人们还多是从整个社会节奏变化的角度而言,多是从人们心态过于浮躁而言,甚至还是从相当一部分人很难静下心来读书研究问题的角度而言。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就是“读图时代”表征着一定的时代变迁、学习习惯的变化、以及从事各行各业的人接受一些非专业知识的节奏特点。而随着时间推移,人们对这个特定词语的理解,也越来越具有了一些正面的内容。特别是纪念馆人,今天再讲这个词,无疑,就更多的是自豪和亲切。理由:
一是纪念馆工作特点就是“读图”。今天,我们纪念馆人之所以不断呼吁要加强场馆建设、提升展览和讲解服务,道理再简单不过了,这就是:社会上有相当一部分人,由于工作分工和生活节奏的关系,已经很难再静下心来进行深入学习了,所以,以快餐式的方式对之进行引导,不失为一种行之有效的补救方式。因为,无论从纪念馆场馆建设、展览推出、讲解服务哪个角度而言,纪念馆工作都是围绕着“读图”二字进行展开和物化的。所以,“读图时代”这四个大字的终极体现,就是我们纪念馆事业的稳步推进,是我们纪念馆人的生逢其时。因为,纪念馆工作所强调的,我们纪念馆人所能贡献给社会的,无论什么时候,也无论贡献如何,都只是、也只能是各种物化了的“读图”――即场馆、展览、讲解。所以,要做一个优秀的无愧于“读图时代”的纪念馆人,当然,首先是要做好自身方方面面的“读图”基本功,其中,包括场馆建设和展览的改版与提升,更包括与之配套和相应的讲解。这是基点问题。
二是既然我们已身处“读图时代”,那么,我们的全部责任就是追求一種极具时代高度和时代内涵的“读图”效果。这是对展览的要求,也更是对讲解的要求。那么,什么是极具时代高度和时代内涵的“读图”呢?我理解首先是要有大格局,即从今天的时代高度出发,从中国梦我的梦出发,把展览放在一个关乎民族命运、国家命运的大格局中去读,放在一个敢于推陈出新的理论框架中去读,并由此读出理想,读出血脉传承,读出地域特色,读出一片令人神往的精神星空。而不是铺陈式的、堆砌式的、“白头宫女在,闲话说 宗”式的。我们说讲解有没有高度、有没有灵魂、以及正能量,这是关键。我想,这个问题,应该是我们每一个业内人员都孜孜以求和长久思考的问题。
三是与上述两方面相适应,做为纪念馆人,一定要把读图真正地做为一种学问来对待。前些年,可能令我们最苦恼的就是,有很多人,甚至包括我们某些业内的人,总以为展览有什么呢,就是把现成的能找到的图片资料堆起来呗。甚至有学者也这样认为。其实,展览以及展览讲解真还是一个很独特的学科及一种非常独到的学问,它同任何学科一样,要想取得成就,就非要非潜下心去不成。而关于这一点,我自己也还是在三年前参加省社科院和高台县委共同举办的《红西路军连环画》发行仪式上受到的启发,并在那一本细说这套连环画的专著中得到最初的一点认知。是啊!谁能把具体的展览和讲解当学问呢?应该是我们,也必需是我们。因为,只有我们,点点滴滴的倾注了心血才能将其视之为学问。我想,这方面,我们一定要大讲特讲,否则,不能一讲文博专家,就只历史文物方面的,而没有纪念馆方面的。结果,有时连评个象样点的职称都很难很难。这种现象一定要改变。虽然今天已经在改变,但还需要强调。否则,把大家搞得一点前程都看不到了,有什么意思?
二、解图功底
其实,展览也好、讲解也好,从一定意义上说,始终是一个大拙如巧和大巧如拙的问题。怎么作好讲解呢?我们一般通行的办法是培训和比赛。并且有些单位还规定,一等奖如何,二等奖如何。对此,我毫无疑义。当然,这也是一种提高方式。但问题在于,如果我们的培训提高仅限于此,那就太荒谬,太可怕了。因为,我们平时面对观众的起码是个把小时,而我们比赛用的时间大概只有七、八分钟。就象我们一生所吃的快餐,需不需要?当然需要。但如果顿顿快餐,那多吓人呀!肠胃受得了受不了不说,日子该是多么凄苦啊!其实,讲解也是一门学问,并且还是一种来不得半点虚假的学问。当然,若硬要一下子要求我们的每一位讲解员都能像大学教授和学富五车的专家一样,未免太不现实。但问题在于,你还真是要在我们这个“读图时代”,认真的面对观众个把小时呀。讲好个把小时的专门性学问,你总该有吧?这要求不过分吧?
当然,也有人以为只要背会讲解词就行了。是的,这的确是最初的要求,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但如果就把这样一种办法做为讲解员的基本,那就是大错特错了。其实,就像简单断定只要认字就有学问一样。二者可太有区别了。就像胡适先生说的有一分证据才能说一分话。更如王国维先生曾经说过的三重境界:第一重境界是“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第二重境界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第三重境界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要实现这一切又谈何容易?也许,许多人尽其一生也未必能达到。当然,这是说那些极致性的学问。个把小时该怎么把握?好像没人说过?但其实有人说过。记得两年前中央台就报导过西板坡纪念馆讲解员问不倒的故事。怎么问不倒呢?我想,这就是读书的功夫即解图功底吧。另外,好像还记得哪位哲人说过,凡读书必经有三重境界,第一是“能读懂”,第二是能做到“知人论事”,第三则是“立德立言”。容易吗?当然太难了。凡读书者,谁不觉“今是而昨非”,甚至一味地感慨“一篇读罢头飞雪”呢?而尤以“立德立言”的这重境界,古往今来,有几人呢?当然,包装出来的另当别论。而写到这里,我就特别想讲一讲史学家唐德刚先生,据说唐德刚先生在哥伦比亚大学任教时,给学生们讲课,一堂课四十五分钟,人家用手推车推着的书就不少于四十几本。不到一个小时,就不少于四十几本书。听听,这对我们都很有启发。可别小看就这个把小时,这里也是学海无涯学无止境啊。这也是有一桶水才能端出一碗水的道理。另外,我也特别敬佩最近热播的电视剧《平凡的世界》的作者路遥,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看过一篇他写的自述,其中就曾写道,在忘我的创作中,他曾一度劳累到了连手指都缰硬得伸不开了,为了继续写,他有时是把暖 里的开水倒在脸盆里让手指慢慢舒展。这世间事就是这样,没有耕耘哪来收获呀?
也许,或有人对我这种说法不以为然,或有人会对我们所从事的这种工作不以为然。但我觉得,不管怎样,既然从事了这项工作,那么,有两点就必需始终清醒。一是,我们从事的这个工作本就不需要热闹也不能热闹,热闹了,你就没法静下心来潜心向学。二是,真正的社会进步发展,历来也是需要分工的。既然分工,那么,大家的任务就是如何把自己份内的事情干好,也即把自己分工的事情干好。舍此无它。而由此说来,我们做为纪念馆人,讲解总是我们份内的事吧!学着人家挣钱当官那才让人笑掉大牙呢!所以,只有拼命的投入了。只有投入了,才说明你对这个工作是一种真正的热爱,才说明你对纪念馆事业有一分执着,也才能逐渐地培养起你对先辈的情感,并进而寻找到先辈们在那个时代条件下曾经有过的家国情怀。而只有拥有这一切,你的讲解才能有一种气场,一种兼具思想性、深刻性、生动性和感染力的效果。否则,以已昏昏,又怎能使人昭昭?
三、说图技巧
前不久,我正巧和南梁纪念馆的几位讲解员交流过,我说搞好讲解关键有三:第一是要有个很好的主线,第二条是要有一个非常清晰的逻辑关系,第三是把握好展览的灵魂。为什么这样说呢?记得,我当时是这样解释的,我说,这三方面是相互联系、相互烘托的。很好的主线和非常清晰的逻辑关系是展览的基调和讲解的基调,这方面要尽量做到须臾不能偏离。否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谁愿听啊!接下来就是讲出展览的灵魂了。这是最难也最讲究的地方。怎么讲出展览的灵魂呢?就是思想性、深刻性、生动性、趣味性兼顾。具体说,就是要在前者的基础上,不断地去搜寻和抓住每个单元的不同节点。怎么切入?怎么转折?说什么?不说什么?都应该处理好。另外,全部心血要放在如何调动每一位观众的原有知识储备上,而不一定是非要告诉他什么?真正好得讲解和好得讲解员,是要让观众在听讲解的过程中激发起他自身的兴趣,调动起他自身的知识储备。而最为极致的讲解是什么呢?就是要使观众在参观完你这个展览和听了你这个讲解后,能在以后的岁月中,把手头碰到的这方面书籍和文章拿起来读一读。
而怎么能做到这些并做好这些呢?记得我当时说过,要把一个单元的内容能讲三分钟也能讲三小时,要能把一组图片的内容能讲三分钟也能讲三小时,还要把一张图片的内容能讲三分鐘也能讲三小时。当然,这有点唬人,但也绝不是唬人。一开始肯定难。先从单元和组图做起,先要想办法找几个特别能吸引人的节点。然后,慢慢体会,体会多了,也就提高了,自如了。
为什么要把话说到这份上呢?这样说会不会是我这种干纪念馆工作太久了的人故弄玄虚的刁难大家呢?绝不是。因为正是一个讲解队伍中的老兵,在这方面还多多少少的有一些时间打磨和思考,所以,就特别想在业内交流交流。也许,开始时,这种交流连我自己也不太有底气,但正是思考久了,并且不同程度地做过些许试验,所以,就越发坚信那些说下去的理由。具体:就是一个再好的讲解员,一段再好的讲解词,并一个再好的展览,如果,即使把之打造成一种完美的结合,那么,效果也是难保长久。因为,一方面,哪怕你讲解词再好,再和展览配合的天衣无缝。但只要时间一久,问题就来了,一是因为时间久了,你自己就烦了,那种最初具有的感动也就慢慢的让岁月给消融掉了,而与之相应的那种情感氛围,即我们俗语所认为的气场也就无影无踪了。试问,这样,你还怎么打动和感染观众呢?靠技巧吗?当然行,但终归非长久之策。二是从审美角度讲,一个固定格式,时间一久,必然连听众也烦了。而有些观众和领导,可能一年到头还绝不是只参观一、两次展览。所以,这些因素必需考虑,否则,讲解工作就难以真正的提高。而这也恰恰是说图技巧说的关键之所在。
当然,要真正说清这个道理,还需辅之以一些个例解剖。如我第一次读唐德刚《袁氏当国》时,就曾被这种感觉给牢牢地抓住。说来简单,只是其目录前面的32张插图,只是这一张张插图下的平均不到六十字的解说,怎么就那么的不可思议呢,怎么就能把人给深深的震撼并使人五体投地的折服呢。于是,我忍不住一遍遍的研读,而研读的结果,就是他不管是图片的文字说明,还是后边的正文展开,其中,均有新意存焉,并极有深意存焉。如第一张袁世凯于辛亥革命爆发前回原籍坐在一溲小木船上钓鱼的照片。唐德刚写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袁世凯挟北洋六镇之军威,乘乱从清廷和革命军手中巧取了政权。图为自诩为‘洹上钓叟的袁世凯,在回籍养病期间,于养寿园中故作一副悠游林泉的模样”。第二张隆裕太后与侍候她的几个太监的留影,表述,“为了每年400万两的皇室优待费,隆裕太后终被袁世凯说动,同意让清帝逊位。图为隆裕太后(中坐者)与太监门在清宫御花园中留影”。第三张溥仪父子的照片,记录“1912年2月12日,清廷颁布宣统皇帝的退位诏书,正式宣告中国帝制政体结束。图为清朝末代皇帝爱新觉罗·溥仪(左)和其父摄政王载沣(右)合影”。想想,这该是多大的信息容量呀!再加上正文对之的剖析与描述,真是把自己研究所得和其研究过程中的所思所想与每一位读者进行真心倾诉。对此,我曾不止一次的思考过其中的奥秘,也曾不止一次的向各纪念馆同仁推荐过这种方式,甚至还在自己的讲解中做过一些不懈的尝试。如抗战展览,我就不断尝试着让每一次的讲解都避免重复,确切说是增加一些新的内容。而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促使着自己不断的去读去思考,并以此不断的拓展思路而寻求新的亮点和节点。记得,也正是通过这样做了,有时连我自己都对这个早已非常熟悉的展览不断有了全新的认识,甚至产生一种定要将其整理出书的冲动。
总之,讲解技巧说到底就是研究能力,最根本的是钻研技巧。什么时候,当我们充满信心并乐此不疲时、当我们不断达到哪怕是瞬间达到物我两忘的化境时,那么,就登堂入室了。一句话,说技巧也没技巧,最大的技巧就在于有无“只问耕耘,不问收获”的精神,也就在于有无那种“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态度,以及能否应了那句“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的古话。由此,恐怕不管是谁,最终,都会朝着那“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的目标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