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祭

千佛

九月初三，他在边关饮酒，风从四面八方刮来。有她在身旁，不觉冷。

16年前，江都市集，为一小块硬饼，他跟人疯抢。年幼瘦弱，只抢到了一顿胖揍。

“跟我回家吧，我做松香饼给你。”锦衣绣裳的女孩冲他笑，她的笑透着奇妙的璀璨。

他着了魔，跟她走进华屋高堂。她真的做松香饼给他，手艺不大好，煳味重还硬得嚼不动。她红了脸：“不好吃吧？”

他却将黑乎乎的饼咬去一大口，说：“好吃。”

这里是江都王府，她是郡主。郡主带回来的野小子，没人敢撵。江都王胡乱打发他跟府里的清客们学文，他却跑到侍卫长跟前长跪不起。

“你身子骨弱，学我的硬实功夫，不好。”

“吟诗作对根本不能保护郡主，更不好。”

此后，他成了寸步不离小郡主的小侍卫。十年，从追不上郡主的轻快步伐到瞬间到她身边，从能直视她骄傲的美丽到渐渐自知卑微不敢再多看她一眼，从岁月静好到平地起波澜。

江都王谋逆未遂，自杀。郡主不知情，免死，汉帝命郡主进宫。

去向帝都的车马队停在门外，他扶她登车，耳边炸开细声幽恨：“你在害怕什么，带我走啊！”他一震，抬头时，车帘深垂。她一路安静，他一路沉稳。也曾深夜潜行，接近熟睡的她，又悄悄放弃。他想他卑微如草，哪里配得上她的骄傲，能默默守护就知足了。

抵达汉宫，郡主被封公主的同时，要跟异族首领和亲。虚无的拳头实实在在地击过来，他心口一悶。

汉帝命人准备和亲的礼仪，问郡主还要什么。她望向他：“让他回家，我不要他做侍卫了。”

他屏住呼吸，无人的时候，才吐出一口疼痛的鲜血。

九月初三，他在边关饮酒。

漂泊多年，某夜，十里长街，笙歌喧嚣，他在月下孤影寂寂，心境出奇地平和。那刻，他终于懂了她真正的骄傲。她是不愿，不愿在边荒里的急速陨落被他看见，所以要他离开。不愿看着他小小年纪流落街头，所以要带他回家。

她喜欢他，比他深，比他久。他虚弱地退让，终于让她认命。

整夜，星斗皎皎。晨曦微露时，他又行影苍凉，身后是她高高的墓碑。九月初三，是她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