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开(外一篇)
2015-10-20张弢
张弢
梧叶飘黄的季节,清水依依的河畔,有一棵孤立了很久很久的树。树,目送秋光在彼岸,优雅地摆落一身华丽的叶子。落叶,火红,姿态轻盈地飘旋,轻轻地吻浮幽幽的流水,无声地向彼岸漂去。
树,默默地望着曾经嫩绿鲜活的叶子,在风雨的浸染下,一天一天,变换了容颜,一年一年,隽刻了相思,漂远。
叶子,在开始变冷的水面上打着旋,回望渐渐苍老的树,有种揪心的感觉。叶子,多想陪在树的身边,伴它一起走过寒冬,伴它一起抵御冰霜,伴它一起守望彼岸,不再孤单。哪怕雪欺,哪怕风打,也要选择凋零在树下,给它温暖,跟它一起沉睡。可是,树,总是在叶子最美的时候,用力将自己抖落,让它去看彼岸的花开,让它去滋养彼岸的爱。
叶子不解,曾无数次地问树,彼岸的花有多美。
树,总是微微一笑,很美。
叶子说,彼岸的花永远不会开在这里,难道你没有看见,此岸的花正娇媚。
树,淡淡地说,彼岸的花,是我心里的最美,我已看不到繁花。
叶子无奈,低声说,你已错过了青春最美。
树,听见了,眼里闪过莹光点点,在心底默语,我的世界里只能有彼岸的花。彼岸的花开了,我就幸福了,彼岸的花娇艳了,我就无悔了。此生,我只能为彼岸守望。
叶子知道,树,不怕春风拂撩,不惧夏风熏烤,不屑秋风无情,不畏冬风寒骨,只怕彼岸的花看不到秋叶的美,只怕彼岸的花体味不到此岸的心醉。
叶子心痛地说,年年,你只让我们漂去彼岸,悄悄曼舞在彼岸的花园,柔柔地化土成泥,成就它的花开一季又一季,难道就没有一句话要对花说吗。
树,已从青春走向耄耋,心也慢慢地累了,累到无力再去想风花雪月,累到在夜里都可以听见心碎的声音。可是,能说什么呢?树要说的话,彼岸的花知道;树要说的话,只能独对彼岸的花说啊……
叶子,携带树那火热的相思和一生无悔的爱恋,奋力地向彼岸漂去,漂向树的花前。
彼岸的花,又见对岸的树抖落的火红火红的叶子,笑了,笑出泪花涟涟。一滴一滴,滴落红叶;一滴一滴,都是对彼岸那棵执着守望的树——此生爱的亏欠!
叶子,脸上湿湿的。颤声问,花儿,你不幸福吗?
花坚定地说,不,我很幸福!我何其幸运,得拥此岸彼岸在我心不能承重之爱。只怕,此生,我注定辜负了彼岸的树。
彼岸的花抬眸,远远地望见对岸孤寂的树,凝神地在冬雪中守望。那身姿,是那么冰洁,那么伟岸,那么地令自己心痛,痛到心碎,痛到不能再陪树走过下一季叶落……
花深情地吸吮叶的给养,盛情地开放最后一季的灿烂。她要把此生最美,留在对岸树的怀念里!她要把此生最美,暖在对岸凄冷的季节里!
彼岸的花,在树的注目中,香碎风暖的天空,魂断寞寞苍穹……
树,依旧无语,遥望远天,泪流不止。他看见,花温婉地笑;他看见,花开在另一个国度,依旧美丽!
树,又是一年的枝繁叶茂。微风里,叶子对树呢喃,彼岸的花不在了,我终是可以陪在你身边了吧。树,轻语,彼岸的花,永远开在彼岸,你没嗅见那泥土的清香?那是她,在等我……
莫问花开几许
佛说:人心生就残缺,唯有寻得另一半才能得享温暖。若错过、失落,一生只得落寞度过。
然,世间有多少爱是在落寞里疼出温暖,有多少情是在孤寂里缺憾成完满,有多少念是在凄戚里滴血成书画,纵使百转千回,千回百转,终是走不出内心倾情的繁华。
跌落爱情里的人固守着自己的城池,别人进不来,自己不出去。你轻扣一下城门,城内已是风起云涌雨雪翻飞,瞬息冰冷一片刺目彻骨的晶莹。那纯净的一城寒白,是爱凋零的色泽,是情坠亡的温度,亦是流年的一个季节,一段生命里永不褪色的记忆。总有一种人,独喜这苍凉纯净的感觉,空守一座旧城往事,将打磨而过的时光坐穿坐暖坐妙曼。尽管花开人独立,依然对影赋诗句,尽管酌酒品淡然,仍甘静夜煮微澜,只因,当月光练白如水,当秋色静谧斑驳,那一颗争渡的心终会在极致的卑微里与灵魂碰撞出温婉的花,暗香盈盈……
在时光深处,就有这样一位藏传佛教万人景仰的活佛仓央嘉措,在那一天、那一月、那一年的经历中参悟,在参悟中歌道亦歌情,流芳千古。仓央嘉措,生于不受世俗烟火约束的宁玛派藏传红教,却被禁欲的格鲁派藏传黄教拥崇为转世喇嘛,从此,深居在恢弘诡谲而又幽冷的布达拉宫,他悲情无常的命运也由此拉开帷幕。他初尝爱情的甜蜜,却不得不在一切憧憬与浪漫嘎然而止时,在平凡和超脱间争渡,在信仰与自由间争渡,在入世和出世间争渡,在辗转与宁静间争渡。
倾听他那深情的低吟:“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不由令人叹惋!
人生,真的有很多时候是不由自己。
就如这仓央嘉措,在命运与使命面前,他只能将情深深地珍藏在心底,在时光里默默地祈佑心爱的姑娘;他走不近爱情,必须放弃苛求,带着淡淡的忧伤默然相爱,独自欢喜;他参透了世间万象皆虚幻,却独独不能用平和除去苦恋的酸涩;他那颗渴盼和爱人相依相偎的浓烈心愿,生生地隐藏在了淡然的禅意里,定格在不离不弃的怀想里,如此凄切,又是如此弥足珍贵的完美!他的诗,他的情,他的参悟,走过沧桑岁月沉淀成一个永恒不朽的传奇!
试问,情为何物,直教人倾其一生甘心与缺憾相拥抱,默默呵护内心的爱?金岳霖先生为了林徽因终生未娶,他一辈子都站在离林徽因不远的地方,默默关注她的尘世沧桑,苦苦相随她的生命悲喜,深刻永恒地怀想心中的爱。林徽因先他而去,他用心血书写的挽联“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经典成永恒!
同样,因为缺憾而谱写经典爱情的还有很多很多,如曾令世人瞩目的女油画家孙多慈在世俗与无奈中落寞地转身了,但却把徐悲鸿根深蒂固地种在了心里,并为徐悲鸿的辞世痴情地守孝三年;弗朗西斯卡“失约”地躲在车窗里痛楚地看着罗伯特失落离开,成就了《廊桥遗梦》;杰克在“泰坦尼克号”撞上冰山沉坠入海的危亡时分,把生存的机会让给了瞬然相爱的罗丝,哀恸天地的真情陪伴罗丝一生一世,亦感动着我们、鞭策着我们的灵魂……
世上,就是有这样一种人,他们一生都在爱的彼岸守望,如一棵静默苍老的树,无惧寒凉与落寞,向光,安然,敏感的神经末梢,触着流云和微风,悄悄地诉说心语,送去问候,窃窃欢喜。这种爱,在灵魂里,超越了时间,超越了距离,超越了婚姻,超越了相依相守。这种爱,无论是自此天涯不相问的缺憾,亦或是咫尺相对不言说的淡漠,在落英缤纷时刻都于心底深深地镌刻着牵挂与祝愿。这爱,于静默深处,优美地在心尖翩然起舞,或痛或暖,或轻或重。这爱,在记忆的河里,泛黄着诗篇,轻翻,连尘埃都会落泪。这爱,又似一杯蔷薇酒,倾进咽喉,散一阵凉风的清幽,细玩滋味,意态悠悠,宁醉不休。
原来,真爱无关是否拥有,即便是与缺憾相拥抱的爱,亦能在时光里温婉心灵!
因而,不要沉沦于一场遇见不能自拔,不要一度地抓住寒凉的冬走不出黑暗,不要在背弃与不善的爱里迷失自己,读懂他们的爱情故事,便会深谙:在梦里,等待一场姹紫嫣红的花事,是幸福;在阳光下,和心爱的人用灵魂对话,是幸福;在冷暖交织的岁月,守爱人安好,是幸福;在此生,莫问花开几许,有一分真切的爱在心湖澜光,同样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