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东偏北
2015-10-16符纯荣
符纯荣
罐子坪
北纬31度。川东偏北。
如果呼吸敞亮一点,它可以成为自己的王。
偏居一隅,适宜承受、忽略,适宜长出厚实情感、铜质光芒。
泉水之硬度,石头之柔软,草木之刚柔并济,可被酿成火焰之杂粮野稗,盈满顺理成章而又矛盾重重的玄机。
多少年来,祖先脚抵河流,背靠纬度,目光朝南:
一生的命运,仿佛与走在路上的自己,从未停止较劲。
一条弯弯绕绕的路,拴紧每一颗善良的心。
无论何时,风是健忘的书写者,时间安于无序。
从狗尾草摇曳的窗台望去:漫天星光,总会有一颗,撞上找不回却又甩不掉的某段前世。
比如昨夜秋风乍起,亲人用咳嗽敲疼窗扉。
比如油灯纤秀、摇摆,素朴的脸庞逐一浮现。
土家生活
1
土家屋檐:矮小。朴实。简单。
唯此,与这方田园的品格才更加贴近,胸襟才更加广阔。
2
刀耕火种,延续千年。
谁说不是对古老文明伟大的传承?
依山筑巢,傍水而居。
谁说不是对淳厚土地深情的恋歌?
3
一滴雨水跃落木格窗台,像土家妹子心里绽放的一句情歌,温润而缱绻。
某处屋檐下,肯定有一道相同的心事,被昨夜的雨水淋的透湿。
4
清晨。或浓或淡的炊烟,在峡谷中或高或低缭绕开来。
一阵薅草锣鼓跳出汉子雄性的喉咙,将生活的页面硬生生打开。
趁人不注意,一粒洋芋骨碌碌滚下山去,笔立的峰峦丝毫没有拦截的意思。
从东边山顶探出的日头,将通红的油彩涂上房顶、人面,涂上所有行动或静止的事物。
唯有汩汩流出岩缝的泉水不为所动。
它干净地流淌,坚守住生活纯度的底线。
5
一条羊肠小道,从山寨走出来。
阴雨,一路泥泞;日照,复又硬朗。
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从容面对山环水绕,聪慧的土家人从来不会走失。
往前:小路长成大路,大路架上钢轨、成为高速。
有人沿小路走出去,终究义无反顾地走回来。
正如一枚赶路的落叶,最后抵达的,恰是初始命定的起点。
6
夜里,家家火塘红了。
罐子饭、老腊肉的香味,一阵阵地,扑鼻而来。
一碗苞谷酒,一撮干腌菜,就能撵走一天的劳累,打出满足的饱嗝。
当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山里的粗茶淡饭就能做出幸福的味道。
旧日历
叠在一起的旧日子,一群纸做的刀锋——
在月光淬火的一刹那,亮出嗖嗖寒光。
雪花压过刃口。时光漏下的线团,慌张,惶惑,纠结成理不清头绪的刀鞘。
除此之外,春、夏、秋依次走过窗前。
清风明月唤醒的锈迹,力度隐忍,却又呵欠连连。
我记得截不住的闪电,为一根枯枝抽打出的浅白花朵;
我记得按不住的心跳,为一段旧事打开的细小缺口;
我记得挽不住的背影,为一张泛黄底片添上的前程未卜的理由……
人在前头行走,旧日子便一一重叠,跟在后面。
回头间,峥嵘偶露。
——被自己捅破的,恰是弱不禁风而反复掖紧的那根疼痛。
大雪封山
一枚落叶,与一场大雪不期而遇。
前程因此改变。
被改变的,还有这个世界无羁的爱。
在垭豁,我孤立无援。
风一阵阵呼啸而来,疾驰而去。多少飞奔的车轮,埋头赶着属于自己的路。
没有谁注意到我。
一粒锋锐的雪渣刮过脸庞,疼痛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大雪锁住路口,锁住一枚落叶的欠身礼让。
那村庄近在咫尺。
用安静,照看着我们被大雪锁住的、相同的单薄与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