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蝇王》:构筑荒岛上的利维坦
2015-10-14姜京秀刘辉
姜京秀 刘辉
【摘 要】《蝇王》所描绘的理性的民主社会与野蛮的专制社会之间的对立冲突、荒岛上秩序的瓦解与重筑均可参照霍布斯的《利维坦》予以解读。霍布斯关于自然状态、自然法、自然权利的观点以及社会契约的政治思想对挖掘《蝇王》的内涵具有深刻的参考价值。本文着重分析小说中的三个人物如何重建秩序,揭示出人性的弱点不仅需要自我约束更需要外部力量规范才能得以克服。
【关键词】《蝇王》;霍布斯;利维坦
0 引言
《蝇王》讲述了在未来的一场核战争中,一群男孩乘坐的飞机被击落到一座荒无人烟的孤岛。起初孩子们齐心协力,共建民主社会,后来被所谓的“野兽”困扰而逐渐脱离文明社会的道德规范,在危难关头被一位海军军官营救的故事。小说人性“恶”的主题与戈尔丁的二战经历和所处的冷战年代息息相关。核战争的阴影笼罩世界,人们不禁想到战争带来的直接危害和核战争爆发后幸存者的生存状态及战后该如何重建文明和秩序。国内外研究《蝇王》的文学评论众多,各批评家从女性主义、象征主义、神话原型、无意识理论、精神分析理论以及社会政治学说等角度解读其思想内涵。本文拟分析文中三个人物对重建秩序做出的努力——拉尔夫的民主社会、杰克的专制社会、海军军官的文明社会来印证霍布斯关于如何建立秩序、构筑利维坦的观点。
1 霍布斯的政治思想
在《利维坦》中,霍布斯这样描述国家和政府诞生之前人类的生存状态:由于人们这样互相疑惧,于是最合理的自保之道就是先发制人,用武力或机诈来控制他所能控制的任何人,直到他看到没有其他力量足以危害他为止[1]。这就是霍布斯眼中的“自然状态”:在没有出现一个能慑服所有人的共同权利之前,人们始终处于战争状态,并且是所有人对所有人的战争。人类社会的自然状态就是与和平相对的战争状态[2]。自然状态具有普遍性,在此范畴下,人们始终处于对死亡的恐惧中,生活贫苦、孤寂、没有保障。
小说中,少年们被困在荒岛上并失去了与外界的联系,他们逐渐脱离了人类文明及其规范制约并逐步迈入了罪恶的深渊,人性内心汹涌的恶欲暗流得到了空前释放。少年们对神秘“野兽”的猜俱,即对未知世界和死亡本身的惧怕;伙伴之间的自相残杀,是为满足私欲而以邻为壑;个人内心充斥着兽性与人性的冲突,如向来捍卫民主秩序的拉尔夫竟不自觉地加入了杀害西蒙的队伍并在事后竭力掩盖否认。这样一个四处充斥着矛盾的世界便是荒岛上的自然状态。
霍布斯认为,人们可以利用自然权利和自然法来规避自然状态。自然权利是人们按照自己所愿意的方式运用自己的力量保全自己的天性——也就是保全自己的生命——的自由;自然法是人们理性所发现的有利于寻求和平的诫条或一般法则[1]。既然如虎狼之境的自然状态如此骇人,人们便在理性的驱使下寻求有组织纪律的和平生活。但秩序的获得不是无偿的,而是通过订立一种契约,人们甘愿放弃原本享有的自然权利并把它交付给某一个人或一个集体。这个人(集体)能够把众人的意志化为一个意志,众人的人格统一为一个人格,众人服从他(某个人或集体)的意志和判断,如此订立的契约就被称为社会契约。契约一经生效便立即执行、无从反悔。这个人或集体即主权者,而像这样通过社会契约统一在一个人格之下的众人就组成了国家,自此诞生了一个强大的国家机器——利维坦。
2 构筑利维坦——回归秩序的努力
在《蝇王》中,拉尔夫、杰克和海军军官都曾为重建小岛上的秩序做出过不同性质的努力。拉尔夫建立的民主社会仿效成人世界,仁爱由余但威严不足,后被杰克用暴戾手段和阴谋权术所摧毁;杰克建立的专制社会暴政独裁过甚而怜惜不足,非但没能引领群体走上文明之路,反而极尽杀戮之事,置小岛陷于岌岌可危的困境。海军军官的这一形象则具备了构筑利维坦的双重基石——公正和权威,他在紧要关头遏止了岛上可能发生的惨绝人寰的悲剧,成功的挽救了无论是在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濒于毁灭的少年。
2.1 民主社会——沙滩上的小共和国
在霍布斯看来,能取得某种未来具体利益的现有手段就是一个人的权势,自然权势是原始的,它体现在身心官能的优越性,比如高贵的出身、卓越的臂力、出色的容貌等。小说伊始,戈尔丁便不吝对拉尔夫的赞美:他是海军军官的儿子,与生俱来地散发着某种镇定自若的风度,有着结实的身材、温厚的神色,举止优雅,乐观自信,这些条件无疑让大家在推举首领时让他占了优势。做了领袖的拉尔夫设想用他所了解的现代民主制度将小岛仿造成一个与外面文明社会平行的小共和国,小小政权的“宪法”是他手握的可以召集众人的海螺。对小共和国的全体公民来说,“听到海螺就集合”几乎成为他们除生存以外一致达成的第二共识。孩子们在拉尔夫的领导下和睦相处,采野果、搭帐篷、遇事开会举手发言、点燃篝火等待救援,起初的生活其乐融融。
由拉尔夫组织召开的大会类似于古希腊城邦的共和政体,他的初衷是建立一个制度规范、民意表决、均衡分工、各司其职的理想国。但在实际操作过程中,无论是定时开会、维持烟火信号、定点如厕还是搭建窝棚都半途而废,由少年们惰性混沌而成的私欲潮水将拉尔夫做出的种种努力冲击地支离破碎。数次出现的吹海螺召开会议的场景,可视作现代西方文明社会议会制的缩影,但在多次的“党派”争斗中,独裁逐渐战胜了民主,最初被大家所认可的“手持海螺才能发言”的规定被完全废弃。由此可见,没有强有力的制度保障和武力震慑,秩序的实现无从谈起。
拉尔夫最终也未能掌握住局势、把孤岛上的群体引向光明。他眼睁睁地看着猪崽子被杀,自已被围追堵截得无处可逃,代表科学和民主的眼镜和海螺也在混战中被摔得粉碎。文明被野蛮轻易征服,理性被非理性肆意压制,建立在社会秩序基础上的民主在专制和暴力面前显得如此脆弱无力。
2.2 专制社会——城堡中的集中营
霍布斯认为,在自然状态下,出于对死亡的惧怕,个体往往倾向于能够提供保护的一方。拉尔夫的民主社会最大的缺陷就是缺乏食物的稳定供给和武力提供的安全保障:孩子们终日野果充饥、食不果腹,不时受到野兽噩梦的萦绕。与此同时,拉尔夫所追求的被大人拯救的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愈加渺茫,生活惶恐不安。相比之下,杰克率领的狩猎队利用少年们对野兽的恐惧及对吃肉的向往来控制他们的行为。在没有大人的环境里,孩子们像疯长的野草,其中最疯狂的一棵就是杰克。一察觉到自己拥有的武力优势,杰克就率领狩猎队成功地上演了夺位篡权的戏码。在杀死西蒙和猪崽子之后,杰克身上最后的一丝人性泯灭得一干二净,为追杀拉尔夫竟不惜烧毁整座岛屿。崇尚暴力野蛮的专制派最终压倒了讲究秩序文明的民主派。
生活在恐惧中的个人为了寻求庇护,定然会倒向掌握强权的统治者,甘愿接受他的奴役以保全自身安危。曾在小共和国里表现散漫倦怠的成员在城堡部落里变得忠于职守、循规蹈矩,甚至在遭受体罚之后依然心甘情愿地服从杰克的领导。值得注意的是,小共和国曾率先提出用椰子壳盛水的制度因打水工的慵懒懈怠而不了了之,改由个人去溪边取水,而这一文明制度却在独裁野蛮的政权里复活了。杰克当了部落首领以后,成员们又恢复了用椰壳盛水的习惯。由此可见,只有严格执行的制度规范和高效的生产力才能维持一个“国家”的基本运作。尽管如此,这些残留的文明迹象仍不足以挽救这个嗜血暴政的独裁社会。
财富、荣誉、统治权或其他权势的竞争,使人,倾向于争斗、敌对和战争,因为竞争的一方达成其欲望的方式就是杀害、征服、排挤、驱逐另一方[1]。杰克原本是教会唱诗班的领队,自命不凡,当拉尔夫被确立为海岛领袖时,他虽然不满但在一时之间也无从剥夺拉尔夫的“合法”权力。权力先天没被划分清楚的后遗症,最初被摆脱大人世界的新鲜感所掩盖,但当孩子们因看守篝火和外出打猎发生争执时,拉尔夫与杰克的冲突迅速激化。杰克的私欲步步膨胀,他对拉尔夫赶尽杀绝,放的一场森林大火几乎摧毁了整个岛屿的生存希望。这群尚带着稚嫩面庞的孩童以“国家命令”、“政府行为”为辩护理由,向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们露出残忍天性,成了不折不扣的刽子手。燃起的熊熊大火将一个充满鸟语花香的乌托邦化为干柴似的焦土,这既象征着上天对少年道德缺失的惩罚,也标志着现实生活里理性对欲望、文明对野蛮、民主对暴政的溃败。
2.3 文明社会——船后的儿童乐园
军官形象被赋予了构建利维坦所需的公正与权威,他带来的文明社会才是荒岛真正意义上的利维坦。在紧要关头出现的海军军官无异于天神下凡,不仅救了命悬一线的拉尔夫,也救秩序于水火。军官背后的汽艇和士兵代表着文明的重返,他们的出现是这出悲剧的转折点,为阴郁泯灭的童心照亮了一盏暖灯。当军官询问谁是这里的头领时,杰克犹豫片刻之后,选择默不作声,缩回了已经迈出一步的脚;虎口脱险的拉尔夫站出来恢复了自己的首领权利。随后拉尔夫在烈火映红的海滩上嚎啕大哭,其余孩子被氛围所感染,更确切地说是由于外来者带给了他们重新披上文明的外衣的希望,因而对曾经的野蛮行径感到后怕,于是所有人都大哭起来,期冀用泪水洗脱罪名。“军官处在这一片哭声的包围之中,被感动了,有点儿不知所措。他转过身去,让他们有时间镇定一下;眼睛看着远处那艘漂亮的巡洋舰,他等待着。[3]”在此之前拉尔夫曾告知他有两个人被同伴杀害,于是他静静地等待着孩子们摘掉蒙蔽双眼的黑暗面纱,等待着他们的良知觉醒,等待着理性最终战胜兽性。
3 结语
人性中两种相辅相成的欲望在永恒的斗争,一端向理性的世界飞升,另一端向欲望的地狱坠落。人性的弱点不仅需要自我约束,还需要外部力量的规范。荒岛上的争战暂告一段落,而成人世界的冷战然在上演。谁来拯救他们,谁能给他们带来文明秩序,谁能帮助他们重建利维坦,这是戈尔丁向读者发出的振聋发聩的质问。我们应更多地关注人类的生存状态,更多地思索我们的未来该何去何从。
【参考文献】
[1]霍布斯.黎思复,黎廷弼译.利维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8.
[2]蒋超.论霍布斯《利维坦》中的国家学说[D].黑龙江大学,2014.
[3]威廉·戈尔丁.蝇王[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
[责任编辑:侯天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