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
2015-10-14张正旭
张正旭
杨花进城陪读后,总觉得自己男人脏。
男人在工地做小工,满头满脸浑身上下沾着水泥浆。杨花看着丈夫,再看看城市里穿着光鲜的男人,披金戴银的女人,然后把目光收到了一身寒酸自己身上,她恨男人。自己也是女人,身上没有比别的女人少一块肉,怎么自己享受不了别的女人优越呢?归根结底是自己男人没本事,挣钱少。
杨花男人在县城东北工地打工,吃住在工地,很少回到出租房住处。他很珍惜别人看不上眼的工地活。
有一次,因下雨停工,男人回到出租房,心像猫抓一样的痒痒,伸手去摸杨花,杨花不让他沾身,说他脏。他说,我在工地浴池洗了几遍,换了干净衣服。杨花说,你太脏,手上的茧子像刺扎人,身上散发着水泥味,我闻着就恶心……
其实,杨花的心被一个男人偷走了,在麻将馆认识的,是一个穿着名牌服装,细白的手戴着硕大的钻戒,抽着几十元一包的香烟,他善解风情,出言礼貌动听。这个男人经常和她打麻将。一来二去,两个人就勾搭上了。
那次男人走后,一直没有回到出租房。因为工地等待交付,需要加班加点赶活。
很快到了农历腊月中旬,下了一场大雪,由于预报通知,雪期要延续半个月,工地提前放假。结了账,男人披着一身疲惫和风雪回到了出租房,将装在内衣一沓的血汗钱交给杨花保管,这是他一年血汗结晶的收获。
杨花接过钱,很欢喜,她没有觉得钱很脏,还散发着男人体温香味。
男人交完钱,还得返回工地讨东西回来。
男人回来时,见杨花正在出租房内抱着头哭着。男人很吃惊地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哭?她抹着眼泪说,都怪我无用,你的工钱我怕放在屋里不安全,放在包里到银行存起来,不曾想到,我的包被贼划开,钱全部偷走了。说到了这里,哭得更伤心了。
男人先是一愣,仿佛脸上要挤出残留的水泥浆,心像刀一片片割下来,僵硬片刻,心里想,钱被偷,又不是女人故意的,心疼归心疼,哭了又不能把钱哭回来。于是,他伸出爬满茧子的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肩膀,先叹口气安慰说,别哭了,钱是身外之物。钱丢了,明年还能挣回来,身体哭坏了,再多钱买不回来。不就丢几个钱吗?就算我这一年给小偷打工,又如何?我只不过出点力气,流一点汗水,没有套走本钱……
男人越安慰,说得越轻松,杨花哭得越凶。男人不知所措,拿着毛巾给她擦眼泪。
很快,杨花只顾抽咽,肩膀一起一伏的迎合着外面鹅毛般落雪。
男人搓搓手,走了出去。
折腾好一阵子,杨花止住哭。她准备做饭。饭在锅内已经香了。她伸头朝外一望,男人正蹲在雪地边水龙头前洗菜。菜已经洗了好几遍了,他还洗着。她走了过去,听见雪地脚步声,男人抬头见她走过来,提醒说,小心点,下雪路滑,别摔跤。她没有理会男人提醒,把菜端起来,说,菜都洗几遍了,再洗就没有营养了。男人甩了甩红透了的手,红着脸憨笑,俺怕你说俺脏……
杨花听后,心像寒风裹着雪花飞舞,泪被呛得再次落了下来。
她急忙转身进屋内,她怕薄弱的身体承受不了天上落下圣洁的雪花。
杨花默默地坐在床上,看着空荡荡的床头柜,有一把利剑直刺她的心。
原来,今天男人刚走,那个老相好踩着雪花前来。
你男人呢?
到工地讨衣服去了。
现在不准欠农民工的工资,要不到钱,就找我。
钱一把现给了,血汗钱,怎能亏欠呢?
听到这里,老相好脸上旋转着得意微笑,点了一支烟,开了口,我今天是来问你借钱的,借给我五万。
杨花听后很紧张,忙答,我哪有钱借给你呢?我又不工作,儿子上学也花钱。
给你看一些照片,我想你一定借钱给我。说完,老相好打开手机里的图库,里面全是杨花他俩在一起鬼混光身照片。
杨花这下愣住了,心快跳到喉咙眼,肩膀起伏。
老相好说,我把这些照片洗出来,快递给你娘家和婆家,我看你还有脸回去?
这句话是致命一击。
杨花吓死了,又怕和老相好纠缠被男人回来撞见,战战兢兢地从床头柜子里拿出钱。
老相好一把抓过钱,揣进怀里,临走时还说,你家男人真没出息,一年才挣这点钱,沾脏了我的手。你找他,算是瞎了八辈子眼……
说完恶狠狠地将烟蒂扔到杨花脚下,在地上发出“吱吱”声。
杨花盯着地上熄灭的烟蒂,一股青烟扩散开,她仿佛看到了男人的工地,烟蒂像炙热的太阳,男人挂在无遮无掩的脚手架上,全身冒着热汗和喘息声。杨花的心随即滋滋一声。她抹了一把眼泪,抬起头,站起来迈开脚步,恶狠狠地将烟蒂踏碎,然后嘴角挑起一丝凄凉微笑,推开门,一头钻进飘雪世界中,朝派出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