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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早期洞窟分期及存在的问题

2015-10-12王惠民

关键词:洞窟石窟莫高窟

王惠民

(敦煌研究院 考古研究所,甘肃 敦煌 736200)

敦煌早期洞窟分期及存在的问题

王惠民

(敦煌研究院 考古研究所,甘肃 敦煌 736200)

学术界一般把隋代之前的敦煌石窟称为早期洞窟,莫高窟早期洞窟共有36个,西千佛洞也有若干早期洞窟。学术界将早期洞窟分为4期,该文对早期洞窟的分期研究进行了回顾,并对研究方法提出一些思考。

佛教考古;石窟分期;早期洞窟;佛教造像

URI:http://www.cnki.net/kcms/detail/65.1210.C.20151130.1225.010.html

【丝路文史研究】(主持人:杨富学)

一、引 言

2000年,资深石窟考古专家、敦煌研究院樊锦诗院长在《敦煌研究文集·敦煌石窟考古篇·前言》中将石窟考古分为六大类:

第一类:对沙埋土掩的遗迹和遗物进行科学的调查和发掘;第二类:石窟时代与分期的研究;第三类:石窟内容的调查研究;第四类:系统收集整理洞窟资料,编写记录性的考古报告;第五类:石窟专题调查研究;第六类:运用石窟实物资料,探讨研究石窟历史[1]2。其中,石窟时代与分期研究是石窟考古的重点,洞窟前后序列的排列是石窟分期研究的主要内容。

有具体开凿年代的洞窟是分期研究的重要标尺,但纪年窟数量有限,学者更多地要按洞窟形制、画塑题材与风格、历史背景等具体情况进行分期研究,排列出各窟时代的大致顺序,从而为进一步的研究工作提供较为准确的时代依据。

关于敦煌洞窟分期,夏鼐、宿白先生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曾有提及。1951年,夏鼐先生发表《漫谈敦煌千佛洞和考古学》一文,提出:“除了要掌握客观的现实,注意现实中的联系性以外,我们自然还要用分析的方法去研究。好几个洞子有修洞年代的题记。我们可以根据这些年代确定的洞子作为标准,将每一时代的特点提出来。千佛洞一共有四百多洞窟,从西魏到元朝一千多年,代有兴筑。我们要用比较法,将没有纪年题记的洞子,也都归入一定的时代中去,然后分析每一时代的特征。譬如洞窟的构造,神龛的形制(即龛外傍柱及拱额的形式),藻井的装饰,塑像的题材、姿态、服饰及作风,宝座及背光,壁画的题材、布置、作风及所用的颜色……等等,都可以作分析的研究。然后再综合起来,由历史的观点,看他们嬗变的痕迹。”[2]1962年,宿白先生在敦煌文物研究所作了《敦煌七讲》的学术报告,第二讲《石窟寺考古学简介》对洞窟分期研究提出了具体的方法①未刊,此据敦煌文物研究所1962年油印本。。

敦煌石窟自公元366年乐僔在莫高窟开窟至1372年元代占领敦煌,历时一千多年,敦煌石窟包括今莫高窟、榆林窟、东千佛洞、西千佛洞、五个庙等石窟,其中莫高窟就有窟龛492个,壁画4万多平方米,塑像2 000多身。敦煌石窟按朝代可分为十六国(统治敦煌一带的是前凉、前秦、后凉、西凉、北凉)、北魏、西魏、北周、隋、唐、五代、宋、沙州回鹘、西夏、元等11个时期。敦煌石窟分期主要按早期、隋代、唐前期、吐蕃、归义军、西夏等六个时期进行分期,到目前为止,除归义军时期(包括晚唐、五代、宋)的洞窟分期工作尚未开展外,其余五个时期都进行了分期。沙州回鹘洞窟大约可以与西夏洞窟合并进行分期,而元代洞窟数量很少,可不分期。关于敦煌石窟的分期涌现了大批研究成果②关于早期洞窟分期的论著主要有:樊锦诗、马世长、关友惠《敦煌莫高窟北朝洞窟的分期》,《中国石窟·敦煌莫高窟(1)》,文物出版社,1981年,该文又见于敦煌文物研究所编《敦煌研究文集》,甘肃人民出版社,1982年;李崇峰《敦煌莫高窟北朝晚期洞窟的分期与研究》(北京大学考古系1987年硕士论文),敦煌研究院编《敦煌研究文集·敦煌石窟考古篇》,甘肃民族出版社,2000年;赵青兰《莫高窟中心塔柱窟的分期研究》(北京大学考古系1987年硕士论文),敦煌研究院编《敦煌研究文集·敦煌石窟考古篇》,甘肃民族出版社,2000年;宿白先生也有关于早期洞窟分期的系列论文发表(详后)。关于隋代洞窟分期的论著主要有:樊锦诗、关友惠、刘玉权《莫高窟隋代石窟的分期》,《中国石窟·敦煌莫高窟(2)》,文物出版社,1984年。关于唐前期洞窟分期的论著主要有:樊锦诗、刘玉权《敦煌莫高窟唐前期洞窟分期》,敦煌研究院编《敦煌研究文集·敦煌石窟考古篇》,甘肃民族出版社,2000年。关于吐蕃洞窟分期的论著主要有:樊锦诗、赵青兰《吐蕃占领时期莫高窟洞窟的分期研究》,《敦煌研究》1994年第4期。关于西夏洞窟分期的论著主要有:刘玉权《敦煌莫高窟和安西榆林窟西夏洞窟分期》,敦煌文物研究所编《敦煌研究文集》,甘肃人民出版社,1982年;刘玉权《关于沙州回鹘洞窟的划分》,敦煌研究院编《1987年敦煌石窟研究国际讨论会文集·石窟考古编》,辽宁美术出版社,1990年;刘玉权《敦煌西夏洞窟分期再议》,《敦煌研究》1998年第3期;王惠民《敦煌西夏洞窟分期及存在的问题》,《西夏研究》2011年第1期。归义军时期洞窟分期工作尚未进行,未见相关论著。。

本文拟对几十年来的敦煌早期洞窟分期研究的成果与方法进行总结,分析敦煌早期洞窟分期研究存在的问题,冀有助于对敦煌早期洞窟作进一步的深入研究,并有助于整个敦煌石窟乃至全国石窟的分期研究。

二、宿白先生的早期洞窟分期研究

宿白先生是中国石窟考古的开创者,对新疆石窟、河西石窟、云冈石窟、龙门石窟等石窟都进行过深入研究,主要成果汇集在文物出版社1996年出版的个人文集《中国石窟寺研究》一书中。在敦煌石窟研究方面,他曾在1951年、1962年、1965年、1981年到敦煌考察,有多篇论文问世,1962年他在敦煌文物研究所的讲演稿《敦煌七讲》也是在敦煌学界和佛教考古界中广泛流传的一部未刊稿。宿先生关于敦煌石窟分期的已刊论文主要有《参观敦煌第285号窟札记》《敦煌莫高窟早期洞窟杂考》《莫高窟现存早期洞窟的年代问题》三篇③此三文分别发表在《文物参考资料》1956年第2期、《大公报在港复刊三十周年纪念文集》上册(1978年)、香港中文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学报》第20卷(1989年),均收录在个人文集《中国石窟寺研究》中,北京:文物出版社,1996年。引者按:文集将《参观敦煌第285号窟札记》在目录中和正文标题为《参观敦煌莫高窟第285号窟札记》。。

宿先生将莫高窟早期洞窟分为三期。1951年,宿先生到敦煌考察,而后于1956年发表《参观敦煌第285号窟札记》,文分六节,第五节“从第285号窟说到敦煌魏洞的分期问题”中将早期洞窟分为三期:“可以将敦煌魏窟(包括北魏、西魏和北周)归纳为三期:和第285窟相近的各窟如上面所列的第263号、第249号、第248号、第288号四窟以及第431号窟等共约十一二窟,属于中期;早于285号窟的如第 259号、第275号、第272号、第257号等共约六七个窟,属于早期;晚于第 285号窟的如第432号、第428号、第296号共约十个窟,属于晚期。晚期的下限是隋初。中期的下限约在大统十二年(公元546年)瓜州人张保率众在瓜州起义前后。如果初、中期的分界,可以根据菩萨服饰改变为‘褒衣博带’和统治者们戴上了‘笼冠’这二点(当然不是凡是中期窟都如此),那么,从这样的衣着在北方是自北魏孝文帝太和十年(公元486年)制定冕服制度左右才开始的这个事实来判定,就该在孝文帝太和十年左右了。至于初期的上限,我们估计大约和大同云冈第一期接近。”①《文物参考资料》1956年第2期,此据个人文集《中国石窟寺研究》,北京:文物出版社,1996年,第212页。此文列出十四五个洞窟,没有列出全部分期洞窟,如第三期洞窟是:“晚于第285号窟的如第432号、第428号、第296号共约十个窟,属于晚期。”只列出3个洞窟,其余大部分第三期洞窟有哪些,没有交代。1978年发表的《敦煌莫高窟早期洞窟杂考》一文列出较多洞窟,1989年发表的《莫高窟现存早期洞窟的年代问题》一文将268、272、275窟从他此前的第一期洞窟中单独列出,认为是最早一批洞窟(见表1)。

表1 宿白先生关于敦煌早期洞窟分期

关于最早的一组洞窟的年代上限,宿先生自己有不同的观点。在前揭1956年发表的《参观敦煌第285号窟札记》中提出:“至于初期的上限,我们估计大约和大同云冈第一期接近。”三十年后,他又往后推至云冈第二期。

1989年,宿先生发表《莫高窟现存早期洞窟的年代问题》(这里的“早期洞窟”是指莫高窟最早的一组洞窟),承认《敦煌莫高窟北朝洞窟的分期》一文提出的268、272、275窟为最早一组洞窟,但在时代上却将这组洞窟从前述云冈第一期往后推至云冈第二期:“莫高窟这组现存最早洞窟的许多特征都和云冈第二期石窟相似。”“云冈中部和东部的主要石窟,主要即第7、8窟,第9、10窟,第11、12、13窟,第1、2窟,第 3窟,属第二期,年代约在北魏孝文帝都于平城的时期,即公元471年—494年。”“莫高窟这组现存最早洞窟可以和云冈相比的,不是云冈第一期窟,最早只能对比到第二期的第7、8窟;比较合适的应是第二期的第9、10窟和第11、12、13窟,即云冈中部偏西俗称‘五花洞’的五个洞窟。”“莫高窟现存这组最早洞窟年代的上下限是:从接近太和八年(公元484)和太和十一年(公元487)起,至太和十八年(公元494)迁洛阳以后不久。”②香港中文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学报》第20卷,1989年,此据个人文集《中国石窟寺研究》,北京:文物出版社,1996年,第271、274、277页。这样的话,距离前秦建元二年(公元366)乐僔建窟已约一百二十年了。

宿先生的分期没有列出全部窟号,上述文章只能认为是他对敦煌石窟分期研究的初步构想,一些结论也是前后有所区别,如前述关于第一期洞窟的年代。另外,他对东阳王元荣开凿的洞窟也有不同的推测,1978年发表的《敦煌莫高窟早期洞窟杂考》一文指出:“从时间接近、规模较大、位置适宜等方面,全部分析了现存魏窟之后,我们考虑刺史东阳王所修那座大窟,大约不出第263、265、246三窟。……以上这三处魏窟,时间最明确接近刺史东阳王时期的是第263窟。第265和246窟露出的魏迹很少,主要是从窟的形制推测它们修凿的时间与第263窟相近,其中第246窟规模大,似乎更增加了它的可能性。总之,在这三座魏窟中,目前虽然还无法证实究竟哪一座是刺史东阳王所修的那一大窟,但东阳王所修窟在这三座之中应该是不误的。”③原载《大公报在港复刊三十周年纪念文集》上册,1978年,此据个人文集《中国石窟寺研究》,北京:文物出版社,1996年,第222—223页。1981年发表的《东阳王与建平公》一文未及东阳王窟①。1988年发表的修改稿《东阳王与建平公(二稿)》则否定了上述观点,新提出:“我们就有理由怀疑圣历《李君莫高窟佛龛碑》所记东阳王‘修一大窟’,或即今天的第249窟。”[3]155-173按:285窟有大统四年、五年(公元537、538年)纪年,敦煌研究院学者则多数认为285窟可能是东阳王窟,如贺世哲先生1986年在《从供养人题记看莫高窟部分洞窟的营建年代》一文中指出:“第285窟有可能就是东阳王窟。”[4]198

莫高窟第一、二期洞窟有一些因素与云冈石窟相似,宿先生在《莫高窟现存早期洞窟的年代问题》中提出:“如何判断谁影响谁呢?就要考虑双方的历史背景。……平城、敦煌两地在石窟方面的相似或接近,我们认为只能是云冈影响了莫高,即都城影响了地方,而不可能是相反。……既然可以判断施以影响的是云冈,那么,即可根据云冈有关石窟的年代推测莫高窟这组现存早期洞窟的具体年代了。”②

敦煌石窟早期艺术的来源存在“东来说”、“西来说”等观点。北凉时期河西地区佛教兴盛,石窟也有开凿,唐代道宣(公元596—667年)撰《集神州三宝感通录》卷中记载:“凉州石崖塑瑞像者,昔沮渠蒙逊以晋安帝隆安元年(公元397年)据有凉土三十余载,陇西五凉,斯最久盛。专崇福业,以国城寺塔终非云固,古来帝宫,终逢煨烬,若依立之,效尤斯及。又用金宝,终被毁盗。乃顾眄山宇,可以终天,于州南百里,连崖绵亘,东西不测,就而凿窟,安设尊仪,或石或塑,千变万化。”凉州石崖即今天梯山石窟,仍存北凉遗迹,河西其他地区也有北凉佛教遗迹。公元439年,北魏灭北凉,《魏书·释老志》记载:“凉州自张轨后,世信佛教。敦煌地接西域,道俗交得,其旧式村坞相属,多有塔寺。太延中,凉州平,徙其国人于京邑,沙门佛事皆俱东,像教弥增矣。”云冈石窟应该有北凉佛教艺术因素,敦煌早期石窟中存在与云冈类似的因素,就有二种可能:一是如宿先生所言,来自云冈的影响;二是可能就是北凉佛教艺术,敦煌早期石窟或许有北凉石窟,《敦煌莫高窟北朝洞窟的分期》即持后一观点。

北凉都姑臧即今武威,宿先生在前揭文中强调佛教艺术是“都城影响了地方,而不可能是相反”,敦煌在北凉时代受到首都姑臧的佛教艺术的影响就有可能,北凉石塔发现于今酒泉6座、敦煌5座、吐鲁番2座、武威1座,其中7座有北凉年号,风格统一,说明遍布北凉境内的北凉石塔受到北凉都城影响。但北凉石塔与早期三窟的关系如何呢?2000年,殷光明先生发表《从北凉石塔看莫高窟早期三窟的建造年代》,将早期三窟与北凉石塔进行了比较,认为:“敦煌莫高窟早期三窟中,第268窟的建造年代为北凉的牧犍时期,即公元433—439年之间;第275、272窟的建造年代在北凉末年至五世纪中叶,约在公元436年或北凉亡后至沮渠无讳逃离敦煌时,或在复法后的公元452—460年,但不会晚于北凉残余政权灭亡的公元460年。”[5]267他把268窟的年代范围定得比较窄(公元433—439年),而272、275窟则有公元436年、公元439—442年、公元452—460年等三种推测。在此之前,阿部贤次先生曾在1994年发表《北凉石塔与莫高窟早期三窟的年代问题》,指出:“北凉石塔和莫高窟最早的洞窟造像之间,既有风格的一致性,又有风格不同的差别,没有人可以证实或是摒除他们是同时期的作品。”[6]163

三、樊锦诗等先生的早期洞窟分期研究

1957—1959年,中国古典艺术出版社出版了一套敦煌文物研究所编撰的敦煌艺术分类画册,计划出版敦煌建筑(第1册,孙儒僩,因作者1957年打成右派,未出版)、敦煌彩塑(第2册,孙纪元,1958年)、敦煌图案(第3册,欧阳琳,1957年)、榆林窟(第4册,段文杰,1957年)、北魏(第5册,李承仙,1958年,实际上内容分为北魏、西魏)、隋(第6册,霍熙亮,1958年)、初唐(第7册,署名敦煌文物研究所③,1958年)、盛唐(第8册,署名敦煌文物研究所,1959年)、中唐(第9册,署名敦煌文物研究所,1958年)、晚唐(第10册,署名敦煌文物研究所,1958年)、五代(第11册,李承仙,1959年)、宋(第12册,冯仲年,1958年)、西夏元(第13册,万庚育,1958年)共13个专题,第1册因故没有出版,一共出版12册,共有壁画和塑像图版270余幅,发表论文约5万字,较为全面地介绍了敦煌石窟艺术,代表了当时敦煌文物研究所的学术水平。李承仙先生在北魏分册的简介《敦煌北魏的壁画》一文中指出:“第1图是第257窟(引者按:系第275窟之误)可能修建于前秦时代的壁画,作风古朴。”则提出第275窟为十六国洞窟之观点。由于第285窟有西魏大统四年、大统五年(公元538、539年)纪年,这套丛书在论及该窟时都定为西魏窟。孙纪元先生在彩塑分册的简介中提出敦煌石窟可能存在北周洞窟:“隋代享祚极短,而造像特多,风格也极不一致,其中可能有北周作品在内。”可见早在20世纪50年代末,敦煌文物研究所的学者已经将敦煌石窟分为十六国、北魏、西魏、北周、隋、初唐、盛唐、中唐、晚唐、五代、宋、西夏、元十三个时期。

1981年,樊锦诗、马世长、关友惠先生发表《敦煌莫高窟北朝洞窟的分期》,将早期36个洞窟分为四期,在学术界影响很大。

1.第一期

有3个洞窟:268、272、275窟。

268窟为禅窟,西壁开浅龛,塑交脚佛,南、北侧各开二禅窟,目前的编号是主室268窟,4个禅室各编一号(南壁西起为267、269窟,北壁东起为270、271窟),实为一个洞窟,因此多数情况下提到268窟即包含这四个禅室。272窟平面方形、穹窿顶,西壁开龛,龛内塑倚坐佛,窟外两侧各开一小龛,内塑一禅僧,北侧龛编为273窟,南侧龛未编号,2011年文物出版社出版的《敦煌石窟全集》第一卷《莫高窟第266—275窟考古报告》(下称“《莫高窟第266—275窟考古报告》”)编为272A窟。275窟窟外南侧存一小龛,现存壁画属于隋代,编为274窟。主室平面纵长方形、窟顶平顶,西壁不开龛,壁前塑交脚菩萨。272、275窟的窟形也是独特的,性质相当于殿堂窟。早期三窟编号和附属洞窟有 10个:267、268、269、270、271窟(268窟);272、272A、273窟(272窟);275、274窟(275窟)。

这一期三个洞窟的窟形、画塑题材都不一样,具有初创时期的特点,学者一致认为这一组洞窟是莫高窟最早的洞窟,但具体时代则有较大差别,有的认为是北凉时期,有的认为是北魏时期。在洞窟本身没有具体年代、洞窟以外没有太多可以参照的资料等情况下,上述观点具有很大的推测性。与西秦建弘元年(公元420年)前后建造的炳灵寺169窟,与在今吐鲁番、敦煌、酒泉、武威等地发现的14座北凉石塔相比,既有相似性,也存在着许多区别。由于北凉时期佛教兴盛,《敦煌莫高窟北朝洞窟的分期》一文将此三窟比定为北凉时期开凿,习称“北凉三窟”(确切的提法应该是“第一期窟”)。

对于第一期,宿先生的分期和樊锦诗等先生的分期相差半个多世纪,前揭《莫高窟第266—275窟考古报告》一书主要是第一期窟的考古报告,文字记录完整,图版清晰,为进一步研究提供了完整的资料。该书第七章《结语》中指出早期三窟的年代主要有北魏说、北凉说、西凉说,“第268、272、275三窟,尽管具备一系列共同特征,大体归属同期,它们之间的差异也是难以忽略的,甚至一窟之中呈现不同的面貌,某些因素已经导致对年代早晚的不同判断,至少没有充分理由断定三个洞窟是一次完成的,因此,对于第一期时代的认识,在学术上的复杂性显而易见,以上三种说法的主要论述中都还没有触及相关的问题。”①第一分册第254页。

2.第二期

有8个洞窟。以分期序列排列的第二期洞窟是259、254、251、257、263、260窟。另外,始建年代在第二期、但后代重修的洞窟有487窟(禅窟)、265窟(中心塔柱窟),这二个洞窟可供分期的因素不多,但洞窟形制、少量现存因素与第二期窟一致。

第二期窟最大的特点是除487窟为禅窟外,其余7个洞窟均为中心塔柱窟(259窟正壁为半个中心塔柱,为异形中心塔柱窟)。由于窟形一致、壁画和塑像的内容完整而丰富,这一期洞窟的特点比较明显,如第一期塑像都只塑一身、画出胁侍菩萨,而第二期是塑出主尊并胁侍菩萨,257窟还塑出天王;塑像的主尊除有第一期就出现的交脚佛、交脚菩萨、思惟菩萨外,还有结跏趺坐说法佛、结跏趺坐禅定佛、结跏趺坐苦修像等;壁画题材丰富,新出现白衣佛说法图、成对的尼乾子与鹿头梵志等尊像画,故事情节平列展开的沙弥守戒自杀故事、须摩提女请佛因缘、九色鹿本生等故事画等;第一期的飞天呈“U”字形,笨拙僵硬,而第二期的飞天双腿舒展,形像较大;《敦煌莫高窟北朝洞窟的分期》一文指出:第一期装饰图案少,只有单叶波状忍冬纹等,而第二期“出现了第一期所没有的龟背忍冬纹、双叶桃形连圆忍冬纹、叶形同向回卷的藤蔓分枝单叶忍冬纹、藤蔓分枝双叶忍冬纹、菱格几何纹、散点花叶等新纹样”。第二期造像中的人物挺直健硕,衣饰贴体,艺术风格沉雄厚重,颇为统一,与北魏前期中原石窟、造像碑、单尊像的艺术风格相一致。云冈石窟在这一时期开窟甚多,需要进一步作比较研究。

第二期洞窟无具体年代,《敦煌莫高窟北朝洞窟的分期》一文推定的时代是:“相当于北魏中期,大约在公元465至500年左右。”习称“北魏窟”,但北魏结束于公元534年,实际上是北魏中期窟(5世纪下半叶)。

3.第三期

有10个洞窟。即437、435、431、248、249、288、285窟,另外还有塑像不存、表层为宋代壁画的246窟,还包括附属于246窟的247窟、附属于285窟的286窟,此2个小龛均为人字披顶,平面方形,247窟长宽约1.3米,286窟位于前室西壁门上方,长宽约1.1米(笔者尚不知这些附属小龛的作用),而246窟主室进深10米、宽7米,285窟主室平面方形,进深和宽均为6.5米。在这10个洞窟中,有9个洞窟与宿先生所分第二期相同,只有247窟宿先生未提及。宿先生还认为263、265、432窟为第二期(相当于樊氏第三期),而《敦煌莫高窟北朝洞窟的分期》将263、265窟归于第二期,432窟归于第四期。

437、435、431、248、288、246窟为中心塔柱窟,285窟为禅窟,249窟为殿堂窟。第三期10个洞窟可分为二类:第一类洞窟有437、435、431、248、246窟,均为中心塔柱窟,内容多继承第二期洞窟,时代要早些;第二类洞窟有 249、288、285、286、247窟,出现较多新的题材和新的表现形式,甚至出现三皇(天皇、地皇、人皇)、四神(苍龙、朱雀、白虎、玄武)、伏羲与女娲等非佛教的汉文化题材,时代要晚一些。

第三期洞窟最大的特点是随着孝文帝改革,中原文化、南朝文化风行北魏境内,艺术风格大变,人物形像秀骨清像、褒衣博带,249、285窟可为代表。285窟有大统四年、五年(公元537、538年)纪年,根据《王夫人元华光墓志》,皇室成员元荣在孝昌元年(公元525年)或更早来敦煌担任瓜州刺史,卒年不详,最晚有具体年代的资料是永熙二年(公元533年)写经。但间接资料还可以将元荣活动年限再往后推一些,《周书》卷36《令狐整传》记载:“顷之,魏孝武西迁,河右扰乱,(元)荣仗(令狐)整防扞,州境获宁。”可见到孝武西迁之后,元荣仍为瓜州刺史,由此可推元荣之死不早于孝武西迁之年(公元534年)。《敦煌莫高窟北朝洞窟的分期》一文认为:“元荣死后,其子元康和其婿邓彦继为瓜州刺史,大约至大统十一年。……以第285窟为代表的第三期第二类洞窟的年代,无疑是在元荣一家统治敦煌时期,即公元525—545年前后。第三期中的第一类洞窟,保存着较多第二期洞窟的旧形式,新形式和新题材比重较小,因而在时间上第一类应较第二类洞窟略早,有些洞窟可能早到北魏晚期。”

石窟分期上,第三期窟的下限不按公元534年北魏分裂为标志,而是按敦煌实际历史发展为界标,《敦煌莫高窟北朝洞窟的分期》的下限是公元545年前后,前揭宿白先生《参观敦煌第285号窟札记》也认为“中期的下限约在大统十二年(公元546年)瓜州人张保率众在州起义前后。”

龙门石窟在这一时期开窟甚多,北魏造像碑遗存也很多,值得比较研究。但敦煌第三期洞窟的题材的丰富性、风格的多样性是其他石窟、造像碑无法比拟的。

4.第四期

有15个洞窟。即432、461、438、439、440、441、428、430、290、442、294、296、297、299、301窟。宿先生《敦煌莫高窟早期洞窟杂考》列出的第三期12个洞窟全部在内(但没有297窟、位于北区的461窟,432窟列入第二期)。由此可见,宿先生的第二、三期与樊先生等《敦煌莫高窟北朝洞窟的分期》的第三、四期高度一致。

第四期洞窟数量多,多数洞窟是殿堂窟,中心塔柱窟剧减,只有432、442、428、290窟等4个。塑像组合中开始出现弟子像,即由第二期、第三期的一佛二菩萨塑像组合(龛内只有佛像,菩萨像在龛外两侧)发展成为一佛二菩萨二弟子的塑像组合(弟子像在龛内主尊两侧,菩萨像在龛外两侧)。佛像的服饰从西魏时期的褒衣博带转变为较为简略、写实风格。天宫伎乐在第一期的272窟就出现,而后在第二期、第三期普遍流行,基本都是在栏墙上方独立的天宫中站立演奏乐器等,第四期则变化较大,没有天宫,伎乐侧身在宫墙上方飞翔,《敦煌莫高窟北朝洞窟的分期》一文指出:“第四期的天宫伎乐,除个别洞窟仍保持着‘天宫’的形式外,大多已不画天宫,只画出由方形花砖构成的凹凸凭台,中原汉式装束的伎乐天在上方凌空飞翔。”

第四期洞窟较多,李崇峰《敦煌莫高窟北朝晚期洞窟的分期与研究》一文将这15个洞窟细分为三期,窟号序列与《敦煌莫高窟北朝洞窟的分期》所列出的基本一致:432、461、438窟为第一期窟,公元546—560年;439、440、441、430、442、428、290、294、296窟为第二期窟,公元 560—574年;299、297、301窟为第三期窟,公元578—584年。

宿先生将早期洞窟分为三期,后来又从第一期中单独列出268、272、275窟作为最早一组洞窟加以研究,则可以认为第一期剩余的洞窟为稍晚的一组洞窟,这样,宿先生实际上将早期洞窟分为四期,在洞窟号上与《敦煌莫高窟北朝洞窟的分期》高度一致,这也说明二家分期研究的结论基本是一致的(见表2)。

表2 宿白分期、樊锦诗等早期洞窟分期对照表

四、早期洞窟分期研究方法的思考

敦煌莫高窟早期36个洞窟中,只有285窟有具体纪年,其余洞窟的年代需要通过对洞窟内的绘塑题材与风格、洞窟以外的佛教造像、敦煌历史等多种资料来进行分析,排列出大致前后序列。《敦煌莫高窟北朝洞窟的分期》将洞窟分为四个时期,资料调查工作做得相当仔细,从洞窟形制、画塑题材、艺术风格等多方面进行排序,所得出的结论基本上都站得住脚,是敦煌石窟分期研究中做得最好的一例,堪为经典之作。在宿先生系列论文和《敦煌莫高窟北朝洞窟的分期》一文的基础上,我们将石窟分期研究的方法归纳为以下几点:

(一)立足分期洞窟,完整收集资料,进行分类排比

《敦煌莫高窟北朝洞窟的分期》一文指出:“我们探讨这批北朝洞窟的分期,是通过对洞窟的形制、塑像、壁画、装饰图案等项进行分类排比,从中分析它们各自在内容和表现形式上的差异、变化,以及它们之间的共存关系,以探求其发展和演变的过程。”

遗憾的是,发表的《敦煌莫高窟北朝洞窟的分期》只是分期研究的纲要和结论,我们没有见到塑像、壁画、装饰图案等项的分类排列表。资料排列是石窟分期的核心,这些资料应该完整发表。樊锦诗先生2012年2月10日告知笔者,当时发表时出版社要求字数限在9千字以内,无法发表更多图文,我们期待作者有机会发表一个完整版的《敦煌莫高窟北朝洞窟的分期》(作者之一关友惠先生2014年9月告知笔者,一些调查资料他还保存着)。也就是说,石窟分期只配一些零散的插图只是加深一些印象,但没有太多的说服力,推导过程所使用的洞窟的形制、塑像、壁画、装饰图案等序列资料应该以证据的形式发表,而不是以插图的形式点缀。在所有的敦煌石窟分期文章中,李崇峰《敦煌莫高窟北朝晚期洞窟的分期与研究》、刘玉权《敦煌莫高窟和安西榆林窟西夏洞窟分期》有较为详细的排列表。

在洞窟形制方面,洞窟分期除了关注禅窟、中心塔柱窟、殿堂窟等典型窟形外,我们还需要注意将主窟和附属窟结合起来考察,如:272窟前室南北两侧各开大小大致相同的小龛,距离地面约0.8米(北侧一龛编为273窟,残高0.8米、宽0.7米、进深0.4米,内塑禅定僧一身,头披巾。南侧一龛未编号,《莫高窟第266—275窟考古报告》编为272A,龛内残高 0.8米、宽 0.7米、进深 0.4米,西壁前残存禅定像一身,头部毁,应也是禅定僧)。275窟前室西壁南侧开一龛(274窟,高1.3米、宽0.9米、进深0.7米,人字披顶,西壁开龛,现存隋代壁画,北侧坍毁,是否开窟不明)。285窟前室西壁门上方开一小龛(286窟)、前室西壁门北侧开一小龛(287窟,现存壁画为初唐绘制,宿先生认为与285窟同时开凿)、前室西壁门南上方也有一龛(现存隋代壁画,是隋代新建、还是西魏原建,待考)。246窟前室西壁北侧也开一小龛(247窟),前室开小龛属于洞窟形制的一部分,宿先生在《参观敦煌第285号窟札记》中分析287窟时说:“第273号窟是属于第 268—272号这组僧房群的禅僧龛,因此,怀疑此第287号窟原来也是第285号窟的附属禅窟,初唐时始被改为一独立的小窟。”①《文物参考资料》1956年第2期,此据个人文集《中国石窟寺研究》,北京:文物出版社,1996年,第213页。这些附属小龛的功能有待进一步考察。

488、489窟是北朝另外两个重要洞窟。宿、樊两家分期都没有提到488、489窟。

488窟当初与487窟并列,现在与487窟北壁东起第一龛相通,两窟之间仅0.3米。东壁毁,人字披顶,南北4.2米,人字披顶至西壁2.2米,地面距人字披最高处约2.4米,北壁东侧距地面1.6米处开一敞口龛,龛口高0.5米,龛后部高0.45米,进深0.5米,宽1米,此小龛最有可能用于放置油灯诸物品,故应该是僧房窟。487窟属于禅窟、488窟属于僧房窟,是一组洞窟。樊氏分期将487窟归于第二期,则488窟也属于第二期。

489窟在早期三窟(北凉三窟)正下方,距离现在地面下方约6米处,主室平顶,东西进深2.6米、南北宽3.3米、高2.3米,全窟无画塑,只有北壁西侧近窟顶处开一宽0.6米、高0.4米、深0.4米的小龛,此龛距离地面约2米,位置、功能与488窟是一样的,也是僧房窟。

在细节上,对于一个洞窟的开凿年代与内容也需要作大量的调查与分析。以285窟为例,285窟的纪年题记位于北壁,而宿先生早在20世纪五十年代在《参观敦煌第285号窟札记》一文中就指出,该窟年代非一,可能先绘西壁、次绘余三壁部分和窟顶,最后补绘北壁七铺佛像并供养人像,“大约在石窟凿成以后,首先绘制了西面一壁、过了一个时候又补绘窟顶和南壁、北壁和东壁,而东壁和北壁上方包括前引比丘辩化、滑黑奴所造佛像在内的七铺佛像,似乎又比窟顶和南壁略晚一些。”②《文物参考资料》1956年第2期,此据个人文集《中国石窟寺研究》,北京:文物出版社,1996年,第210页。2001年,马世长先生发表《交汇、融合与变化——以敦煌第249、285窟为中心》,也涉及285窟年代问题,指出:“285窟开凿出窟形后,首先绘制妆銮正壁,故而正壁壁画和塑像均极协调。南北壁壁面也已涂敷土红底色,不知何故工程突然停顿。后来绘制壁画工作继续进行时,其余壁面则改用白色为底色,同时使用新的画法画完全窟。得出这一推论的依据是,在北壁壁画西端表层壁画下,有土红色涂层,色泽与正壁一致。”③载巫鸿主编《汉唐之间文化艺术的互动与交融》,北京:文物出版社,2001年,第307页。按:2000年,笔者跟随马世长先生参观285窟,马先生指示我们要注意南壁西侧释迦多宝佛的佛座东侧一处剥落处露出底层的土红色,故此文提到的“南北壁”“北壁”,应是南壁之误。但其他剥落处笔者仍无法看出是否有底层,如东壁和南壁之交的残破处较大,就没有发现有双层痕迹。两位先生都认为285窟壁画时代不是同时代的,开凿时间要早于大统四年、五年(公元537、538年)。如果285窟其他壁画比纪年题记要早,此窟更有可能是东阳王元荣开凿的洞窟。

(二)收集分期洞窟之外的相关资料,进行比较,提高分期的可靠程度

《敦煌莫高窟北朝洞窟的分期》一文指出:“为了判定第一期石窟的时代,显然还需要将本期洞窟的若干特点去和已知有较明确年代的材料进行比较,例如和云冈石窟的第一期作比较,同时也和炳灵寺、新疆等地文物对照比较。”在第一期洞窟分期中,在窟形、塑像风格、飞天形象等方面与云冈石窟早期洞窟同类题材进行了比较;在供养人服饰方面与炳灵寺建弘元年(公元420年)前后、北凉石塔、新疆墓葬中承平十三年(公元455年)沮渠封戴墓的供养人服饰进行了比较。

遗憾的是,这一必须要做的工作在后面北朝三期洞窟分期中被忽略,后面三期完全没有与莫高窟以外的相关资料进行比较①后面三期唯一与分期洞窟之外进行比较的是第三期285窟女供养人像服饰与顾恺之(公元348—409年)《洛神赋图》的女神服饰进行比较,而285窟建于538年顷,时间跨度有150年左右,世俗服饰与女神服饰是否可以比较也值得再思考。。没有注意到与河西诸石窟、中原地区石窟以及敦煌博物馆、酒泉博物馆、甘肃博物馆收藏的单体造像和造像碑中的北朝造像等资料进行比较。如1965年3月在125—126窟前发现的北魏太和十一年(公元487年)刺绣就是一件重要参考资料,敦煌文物研究所(敦煌研究院前身)《新发现的北魏刺绣》一文在分析这件刺绣年代时,仔细与莫高窟251、259、260等窟和云冈9、11、18等窟进行比较,发现类似的因素,判定刺绣上的“十一年”就是太和十一年[7]。如果利用这些资料,对判定莫高窟251、259、260等窟大致年代是有帮助的。遗憾的是,《敦煌莫高窟北朝洞窟的分期》没有提到这件刺绣。

宿先生在这方面则有分析,如他在1978年发表的《敦煌莫高窟早期洞窟杂考》一文在论及北周窟时就把敦煌石窟与响堂山石窟、麦积山石窟进行比较:“莫高窟原定的后期魏窟如第428、430、438、442等窟和原定早于第 302窟、305窟的隋窟如第290、294、296、299、301等窟,造像头大身短,面部方圆而平,与其前的清瘦体态迥然有别,褒衣博带式的服饰也逐渐消失,取代的是多层次的衣摆宽大的大衣,这种佛像,在中原,无论河北的响堂和甘肃的麦积,都属于齐、周时期的作品,因而,有理由怀疑上述诸窟是北周窟。”②《大公报在港复刊三十周年纪念文集》上册,1978年,此据个人文集《中国石窟寺研究》,北京:文物出版社,1996年,第219页。

1987年,李崇峰先生完成其在北京大学考古系的硕士论文《敦煌莫高窟北朝晚期洞窟的分期与研究》,将第四期洞窟细分为三期,就方法而论,该文资料收集完整,并进行较详细的排列,注意敦煌在北周时期的历史背景、佛教背景。但敦煌以外的资料尚需要进一步加强,如该文提到:“笔者对莫高窟隋代以前诸窟进行了全面考察,发现以428窟为代表的十几座洞窟,造像面相方圆、头大下肢短、形体丰壮,与前期清瘦体态,如第285窟佛菩萨像,迥然有别;褒衣博带式的服饰也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多层次的下摆宽大的大衣。这种佛像,在中原,无论是响堂、安阳,还是麦积、须弥,都属于齐国(引者按:这段文字引自宿先生《敦煌莫高窟早期洞窟杂考》,“齐国”应该是宿先生所提到的“齐、周”)时期作品。因此我们有理由怀疑上述诸窟是北朝晚期,即北周时所造。”[1]31但该文并没用把这些洞窟造像与响堂山石窟、安阳石窟、麦积山石窟、须弥山石窟等北齐造像进行比较。

敦煌以外的十六国至北周期间的佛教石窟、造像碑、单尊像很多,尽可能多地收集这些资料,比较与敦煌早期洞窟的异同并分析其原因,是需要重视的一个研究方法。特别是位于河西走廊的武威地区天梯山石窟(现存18窟),张掖地区金塔寺石窟(现存2窟)、下观音洞(现存1窟)、马蹄寺千佛洞(现存北朝5窟)、童子坝石窟(现存3窟),酒泉地区文殊山石窟(北朝洞窟10余窟)、昌马石窟(现存11窟)等石窟,存在大量十六国、北朝时期石窟。敦煌早期洞窟分期研究没有将敦煌石窟与其他北朝石窟、特别是河西石窟进行比较研究,这是很大的缺陷。河西石窟早在20世纪五十年代就有较详细的调查报告③史岩《酒泉文殊山的石窟寺院遗迹》,《文物参考资料》1955年第2期;史岩《散布在祁连山区民乐县境的石窟群》,《文物参考资料》1956年第4期;史岩《凉州天梯山石窟的现存情况和保存问题》,《文物参考资料》1956年第7期;甘肃省文物工作队《马蹄寺、文殊山、昌马诸石窟调查简报》,《文物》1965年第3期。。20世纪九十年代暨远志、张宝玺、杜斗城三位先生的研究最为详细。1996—1997年,暨远志先生发表《酒泉地区早期石窟分期试论》《张掖地区早期石窟分期试论》《武威天梯山早期石窟分期试论》诸文,对河西石窟作了较为详细的调查与分期研究。他认为河西石窟只有天梯山有5个北凉石窟(1、4、16、17、18窟),其余早期石窟一律判定在北魏时期①三文载《敦煌研究》1996年第1期、第4期,1997年第1期。。1994年,张宝玺先生发表《河西北朝石窟编年》,认为天梯山石窟等石窟均没有北凉石窟:“蒙逊时代所斫的洞窟已不存在,可能毁于地震,现存洞窟都是北魏以后的。金塔寺、千佛洞、文殊山等石窟也是北魏始创的石窟群。”[6]2521994年,杜斗城先生发表《关于河西早期石窟的年代问题》,认为河西地区早期石窟多数是北凉时期开凿,关于敦煌石窟,他指出:“笔者在这里所说的莫高窟的早期洞窟是指现在被敦煌研究院编号为第 268、272、275、259、254、251、257、263、260、487、265、437、435、431和248等一批石窟。上述诸窟,除个别洞窟可能为西凉或更早时代的作品之外,其余皆应为北凉时代所开。”②《敦煌学辑刊》1994年第2期,此据个人文集《北凉译经论》,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1995年,第157页。他所列出的洞窟序列与《敦煌莫高窟北朝洞窟的分期》完全相同,但属于《敦煌莫高窟北朝洞窟的分期》第一期全部3个洞窟(268、272、275窟)和第二期全部8个洞窟(259、254、251、257、263、260、487、265窟)、第三期的前4个洞窟(437、435、431、248窟),他的观点与暨远志、张宝玺二先生的观点形成鲜明对照。

收集敦煌以外的相关资料也是北朝以后各时代洞窟分期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如在考察敦煌回鹘洞窟时,就必须关注高昌等地的回鹘佛教图像;西夏洞窟的分期需要关注黑水城等地的西夏佛教图像。

(三)洞窟的分布是分期的一个参考

莫高窟开窟一般从崖面中部向两侧延伸,某期洞窟左右可能是上一期洞窟。如《敦煌莫高窟北朝洞窟的分期》在分析第四期时指出:“就洞窟位置看,许多第四期洞窟同第三期洞窟比邻,第四期的第294、296、297、299、301诸窟,与开皇纪年洞第302、305窟南北连接。”云冈石窟更加规整,早期窟为相连的“昙曜五窟”(16—20窟);第二期主要是1—3窟,5—13窟;第三期主要是4、14、15窟③宿白《云冈石窟分期试论》,《考古学报》1978年第1期,此据个人文集《中国石窟寺研究》,北京:文物出版社,1996年,第76-88页。。

莫高窟是否存有十六国时期洞窟,是学者非常感兴趣的一个话题,由于资料匮乏,目前只有一些推论。但学术界公认268—275窟这一组洞窟为敦煌最早的洞窟,从崖面分布看,这组洞窟正位于崖面的中央地段,向南是第二期、第三期洞窟,向北崖面有一个地震造成的大缺口,紧邻275窟北侧的是456窟,底层露出隋或北周千佛画。最新对早期三窟进行了碳十四测定,年代约在公元430—540年之间,其中268窟窟顶西侧裂缝地仗草屑(BA05583)年代最早,可能是公元330—440年之间[8]338-339。由此推测,268窟为乐僔、法良窟的可能性是存在的,268—275窟为十六国时期洞窟也是有可能的。贺世哲先生考察268窟时发现该窟包括三层,外表为隋画,中间是北凉画,最底层是素壁,他推测:“这一组专供禅僧坐禅修行的洞窟有一段时间仅涂成白色的素壁,没有绘画,其时代可能正与乐僔、法良的时代相当。他们都是从东边来的禅僧,编为第267至271号的洞窟,或许就是他们哪一位当年用过的禅窟。”[9]197

(四)历史资料是石窟研究的重要参考

早期36个洞窟中,虽然只有285窟有具体纪年,但还有一些洞窟的年代可以根据历史资料来判定,如北周瓜州刺史李贤(公元562—564年任瓜州刺史)、北周瓜州刺史建平公于义(公元565—576年任瓜州刺史)在莫高窟都有开窟资料可循,他们当瓜州刺史的时间也大致可考,目前一般把他们的功德窟比定为290窟、428窟。

290窟为中心柱窟,主室进深5.5米、前部南北宽4.4米、后部宽5.5米。向达1947年发表《西征小记》,曾记录该窟有北魏正光年号,指出:“北壁壁画下发愿文已漫漶,而‘时正光年’诸字犹隐约可见。莫高窟诸窟题识年代无早于此者。”④《大公报》(上海),1947年3月12日,此据向达论文集《唐长安与西域文明》,北京:三联书店,1957年,第361页。1951年,宿白先生在《莫高窟大事年表》沿用其说:“520—524。北魏正光年间兴造敦煌文物研究所编第290窟。”[2]222但在1956年《参观敦煌第285号窟札记》一文中没有提到此窟,似乎对这条正光题记已有怀疑,而后在1978年《敦煌莫高窟早期洞窟杂考》一文列入第三期。敦煌研究院学者认为此窟为北周窟,正光题记不能证明此窟开凿于此时,1986年,贺世哲在《从供养人题记看莫高窟部分洞窟的营建年代》一文中详细分析了290窟正光题记:

我们这次校勘过程中,再次仔细观察,虽然“正光“二字隐约可见,但书写在发愿文的中间偏后,不是一般署造窟年月的地方,似属对往事的追述。再从此窟的艺术风格来看,无论壁画或塑像,都类似北周诸窟的风格。因此,我们这次没有把这个“正光”年号作为判断第290窟建窟年代的依据①贺世哲《从供养人题记看莫高窟部分洞窟的营建年代》,载敦煌文物研究所《敦煌莫高窟供养人题记》,北京:文物出版社,1986年,第199页。。

贺世哲先生又于 1999年发表《石室札记之二》,其中《李贤窟臆测》篇中指出290窟可能是李贤窟,他的主要证据有二条:一是中心塔柱西向龛下方的画胡人驯马图,骏马背上有一副空鞍,或即周武帝赐给李贤的“金装鞍勒”的中厩马。二是供养人题名,此窟现存的供养人有248身,在北朝洞窟中仅次于建平公于义所建428窟。李贤妻子姓吴,290窟北壁西起第15身女供养人题:“……吴氏爱亲……”西起第19身供养人题:“孙女李氏……”等,前者当吴辉的亲属,后者是李贤的孙女[10]。

428窟东壁门南供养人像中,上排北起第二身比丘像的题记是“晋昌郡沙门比丘庆仙供养”,而庆仙之名又见于S.2935天和四年(公元569年)《大比丘尼羯磨经》写经题记:“天和四年岁次己丑六月八日写竟,永晖寺尼智宝受持供养,比丘庆仙抄讫。”晋昌郡即毗邻今敦煌市与瓜州县,所以可以推测428窟建造于天和四年前后,正是建平公于义任瓜州刺史期间。在这座北朝最大的洞窟中,绘有1 000多身供养人像,学界一般认为这就是《莫高窟记》所记载的“建平公窟”。

442窟北壁残存男供养人一列,其中一身题名:“弟……主簿鸣沙县丞张缌供养佛时”,据《太平寰宇记》卷153记载,后周保定三年(公元563年)改敦煌为鸣沙县,隋初复为敦煌县,则442窟开凿在公元563年之后、隋初之前,属于北周窟[9]199。

《敦煌莫高窟北朝洞窟的分期》没有利用这些资料来判定洞窟年代。

另外,一些壁画题材对判定洞窟年代也有参考价值,如有学者认为275窟北壁本生故事画的排列次序与《贤愚经》颇为一致,而《贤愚经》译于445年,时值北魏,所以275窟可能是北魏窟②赵秀荣《试论莫高窟第275窟北壁故事画的佛经依据——附275窟等年代再探讨》,《敦煌研究》1991年第3期。按:方广锠、杜斗城、刘永增等学者都认为该经译于公元435年,而非传统的公元445年,也就是北凉晚期了。诸家观点参见贺世哲《敦煌图像研究》的评述,兰州:甘肃教育出版社,2006年,第38—39页。。

(五)莫高窟石窟分期应扩展为敦煌石窟分期

早期分期的范围仅限莫高窟洞窟,实际上,敦煌石窟群包括莫高窟周边的西千佛洞、东千佛洞、榆林窟、五个庙石窟等,其中西千佛洞、五个庙石窟有若干北朝石窟,应该合并分期。数量上的增加可以使分期更加准确,遗憾的是,在早期洞窟、隋代洞窟、唐前期洞窟、吐蕃洞窟分期中均未涉及莫高窟以外洞窟。

五个庙石窟现在已经编号的6个洞窟都始建于北周[11];西千佛洞22个洞窟中,三分之一为北朝窟,其中第9窟为西魏窟,第7、21、22窟为北魏窟(21、22窟在南湖店),第8、11、12、13窟为北周窟[12]264-268。

(六)单一题材不能用于分期

并不是所有洞窟资料可以用来排年,只有达到一定数量的同类才可以用来分期,如431窟中心柱南面上层龛两侧绘乘象入胎、逾城出家,在早期洞窟中仅见,在题材上是无法归类排年的。《敦煌莫高窟北朝洞窟的分期》把431窟归于第三期,但在叙述第二期时误将这一题材列入第二期,也未说明原因。虽然可以肯定是笔误,但可能与这一题材因为具有唯一性而不知所措有关。

(七)艺术风格是石窟分期的重要参考

不同时代有不同的艺术风格,各时代石窟的艺术风格特征、来源、演变是石窟分期的重要参考。另一方面,通过石窟分期可以加深对石窟艺术时代风格的理解。2004年,关友惠先生在《敦煌宋西夏石窟壁画装饰风格及其相关的问题》一文中指出:“任何一种艺术风格只能产生于它那个特有的时代。一个时代的逝去,产生于那个时代的艺术风格也必然为更新的风格所代替。”[13]1135

孝文帝改革之后,南朝“秀骨清像、褒衣博带”风格影响到以龙门石窟为代表的北魏后期、西魏时期佛教造像,一些纪年佛教造像可为佐证。莫高窟285窟有具体纪年,从而可以排出风格一致的288、431、435、437等窟的大致时代。

《敦煌莫高窟北朝洞窟的分期》对四期的塑像风格也进行仔细的考察,总结出不同的时代特点:“(第一期)塑像和壁画中的佛、菩萨形象,面型浑圆,额宽,鼻直,嘴大,唇薄,嘴角上翘,微含笑意。……佛、菩萨像两肩宽厚腰细造型。塑像服装上的贴方泥条间刻阴线的衣纹。”“第二期的塑像和壁画,佛、菩萨的面相均作长圆形。人物的服装,塑像中的主尊倚坐像和半结跏坐像皆右袒式,衣摆两层,平齐而有小褶,衣纹为贴方泥条间阴线,并加装饰性的涡纹。”“(第三期)洞窟的塑像,造型扁平单薄,颈项细长,面相方瘦清秀。……主尊衣纹贴尖棱泥条。”“(第四期)塑像面相丰圆,方颐,但头大而下身略短。……本期各类塑像的衣纹,多为宽平的阶梯式,阴线已很少使用。”同样,供养人等世俗人物形象和飞天等神灵形象的特征与变化、图案特征与变化等,都构成分期的要素。

五、余 论

石窟分期研究除需要具备考古学知识外,还涉及史学、宗教、美术、摄影、测绘等多个领域,工作量大,往往要依靠强大的团队力量来进行,这是石窟考古的难点。在具体工作过程中,由于石窟考古所包含的信息量比较大,只有在掌握大量资料基础上,才能得出较符合客观事实的结论,稍有不慎,结论大不一样,如北凉石塔与早期三窟的关系研究上,虽论者甚多,但至今仍无法得出令人信服的结论。

本文主要考察了敦煌早期洞窟的分期研究,这些研究主要集中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80年代末以后,早期洞窟分期研究主要集中在早期三窟年代研究,而没有进一步展开对全部早期洞窟进行深入和拓展性的研究,由此可见,敦煌早期洞窟分期研究尚处在筚路蓝缕阶段,在资料上、方法上还有待进一步完善、加强。

[1]敦煌研究院.敦煌研究文集·敦煌石窟考古篇[M].兰州:甘肃民族出版社,2000.

[2]夏鼐.漫谈敦煌千佛洞和考古学[J].文物参考资料,1951,(5).

[3]阎文儒,等.向达先生纪念论文集[C].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86.

[4]敦煌研究院.敦煌莫高窟供养人题记[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6.

[5]敦煌研究院.2000年敦煌学国际学术讨论会文集·石窟考古卷[C].兰州:甘肃民族出版社,2003.

[6]敦煌研究院.1994年敦煌学国际研讨会文集·石窟考古卷[C].兰州:甘肃民族出版社,2000.

[7]敦煌文物研究所.新发现的北魏刺绣[J].文物,1972,(2).

[8]敦煌研究院.敦煌石窟全集[M].北京:文物出版社,2011.

[9]贺世哲.从供养人题记看莫高窟部分洞窟的营建年代[A]//敦煌研究院.敦煌莫高窟供养人题记.北京:文物出版社,1986.

[10]贺世哲.石室札记之二·李贤窟臆测[J].敦煌研究,1999,(4).

[11]王惠民.肃北五个庙石窟内容总录[J].敦煌研究,1994,(1).

[12]霍熙亮.榆林窟、西千佛洞内容总录[A]//中国石窟·安西榆林窟.北京:文物出版社,1997.

[13]敦煌研究院.2004年石窟研究国际学术会议论文集(下册)[C].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

(责任编辑:赵旭国)

Periodization and Existing Problems of Early Caves at Dunhuang

WANG Hui-min
(Archaeological Institute,Dunhuang Academy,Dunhuang 736200,Gansu,China)

The so-called“Early Caves”at Dunhuang are generally understood as caves that were constructed before the Sui dynasty(581—618).There are in total 36 early caves at the Mogao Grottoes that fall into this category,and there are also a few such caves at the Xiqianfodong site.These“Early Caves”are then subdivided into four periods.This paper is a historiographical study on how such four periods came into being,and poses further questions regarding our research methodology.

Buddhist archaeology;periodization of caves;early caves;Buddhist statues

K879.21

A

1671-0304(2015)06-0001-12

2015-05-25[网络出版时间]2015-11-30 12:25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敦煌石窟图像专题研究”(13@ZD098)。

王惠民(1961-),男,浙江临安市人,敦煌研究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主要从事敦煌石窟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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