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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哭

2015-10-12聂与

海燕 2015年2期
关键词:小可爸爸

□聂与

卫晓是我的同学。是一个同我一样缺失父母的人。只不过我是死了妈妈,她是父母离异。我们在老师和同学眼里是臭味相投的一对。我们总是逃学一起出去玩,逛街或上网吧,再就是上迪厅买疯。从我们的友谊上看,我投靠她是一点都没有问题的。

我站在街边的电话亭里,举目茫然。卫晓家里的电话一直没有人接。我一间一间的音像店闲逛,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我感觉累极了,从身体到心里都很累。天越来越黑。我想如果今天卫晓一直都不在家,我到哪里去呢?真的要到火车站的椅子上睡一觉吗?那也许是件浪漫的事,没经历过的事都是浪漫的。但就在这时我看见了一个人,那个熟悉的身影让我的浪漫想法成了一种假设。我冲着她走过去,我说,卫晓,再见不到你,我就要疯了。在这里遇到卫晓也不算太巧,音像店一直是我们的出没之地。

卫晓说,小可,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能出来,你的警察老爸还不打断你的腿。

我说,不是打断腿,而是要肢解我。如果我再不逃出来,我就要死了。

卫晓说,你逃出来,不回去了?那你老爸——

我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嘘——我饿了。

我们在一家饺子馆前停下来,我说就这家吧,如果再不进食的话我就要昏倒了。我们要了三个菜,一斤三鲜馅饺子,还要了一瓶啤酒。

卫晓说,你是饿傻了吧,要这么多太浪费了。

我说,我饿,我能吃。然后低下头狼吞虎咽地开始猛吃。卫晓慢条斯理地一边吃一边跟我说着最近出了很多林志颖的盗版碟。她还说要为她心中的偶像做点实事,要把这种盗版碟通通买来然后销毁。她说,我宁肯不吃不喝也要这么做。我看着她一脸陶醉和崇拜的骚样。

我说,我才不呢,我填饱了肚子才能干别的事。再说,赵传喜欢的就是忧郁。忧郁是他的特质。没有盗版碟这种让他忧郁的事,他还可爱吗!我真无法想像赵传那一张抽巴的脸成天堆起一脸阳光妩媚的笑哪里还有什么味道。

乱七八糟地吃了一通,说了一通,盘子空空如也。卫晓说,小可你真是饿傻了,你太可怕了。

我说,卫晓,我们以后怎样才能天天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啊。

卫晓说,我们得找一份工作干。

那我们不上学了。

不上学了。卫晓像个老大。那份坚决的样子让我充满敬佩。如果说以前我对逃学还有一点点自责和惭愧的心理,从那天起我变得那么坦然和从容,仿佛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很充分的理由和借口。

因为爸爸用手铐把我铐在了暖气片上。

像我们这样没有学历,没有一技之长和社会经验的人找工作,唯一的出路就是上酒店当服务员。这好像已经成了一种规律和定势。我和卫晓的漂亮是不容置疑的。老板看到我们稚嫩而美丽的脸时眼里放射出的亮光让我们相视一笑。我们从小就对自己的美丽有充分的认识,对别人的夸赞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我和卫晓穿着同样的衣服和鞋穿插在来来往往的客人中间。我们的腿在同样的抽筋和颤抖。因为已经站了足足有十二个小时。从早晨十点到晚上十点。客人一桌一桌地走,我感觉自己的眼睛同腿一样在打飘儿,抻不直。我想也许还有一个小时就会结束今天的工作。但这时来了一大群男男女女,有十来个人之多,浩浩荡荡的气势一看就知道是故意端出来的。更可气的是,领班让我把马上就要埋单的那桌交给别人,接这桌。这明显是欺负人。因为我的内向让人感觉我很好欺负。不像卫晓,成天嘻嘻哈哈的,还时不时捅出个“他妈的”或是“傻B”之类的话,让人感觉挺唬,挺社会。而我在卫晓面前就显得有点痴呆,与世界没有完全接轨。我没有理由和勇气拒绝领班交给我的任务,但我想这也比老师的藐视和爸爸的凶狠强多了。更何况我多接一桌还能多挣一份工钱,也没有什么不好。

那桌客人点了一大桌子菜,什么贵点什么。男男女女在烟雾缭绕中喝得横倒竖卧,但就是迟迟不埋单。时间一点点过去,我感觉自己昏沉得不行了。我想为什么人活着这么艰难呢,要这样受苦。他们一首歌一首歌声嘶力竭地喊着,最后我甚至在点唱机旁的椅子上倚睡了。正在我困乏得耷拉着脑袋的时候,他们其中的一个男人突然大声吼了一嗓子,埋单。我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心剧烈地跳着,我慌忙地拿起记价单让他看,他一把打翻在地,他说,老子不看这个,让你们老板来。

我蹲到地上捡起单子,吓得不知什么好,连忙退出来。我找到领班,我说他们要找老板。

领班用一副怀疑的目光盯着我,好像是我闯了祸。我被她盯得忐忑不安。一会儿领班阴沉着脸从里面出来往老板的办公室走,老板一脸笑脸相迎的样子走进包房。领班用眼神示意我们都跟着进去。

我预感要发生什么事。果然他们摆出了一副纯正的地痞无赖相。说从今以后他们这些虾头鳖蚌要“罩”着我们隆得,每月收辛苦费两千元。我的心松了一下,我还想是不是因为我睡着了,他们找此借口不埋单,那我就惨了。我们的老板听完就又笑了,她不急不缓地说,既然我能开这么大的酒店,我能没有人“罩”着吗。即使没有人“罩”着,还有门口的110呢。各位今天能到我这里来就是瞧得起我们隆得,今天的酒钱我请了,希望我们今后能做个朋友。那伙人一听没镇住,开始动粗,噼里啪啦地摔盘子和碗,还把凳子倒扣在桌子上,一时间满屋子杯盘狼藉,我们几个服务生吓得一边捂着耳朵一边叫出了声。老板安静地看着他们的流氓行径,什么时候报的警,谁报的警我们一点都不知道。当警察冲进来时,我只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也正盯盯地看着我。

我说,爸,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刑警吗?刑警还管这个。

他把我拉出那间屋子,问我,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看着我穿着服务员的制服。问我,你一直就躲在这里。

我说,我不是躲,而是自食其力。

爸爸说,小可,你还太小,你才只有十九岁,不是自食其力的时候,你应该上学,跟我回家。

我郑重其事地看着爸爸,我觉得我和爸爸之所以一直以来有着那么深的隔阂,主要是因为我们之间都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他总是用自己的方式要求我,用自己的思想指责我。

我不容置疑地对他说,我是不想再上学了。我虽然只有十九岁,但我想自己养活自己,除了当一名服务员我不知道我还能干什么其他事情。只要能养活自己我就觉得活得很快活。

爸爸说,小可你知道吗,自从我看到你扔在地上的手铐,我就疯了一样的到处找你。我甚至找遍了市里所有的网吧和迪厅,没有想到你竟然当了一名服务员。

服务员怎么了?服务员很丢人吗?

不是,小可你听我说,服务员本身没有什么,但这种场合会潜移默化地影响你对这个社会的感受力和判断力,它会不知不觉地让你崇拜金钱、权力、虚荣,甚至是罪恶,会让你——够了。我大声地制止了爸爸下面的话。我知道爸爸下面的话是什么。

我的心感觉很疼,我低着头没有再看爸爸的眼睛,我说,我现在能自立了。你就让我自生自灭吧。

爸爸看着我伤心的样子,他说,小可,你恨爸爸是吗。爸爸那天不应该铐住你,还一去不返。

我说,爸爸你别说了,只要你不再以我为耻我就很开心了。

爸爸想拉过我,但我侧了一下身体闪开了。我的动作很轻,尽量让爸爸感觉我不是有意的,但爸爸已经感觉到了。我明知道这个举止会很伤爸爸的心,但没有办法。不知何时,我和爸爸之间已经陌生到害羞的地步。我抬起头看见几个警察把那伙流氓拎出去,他们上了一辆警车。我说,爸爸你走吧。

爸爸说,小可,还有一个月你就过生日了。

我的眼里涌上了泪。我仿佛看见爸爸在日历上一页一页地数着我失踪的日子,然后他发现了女儿即将要过的生日。那时他一定是憔悴的。我看见爸爸坐在警车里,他的身后是那伙流氓,他那么威武,但他却让我感觉是那么得脆弱。

我和卫晓每天都做着这样辛苦的工作。月底我们得到了五百元工资。五百元握在手里我和卫晓都哭了。我们感觉那已经不是钱了,而是痛苦。

五百元能买什么呢?我和卫晓走在街上,发现五百元钱能买的东西很多。比如三十元一条的裤子,十五元一双的凉鞋。但裤裆一蹲会绽线,鞋子三天会开胶。我们过着狼狈不堪的日子。我们发现我们的精神生活和物质生活都是那么的低劣和贫乏,卑微到了极点。甚至跟那些站在街边等待雇工的人没有太大的区别。

但我们没有别的更好的谋生出路。因为我们没有文化。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但卫晓却越来越神出鬼没了。她总是在老板不在时偷偷跑出去,让我替她看桌。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手机。一部崭新的三星彩屏和弦手机。

我还没等问她,她自己就招了。人在极度兴奋的时候都会掩饰不住自己。

她说,我不想在这干了。我找了一份新的工作。她的眉宇间有一点神秘的色彩,我这才看清她的眉毛有点乱。

我隐约猜到她所说的新的工作是什么,我们都是敏感的,更何况我们在酒店这种声色犬马的地方。

她说,你去吗?

我说,我不去。说得很坚决,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坚决。我想同我的爸爸是一名刑警有关。脑子里那种根深蒂固的东西影响着我不可能去做那些出格的事。

卫晓说,那边我已经联系好了,明天就走。今天我去找老板把账都结了。

我没有吱声。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时候无所谓祝福和担心。一切都是自己的事。更何况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我的未来是什么。我想我是不可能一辈子当一名服务员的。那我还能干什么呢。做什么都需要钱。但我没有钱。连生存都很艰难。

卫晓后来摇身一变成为客人到我们酒店来吃饭,身边多了几个老板模样的人,都是很有钱的派头。我看着卫晓也一副端庄文雅的样子,我很替她高兴。我说,卫晓,你有钱了。

卫晓说,你也会有的。

卫晓把我介绍给那几个人,重点介绍了其中的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相当斯文,还戴着一副金丝眼镜。上下一身的白,让人感觉一种素气、内敛的豪华。卫晓让我管他叫白老板。

我被卫晓拽到他们的饭桌上一起吃饭。这让我感觉很别扭。因为我还穿着傻里傻气的服务员的衣服。脖子下面的盘扣像村姑一样的紧着。那个白老板一直很沉静地面对着我,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我能够感受到他的目光是那么柔和的尖锐。不知是因为他的注视还是我自已感觉在他们中间特别的别扭,那天我打翻了一次杯子,站起身时,裙子还把椅子带趔趄了一次,让我的脸红了又红。他们都笑了,但是善意的笑,是感觉我很可爱的笑。

直到吃完饭,我也很少说话。但我看出了卫晓和其中一个男人之间的暧昧。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我们的老板就像不认识卫晓一样,笑容可掬地招呼着他们,让人感觉很舒服。我总是琢磨我们老板的笑容。她很少说话,但她很会笑。她的笑让人感觉是那么自然、通透。看透一切却又像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的笑。

卫晓总是和那几个人来隆得吃饭。白老板会在吃完之后不声不响地往桌子上放上一百元钱,然后和他们一起离开。

他从来没有把钱单独交到我的手上。他从来都是很沉默地把钱放在桌子上就走。卫晓向我使一个眼色,我在他后面轻轻地说,谢谢白老板。

我想他不会听到。因为我的声音特别地小。在大家呼呼啦啦的簇拥声中,他是根本不会听到的。但那天,在我同样小心翼翼地说了谢谢之后,他猛地回头面对我,用一双温柔的眼睛看着我说,谢谢什么。

我被吓了一跳,我也不知道谢谢什么,这我从来没有想过。我每天会说无数个谢谢,谢谢其实没有意思。我的脸一下子红了。我说,除了谢谢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他还是温柔地看着我,那就什么都不要说。

我不敢再看他。我的心狂跳了起来。

白冰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老板。他见过无数的女人,也玩过无数的女人。但当有一天他发现无论怎样刺激,都不能让自已坚挺了才知道什么是报应。那一刻他躺在床上,全身呼呼地冒着虚汗。身边的女人识趣地下了床,从烟盒里叼出一根烟燃上,等待白冰的钱。

白冰看着她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突然感觉特别的无聊和恶心。他把床头的皮夹子往她身上一扔。

这种豪爽是掩饰刚刚无能的一种本能的反应。小姐不相信地看着他。他猛地坐起来,冲着她大吼,快拿,拿完钱你就马上给我滚。

小姐既惊慌又兴奋地用手指在厚厚的一摞钱上往外捻,那时她真恨自己的手怎么不大一点,再大一点。最终她用两指夹出一小摞,没敢再看白冰一眼地溜之大吉。

白冰穿好衣服,为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天空黑蒙蒙的一片。那一刻他才真正清醒地开始想着自己从大学毕业到下海经商,再到纸醉金迷的一路走下来,已经四十三岁了。他下意识地把披在肩上的衣服拉紧了一点,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一种严重缺乏安全感的恐惧。一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突然没有了性能力,他将会变得外强中干,底气发亏。

他把胳臂伸进袖子,走出那家五星级酒店。推开旋转式的玻璃大门,才发现外面竟然下着小雨。他打开了车门。沿着清冷的大街往家开去。他知道妻子丁赫赫此时正在家里等着他的爱抚。

他点上一支烟。让车尽量地慢点再慢点。他想着回去对话的情节,他设计了一遍又一遍。他发现自己从来没有那么紧张过,最起码对丁赫赫从来没有。但今晚他感觉比自己面临要亏损几十万、上百万都让他感到束手无措。

果然白冰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已经穿好了透明蕾丝睡衣的丁赫赫。她半躺在白色纯皮的沙发上眼里写满了落寞。但她看到白冰时那种眼神立刻被一种妩媚和娇嗔所代替。她上前拿过白冰的皮包,又帮他把外套脱了。然后意味深长地说,洗澡水我已经做好了,还没等她把下面抒情的话说下去,白冰就迫不及待地往卫生间走去。一边走一边冷漠的说,今天不洗了。明天还有一个会,很累。但丁赫赫还是假装没有听出来的紧追了两步把睡衣递到了白冰的手里。

白冰把门关死。他从衣袋里拿出一个白色的药盒,放进嘴里两颗淡红色的药片。然后换上睡衣开始刷牙、洗脸。他动作很慢。他在等一种反应。他把裤子脱掉,看着自己,他开始轻轻地抚摸,然后是粗暴地刺激和蹂躏,但一切都无济于事,一切都没有任何反应无动于衷。他坐在了马桶盖上,静静地等,等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从镂花的门玻璃上看见丁赫赫的身影几次欲敲又止。他把手表摘下来,放在浴室的大理石水台上,下额贴在手背上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歪着脑袋竟然睡着了。

丁赫赫最终还是敲开了白冰的门,虽然她心里已经猜测到了七八分。虽然她知道他在外面已经放净了故意躲着自己,但女人就是女人,女人如果不把疑问变成事实就会睡不着觉,吃不下饭。

白冰面对丁赫赫的质问没有解释和辩驳。那种无声的默许让丁赫赫感到的不仅仅是伤害,还夹杂着不可名状的愤怒,是一种漠视的污辱。丁赫赫感觉自己的心中有一团难以抑制的火焰和身体里上窜下跳的欲火交杂在一起,但她还是忍住了。她没有再说什么,看着白冰躺下背对着自己睡着了。然后她走到客厅里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她说,你给我找几个人,钱不是问题。

那天卫晓找到我,她说,小可,你能出来一下吗。我这边有急事,求求你帮我一下。我连忙请假打了一辆车就去了她在电话说的一个地方。 到了那里我才看见卫晓捂着肚子脸色煞白地蹲在地上。

卫晓对我说,小可,我肚子疼得厉害,你能帮我见一个人吗。

我说什么事,他是谁呀。

卫晓说,你别问那么多了,你就说你叫咪咪,跟他一起喝喝茶,唱唱歌就行了。然后她打了一辆车就消失了。

我站在原地等着一个管我叫咪咪的人。一会儿一个人过来了。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他是什么职业和来头,他们互相看了一阵,他说,你是咪咪吗。

我点头。

他说,我们进去吧。

我这时才发现我们的身后是一个二层楼的宝都KTV。我跟随着他进了一间包房,紧跟着一个很年轻而帅气的男孩拿着托盘和点菜谱进来了,我和那个男孩对视了一眼,发现他的眼睛特别好看。

我和那个男人坐下来,那个男人开始跟我套近乎,问我一些年龄身高什么的,还拿眼睛时不时地往我身上扫。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他的问话。

他说,我们唱会儿歌吧。我还是点点头。

他说,你会唱知心爱人吗。我说不会。

他说,那你会唱在雨中吧。我说,对不起我真的不会。

那你会唱什么,他有点不耐烦。我说,我会唱母亲。

他有点忍无可忍。他说,你是咪咪吗。你跟电话里怎么不一样呢。

我说,我不是咪咪,我是哇哇。咪咪病了。

他说,岂有此理。说完他转身往外走。但他又回来了,气哼哼地往地上甩了一百元钱。嘣地一声关上了门。我坐在那里一边笑一边吃了两颗荔枝几个樱桃,走了出去。

我刚要打车赶回酒店,那个好看的男服务员追上我。

他说,嗨,你的钱。

我说,我不欠你们钱。钱那个人已经付了。

他用一双看怪物的眼睛看着我说,不是让你付钱。是你的钱忘记拿走了。说着把一百元钱递给我。

我吃惊地看着那一百元钱。这不是我的。

是你的。

我拿过来。他的嘴角浮起一丝讽刺的笑,明显笑话我是农民。

我给卫晓打电话。但卫晓的电话一直关机。我看着那一百元钱感觉特别的可笑。那个给我钱的男人。

三天后卫晓主动给我打来了电话。还没等我开口,她就连珠炮似的找我算账。

她对我说,小可,你怎么搞的。亏你还在酒店干了那么长的时间,就这点事你都摆不平。你让我在我们老板那都没法交待,害得我说了那么多的好话赔了那么多的不是,就因为你那个哇哇。

我大笑起来。我说,还有那一百元钱。来取吧。

卫晓说,给你吧,算是我对你的感谢。

我说就那么坐一会唱几首歌就给一百元钱。够我端盘子站上七十个小时的费用了。

卫晓说,那还是少的呢,如果遇到敞亮的,你要是陪好了,三百、五百不在话下。人家不差钱,差的是感觉。你那种哇哇的,一百元都是多。

我又笑了起来。我说,卫晓,你来吧,我们谈谈。

我一直以为卫晓是被人给包了。没想到卫晓真的当上了小姐。卫晓说,我是被包了,只不过是包月。

听着怎么像上网或交手机费。包人还有按月计算的吗。

说你老土!这多好啊,在感觉最好的时候我们相遇,在感觉没够的时候我们分离。这才有长久的回忆。

回忆你个头!那天你的脸色那么差,怎么回事,好点没有。

卫晓的脸一下子沉了下去。我被种上了。我去打胎。

空气一下子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一时间都不知再说什么好。我能感受到卫晓的伤有多深所以只能用沉默去安抚她。

我轻轻地搂过卫晓。我说,晚上你想吃点什么,我回家给你做。

卫晓笑了,笑得那么勉强。你还有家吗。

我说,回你的家啊,你的家不就是我的家吗。

到了卫晓的家,我们才发现那个家早已经落满了灰尘。卫晓说,自从我们家的长途大客在高速公路上出了车祸以后,我们家就彻底地败落了。这么多年辛辛苦苦挣的钱全赔进去了不说,还欠债无数。十条人命得多少钱你知道吗。

我说不知道。

卫晓说,我也不知道。但我想我们家是很难再有出头之日了。

我们都懒得收拾。因为我们都已经累了。我们在灰尘里席地而坐。我们吃着从外面买回来的一大堆东西,喝着一罐一罐的啤酒。

卫晓说,小可,你记住我的一句话,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说完她仰头猛地喝下一听啤酒,然后疯疯癫癫地站起来跳舞,把一件一件的衣服脱掉。她一边脱一边说,小可,你说我还像以前那么漂亮吗。我是不是变丑了,我是不是很脏。然后我看到了卫晓的左臂上刻了一个字,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说,卫晓你为什么这么糟蹋自己。

她说,小可,我是什么你知道吗。我是鸡。从我决定做一只鸡开始,我就他妈的什么都没有了。

我说,那你也不用在自己的身体上刻这个字啊,你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是一只鸡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不是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是一只鸡,而是时刻提醒自己是一只鸡,那样我就不会为情而伤,不会在乎任何人任何事。我是一个鬼,没有心的鬼。

我哭了。我看着卫晓左臂上那个红色的鸡字我再也忍不住地哭了。我不知道是因为卫晓还是因为我们的青春,在那样朝气逢勃的年龄却充满了龌龊和刀疤,输得一塌糊涂,醉生梦死。卫晓醉了,醉倒在地上,醉得那么清醒而无法自拔。

随着卫晓包月的结束,白老板也从我的视线中彻底地消失了。但白老板是我见过的所有吃客中最有风度和气质的男人。甚至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秘。他在我的印象里基本接近完美。完美的东西总是让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十九岁生日那天,卫晓说什么要给我庆祝。我不同意。卫晓哭了。我发现自从卫晓当上了小姐以后,特别愿意哭。当然这只是初期阶段。后来卫晓再也不哭了。什么事都不能让她哭。她说,哭就意味着自己还有感情。小姐一旦动了情就是最危险的。卫晓哭着对我说,小可,我们的父母都不在身边。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了。让我给你过个生日,以后你也别忘了给我过。

我没有告诉卫晓,爸爸让我回家过生日的事。我感觉我同爸爸之间已经习惯默默无语的形式。在家的时候,我们也总是沉默的吃饭,很少说话。我害怕爸爸那种沉闷的感觉。但我还是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但电话没有人接。

我的生日是在卫晓的家里举行的。除了卫晓我一个都不认识。与其说是给我过生日,还不如说是他们一群人在疯。

那天笑话我的那个男服务生也去了。卫晓给我介绍:吴言。

我说我叫小可。

吴言说,我知道你还叫哇哇,卫晓都跟我说了。嘴角又浮起一丝笑。我想起他笑话我的样子,我说我就叫哇哇怎么了。

他说好啊。以后我就叫你哇哇了。

我们就这么认识了。那天晚上吴言一直请我跳舞和唱歌。我想我们之间一定有什么在悄悄发生。吴言说,哇哇,你真傻得可爱。

我真的很傻吗。我仰起头看着他。

吴言高高的个子把我覆盖。他低下头轻轻地附在我耳旁说,真的。然后吻了我的耳朵。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一个异性那么亲密地碰触。我的心莫名其妙的悸动不已。

我想我和吴言这就算正式恋爱了吧。是我的初恋。但我想我不是吴言的初恋。吴言说,一个初恋的女生和一个成熟的男人之间发生恋爱是最美的。我说为什么?他说,因为我已经趟过路,知道哪里应该拐弯,哪里应该停止,所以我们不会再像个傻瓜一样迷路。可是我会迷路。因为我是第一次。第一次到一个陌生的领域都会迷路,这是自然而然的事。

吴言真的像他所说的,他知道什么时候拐弯,在我们吵嘴的时候。他也知道在什么时候停止,在我们深情地抚摸彼此,最关键的时候。其实我是有一点内心的渴望的。对生命本身神秘的探险,就像一条鱼,在鱼草丛生的海底渴望钻来钻去,渴望水漫过我的身体一层又一层。但吴言总是在这个时候轻轻停止。他会深情地搂过我,点起一根烟把我和他罩进在落日的小屋里安静地缭绕不绝。我很想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不要我呢。

但我问不出口。我想暗示他我虽然害怕,但我愿意。他一定有所察觉,在那么微妙的时刻。但在我还没有暗示之前他总会巧妙地逃开。这让我感觉很沮丧。好像我是一个不能让他冲动到无法自制的人。他会在我面红耳赤,心跳加快的时候对我说,想吃点什么,我给你买。这让我的失落被另一种幸福所代替。我立刻又变得高兴起来。我想他是深爱着我的。珍惜还有怜惜。只有这样才会停止。才会在停止之后愿意做饭给我吃。

其实我和吴言见面的时候很少,因为我们下班都很晚。但我发现我是那么迫切地思念着他。每一分,每一秒。我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回忆我和他在停止之前发生的那种心羁神荡的感觉,还有一小部分憧憬停止以后将要发生的事。我每天被这种事搅得心神不宁。我打电话给卫晓,我说,卫晓,你说吴言他真的喜欢我吗。

卫晓说,吴言不对啊。这不是他的风格。除非他真的爱上了你。

我的心立刻绽放出无数的花瓣,冲着自己一个劲地痴笑。我突然心血来潮地请了假,把自己上班以来不舍得乱花积攒下来的所有的钱从银行取出来。那个办业务的女人看着我一脸兴奋莫名的样子,她说,终于攒够了钱要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了。我说是的。因为每次我一点一点去存零钱的时候,她都用一种喜欢的表情为我服务。在她眼里我一定是一个很乖巧的女孩。因为有时我会为存十元钱而跑一趟。我喜欢存钱的感觉,有一种成就感。看着数字越来越大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成就感。攒钱也会上瘾。也许跟我从小得到的成就感太少有关。但那天我听卫晓说,吴言不对啊,除非他真正的爱上了你的话。我还是把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一共一千六百七十元全取了出来。那个时刻我一点心疼的感觉都没有,反而充满了无比的幸福感。我要用自己一点一点攒下来的钱为心爱的人做一件事。一件他一定会喜欢和高兴的事。

我先上最好的商店买来很多很多有着美丽抽象图案的棉布,然后再打车到家具市场买了好多诸如钉子、挂钩和拉链之类的东西,再打车到吴言租的小屋子里,把那些好几丈长的棉布一块一块的裁剪,挂满整个墙壁和屋顶。我甚至把椅子放在桌子上站上去才勉强够得着。当我躺在床上,置身在自己的创意中,我已经累得直不起腰了。我在他的床上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回来看见我亲手设计的小屋瞪大着眼睛不敢相信的样子,然后一把抱起我快速地旋转。我们幸福地倒在床上。他深情地吻着我,对我说,他是多么多么地爱我。

我在自己的梦中不愿醒来。但我被一股强烈的烟味呛醒了。我睁开眼睛。吴言正用一双有着血丝的眼睛看着我。我吓了一跳,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我抚摸着他的脸,我说,吴言,你不舒服吗。

他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他从床沿上走开坐到地上的椅子上,他说,没事。语气很冷淡。

我从他的身后搂住他的脖子,我说,吴言,你没有看见我设计的小屋,你不高兴吗。

他转过身子,很郑重其事的样子对我说,小可,你为什么这么单纯幼稚呢,你花这么多的钱弄这些有什么意义吗。你看你,穿得都是什么,我都不好意思把你带到我的那帮哥们面前。

我一下子傻了。搂着他的胳膊瘫软下来,我说,吴言,我还以为你会很喜欢我这样做,我真的不知道。你觉得我很土气吗。

他连忙搂过我,对我说,你长得非常漂亮,要不我也不会喜欢你。但再漂亮的人穿着那么低档的破烂货也会贬值的。你有这么多钱收拾这个破屋子有什么用,还不如买几件像样的衣服。小可,你太不现实了。

我的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我想我是蒙了。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说,宝贝,我可能是太现实了。我每天都在那种场合能不现实吗。没有钱就没有一切这是真理,小可。

那天,吴言打车把我送到隆得酒店,我就病了,发起了高烧。但我没有打电话给吴言。我拿着卫晓家的钥匙到了她的家,我想在那安静地躺一天。我想我应该好好想一想我和吴言之间的感情。我躺在床上感觉身体越来越热,我想如果我再不吃点药或者打点滴就要烧着了。我勉强爬起来穿好外套想到楼下的药店买点药。但我对卫晓家的地貌一点都不熟悉。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药店。我说我买治感冒的药。那个卖药的说,看你的脸烧成那样,还冷得直抖,除了打点滴没有那么好使的特效药。

我走出药店,打了一辆车。司机问上哪。我说哪家医院最近就上哪。

可以说除了菜市场和商店,再就是医院让人感觉什么是川流不息了。我感觉自己还没有看病就已经被来来回回的身影弄得晕头转向。

医生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看着我。她说,你除了发高烧还有其他特殊症状吗。我说,什么是其他特殊症状我不太懂。

她说你看妇科了吗。

我说我感冒发烧为什么要看妇科。

她说你多大了。

我说十九岁。

她又用眼睛上下瞄了我一通。像要不瞄出点名堂决不罢休的样子。

她说你先去抽点血化验一下。看看血象高不高。

我说我最怕扎针了。非得化验吗。你就给我开点药或是打点滴都行。

她用眼睛翻愣了我一下。对着我身后的患者说,下一个。

我拿着那个医生给我开的化验单据找不着东南西北。我上了五楼,五楼说妇科在二楼,我下了二楼,二楼的又说化验血象在五楼。

我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混身打着冷战。我一抬头看见一个人也正在看我。我们都有点不能确定的样子。最后还是他先开了口。他说,你的脸色很不好,怎么病了。

他这一开口。我才敢回答,我说,白老板你也来看病。

白老板的脸上稍微有一点不大自然。他说,是啊,有点感冒。

我说我好像也是感冒了。我很冷。

白老板把衣服脱下来给我披上。我说不用,不用。

他说,没事的。你坐在这干什么。

白老板帮我办完了一切手续。当然没有化验什么血象。他拿着好几瓶点滴和注射器把我扶到他的车里,他说,我叫人到你家里打,还能舒服些。

我们一起到了卫晓的家。整个过程白老板没有说一句话。但他做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自然和体贴。就像我是他的一个老朋友,或者可以说是一个亲人。

我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说,我对谁都这样,没有好不好的。喜欢就是好。不喜欢就是一种讨厌。

我低下头,我说我喜欢。真的,谢谢你。

白老板冲我笑了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我说,你很喜欢白色吗。

我喜欢纯洁的东西。就像你一样。

我的脸倏地红了。白老板说,要不你先躺一会,我给你倒一杯水。我连忙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吧。他人已经走到了厨房。他拿起暖壶,是空的。他说,我怎么忘了给你买一瓶纯净水。你等着,我下去买。

还没等我反对,他人已经推开门走了出去。

我坐在沙发上心情很慌乱。我感觉这一切都有点太突然了。我竟能在偌大的医院碰到白老板,而且现在他还亲自下楼给我买纯净水。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但茶几上的那一大堆药说明这一切都是真的。难道他喜欢上了我。我被自己的这种假设吓了一大跳。那是不可能的。我只是一个卑微的酒店服务员。我为自己的想法而嘲笑了自己。我不再做着灰姑娘变公主的事。我也实在没有力气再想下去。我倚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频道正在播出的《云中漫步》,非常美的一部片子。男女主人公站在满山遍野鲜花盛放的山上轻轻漫步细语,真是美极了。这时门被敲响。我顾不上穿好拖鞋快速地把门打开。

吴言赫然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束鲜花还有一兜水果。我愣在那里。他说,找不到你,问卫晓才知道你病了。不高兴我来看你吗。

我说不是,我的眼睛往楼梯口瞟了一眼。

他说,你在等人。

我没有说话。他说,那我就不打扰你了。说着他把东西塞到我的怀里,转身看见了站在他身后的白老板。手里拎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着纯净水和一些小食品之类的东西。

他们彼此都很吃惊地看着对方。因为白老板经常出入吴言所在的KTV,他们已然熟悉。

吴言竟然恭敬地冲着白老板微微地弯了一下腰,就像在KTV见到白老板时一样。白老板坦然自若地站在那里点了一下头。

吴言忙说,你们聊吧。我还有点事。

白老板说,我也正有事情办。然后冲着我还是那么温柔的语气,快回去休息吧,小心着凉病更重了。

吴言忙站住,让白老板走在前面。他竟然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我看着他们一前一后走下楼,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怅然。我躺在床上,用白老板买的纯净水吃下了药,看着放在桌子上的吴言的鲜花。一切都是匆匆的来去,那么的不真实。药力在起作用,越来越强,我在说不清的头绪中睡着了。

吴言坐在了白老板的车里,用一副谈判的姿态不急不缓地看着前方,对白老板说,白老板你喜欢小可。

白老板没有说话。

吴言说,小可她还是一个处女。

白老板说,说吧。

吴言说,一万怎么样。

白老板说,像对待小可这样的女孩。不是用钱,而是用情。我给你三万。但我有个要求。你离开本市,并对此事守口如瓶。

吴言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还是白老板看得透,像小可这样单纯的女孩子最适合白老板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定下来。

丁赫赫已经三个月没有得到正常的夫妻性生活了。她雇人探查白冰的隐情却一无所获。反馈的消息说白冰除了正常上工地,陪客户吃饭,上上歌厅什么的,没有发现有什么越轨行为。

这让丁赫赫悬着的心放下了点,但却放得很不踏实。她想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蹊跷,但一时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白老板是越来越勤地光顾我们隆得酒店了。老板心里很明净,月底给了我二百元的红包。再加上每次白老板来时给的一百元小费。我的存款额又一点点地攒了起来。但我还是离开了这家酒家,因为那天爸爸让他的下属给我送来那么多吃的用的还有钱。我看着那个穿着一身警服的警察站在自己的面前,把满满的两大包东西递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探监。我不喜欢那种感觉,或者说天生对警察就很反感。那个警察说,你爸爸正在广洲追捕罪犯一时半会回不来,委托他送来这些东西,并让我保重。这让我更加的反感,什么叫保重。我觉得爸爸让那个人带话说保重本身就有点影射我要好自为之的意思。这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了一阵子。所以我决定离开隆得,决定不再让爸爸找到我。不让我平静的生活因为他的保重而充满伤感。

我换了一家酒店工作,自然白老板又成了那家酒店的常客。其实任何一个女孩面对白老板这种含情脉脉的追求都是抵挡不住的。它比那种猛烈的狂轰滥炸式的要更具有杀伤力。尤其对一个单纯的十九岁的女孩来说。

自从吴言上次拿着鲜花和水果到卫晓家看过我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他好像从地球上瞬间消失了一样,变得无影无踪。我去问卫晓,我说,吴言失踪了。

卫晓说,像吴言那样的混蛋你还在乎他干吗。他纯属耍你玩呢。

可是他没玩我。

他比玩你还可怕。

他为什么会突然失踪。我迷茫地看着卫晓,像问卫晓又像问自己。

卫晓说,他在那种有小姐的地方混生,还会相信有什么真情吗。他以前跟好几个小姐在一起同居,就是为了混吃混喝。跟你还算是一个奇迹呢。

失踪算一个奇迹吗。是好的奇迹还是坏的奇迹。

卫晓说你知道他们当服务生的为什么会跟小姐处对象吗。因为当一个客人出现了,最先接待的是男服务生。男服务生会从对方的长相和行头判断出其身份和钱财。好的自然介绍和引见给跟他相好的小姐。他们和小姐的关系是相辅相成。互相提成的。

有小姐的地方要男服务生不是更多一份开销吗。

因为有的客人把小姐当服务员,占了便宜不给钱,说是正常服务。为了免于纠纷,男服务生就应运而生了你知道吗。老土!

我哑然失笑又充满伤感。我说,那吴言为什么又突然失踪了呢。他为什么会不辞而别。

卫晓说,说不准是又泡上哪个小妞,或傍上了有钱的大款。这是常事,你如果在乎他们这样的人就纯属傻冒。其实像我们这样的人,都是为自己考虑的。就像我知道这种活是干不长的,所以我想“漂白”。我们一起干点买卖吧。

我说什么叫“漂白”,我身无分文能干什么买卖呢。

卫晓说,“漂白”就是俗称的从良。到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一切重新开始。再找一个好人家嫁了,生个孩子,过正常人的生活。

我说,恐怕我不能跟你合作。因为我不能离开爸爸。虽然我们现在分开了,但爸爸他只有我一个亲人。他老了我还得照顾他。

卫晓说,行啊,看不出来你还是一个大孝女呢。

那些日子卫晓一个人张罗着做服装买卖的事。我的生活异常灰暗。初恋的打击和失败,最后连最起码的问一句,你到底真正地喜欢过我吗都找不到人影。只能把那种疑问憋在心里。憋着是让人很难受的一种感觉。仿佛有什么在心里随时会爆炸。但我连一个倾诉的人都没有。卫晓的忙碌让我感觉更加的寂寞。

没事的时候,我会在上下班都会遇到的一家很大的宠物医院门前看动物。我蹲在地上,看着那些关在笼子里或躺在地上晒太阳的动物们是我一天最开心的时刻。从笼子前面挂的牌子上我知道它们叫牧羊犬、沙皮狗、非洲狮子狗和京巴。它们形态各异,充满不同的情趣。我很想带给它们一点吃的东西,但医生不同意。每次我从老远向它们跑去,它们都会争先恐后地跟我打招呼,这就让我的两手空空更加地无地自容。还好,它们那么善良。并没有因为我的寒酸而发出哪怕是一丁点儿的轻慢。还是那样冲我上蹦下跳地欢呼。我高兴极了。我感觉那一刻我们是那么彼此需要着对方。那家宠物医院什么时候搬的家我并不知道。当我发现时已经变成一片空地。这让我本来稍微好了一点的心情又回到了莫名其妙的烦躁当中。在它们搬走之前有一个狗妈妈即将要生小狗,就更加地让我割舍不下。我甚至跟医生约定好了我要亲眼看着小狗的降生,我要为那个狗妈妈庆祝。所谓的庆祝就是给小狗买一袋奶粉。但那个希望落空了。这让我更加地感觉自己总是跟母亲没有缘分。哪怕是一只小狗的母亲,都让我无法亲近。但那天我下班回来,坐在卫晓家里的沙发上一边吃着方便面一边看电视,电视的广告上播音员脆生生的声音在我听来比任何音乐都好听千百倍。因为那则启示正反复说着宠物医院搬到偏远郊区的新址。一个更适合城市规范管理和动物们休养生息的好地方。从此,如果有时间我就会坐车到站前,再从站前坐环路,上了立交桥就直奔郊区。半个小时之后下车,再往南步行十分钟,一排尖顶的像童话故事里面的白色小房子就出现在眼前了。说起来简单,其实来回走这么一趟需要两个小时,等到我与那些小动物们在草坪上嬉戏和玩耍够了,太阳晒得差不多了,我再坐着环路车按原路返回,已经是夜幕降临了。正是人们吃饭的时间吧,车上异常寥落。我坐在空荡荡的长长车厢里像一个夜行的精灵,两旁的霓虹灯昏黄红绿一晃一晃,我也跟着一闪一闪。回到卫晓的家,我先洗个澡,把T恤和白短裙洗干净晾好。穿上睡衣到厨房给自己下一碗面,还打一个鸡蛋进去,再挤点榨菜丝往里面一搅,坐在窗台上看着外面的夜景慢慢开始享用,心情好极了。在那一刻我有了一种对生活的满足感。因为那些活泼可爱的小动物,因为那个狗妈妈生了五个同它一样漂亮的小baby。

只有在音乐中我才能得到最充分的自由和轻松。所以晚上我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音乐中度过。我最喜欢又老又丑但却自己作词作曲的很有才华的赵传。喜欢他的破吉他,喜欢他脸上忧郁的皱纹。我感觉自己就是他笔下的那只小小鸟,怎么飞也飞不高,飞上了树梢成为猎人的目标,飞上了青天变得无依无靠。我只想要一个温暖的怀抱,这样的要求算不算太高。每当听到这里我就感觉有一种酸楚从心底里往上打着旋转,书上说叫抽紧的疼痛。我总是在他声嘶力竭的呐喊声中沉沉睡去。我感觉他嘶哑的嗓音对我就是一种温暖的怀抱。好像是千遍万遍呼号之后,世界变得异常宁静。

到了十一点,我已经沉沉地睡着了。

这时我接到了卫晓的电话,卫晓哭着说,小可我完了,我是彻底地完了。我发现自己根本不可能那么辛苦地去挣那几个破钱。你知道做服装生意有多难吗。半夜三更去上货,还要猛砍价。弄不好不但不挣钱反而赔个精光。哪像我以前一躺什么都不用想,只管收钱就是了。

我迷迷糊糊地听着卫晓的诉苦,我说,那你今后怎么办啊。

她说,我吃不了苦的,小可。我根本不可能找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窝囊废过日子。纯情他妈的有个屁用。顶吃还是顶穿。我还得当我的小姐。我天生就是当小姐的命。本来是一来一去的谈话,最后变成了卫晓一个人的哭诉。对自己的哭诉,对生活的哭诉。谁知道呢。也许一个不学无术又好吃懒坐的人当小姐,是最适合的出路。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电话的,反正我又被一阵电话铃吵醒时已经是下半夜一点钟了。我对着话筒说,卫晓你还睡不睡,你再不睡我只好把你家的电话线拔了。

然后我听到了白老板富有磁性的声音,小可,你睡觉了吗。

我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我说是白老板吗,我正在睡。我还以为是卫晓,她总是这么晚来电话跟我没完没了的聊。

他说,没打扰你吧,我刚从外面回来,正在车上,我想明天带你去白路湾潜水你去吗。

我说,潜水,印象里那是一个跟我非常陌生和遥远的名词。我说我连游泳都不会,更谈不上潜水了。

他说,不会游泳,潜水的感觉才更好。

白老板从来都是这样,他会让你感觉跟他在一起很舒服。聊天或者什么都不说也会让你感到舒服。那是一种成功男人才会让人有的感觉。

我从来没有真正地接触过那么美丽的大海。在电视中见过,但那是遥远的虚幻的。那一刻我对金钱有了一个更深的认识。我想如果不是认识了白老板,也许我一辈子也不可能到这里来潜水。也许爸爸的担忧是有根据的。但卫晓的堕落却没有充足的理由。这是矛盾的。在这种矛盾中无法确切地分清自己的对与错,也许是真实的愿意就是可以选择的。

我和白老板都穿上了潜水服。我们在水里像两条赤裸的鱼。我紧张地抓住他。人在没有安全感的时候会抓住任何一样东西的。我们的关系好像在那一刻有了实质性的进展。我们的身体隔着贴身的潜水服还有水。我们穿着泳装在岸上。我们躺在沙滩上看着蔚蓝色的天空。他的手软软地握着我的。我们在沙滩上睡着了。

丁赫赫来到白冰的办公室,拿出他和小可在白路湾潜水时的亲密照片往桌子上一摔。白冰没有作出任何反应地看着她。

她说,就是为了她,你才总是躲着我是吗?白冰说,你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你这样吵闹,对谁都不好。

丁赫赫说,我怕什么。我是你老婆。我是合法的。你们才是男盗女娼。

白冰“啪”地一声把手里的烟盒摔到了桌子上。丁赫赫抓起白冰桌子上的书扬了过去。白冰说你疯了,正要上前。门被推开,十岁的儿子飞跑了过来,用身体挡在了妈妈的面前,用洪亮而充满正义的语气大声地说,不许欺负我妈妈。

白冰坐回了椅子上。他对着丁赫赫说,行啊,你把儿子都用上了。你还能干出什么让我意料之中的事,都使出来吧。

丁赫赫搂着儿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白冰你当初大学毕业就是一个穷光蛋,如果不是我家帮你在房地产业立下脚,你现在什么都不是。现在你行了,开始对我们娘俩厌烦了,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白冰看着丁赫赫一张一合的涂着通红唇膏的嘴。他感觉他失去的不仅仅是性能力。

他呼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外走。丁赫赫推了一下儿子。儿子猛地冲了过去,一把抱住爸爸的大腿。白冰的腿僵硬了。他无奈地回过头去,尽量放平自己的语气,对丁赫赫说,我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会,我让司机送你们回去。有什么话晚上回家再说。

丁赫赫本来以为经过白天一顿吵闹,白冰会在晚上有所表示。哪怕是装的,她也认了。但白冰回到家,还跟以前一样。她把手伸过去,无论怎样抚弄,白冰就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丁赫赫说,你在外面又放净了。

白冰说,睡吧,我很累。

丁赫赫翻身趴在了白冰的身上,却被白冰推了下去。他说,我累了,没有心情。

丁赫赫说,你跟那个酒店的破服务员就有激情吗。那个破烂货你也上。她是一个什么玩意儿,除了年轻,我哪点赶不上她。

白冰脸色阴了下去,他郑重地看着丁赫赫的脸说,你赶不上她的地方太多了。

丁赫赫没有想到白冰会一本正经承认自己爱上了别人。她一下住了嘴。她知道她丁赫赫今天是彻底地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失去了他的心。只有当一个男人毫不犹豫没有任何顾虑地对一个女人说,谁谁比你强,那个女人就被宣布彻底地失败了。而且很难再有翻身之日。因为男人在说出这句话时,是经过慎重考虑的,他除了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感受外,再也不会考虑到对方的感受是什么。哪怕对方为此哭干了泪,哭断了肠,他也是无动于衷的了。

丁赫赫说,白冰算你狠,你等着瞧。你会后悔的。说完披上睡衣到儿子的房间睡去了。白冰看着丁赫赫还是很窈窕的身材,他想,女人如果飞扬跋扈,颐指气使,即使是天仙也不可爱了。女人如果像一个泼妇似的,说着直白的脏话,一针见血地刺痛男人的软肋,她就永远不可能再拥有那个男人的爱情。

他想起了小可。是不是年轻的时候都是温柔而怯懦的,需要保护和怜惜的。当女人一旦结了婚,在陌生的男人面前张开双腿生了孩子以后,就变得无所顾忌了。再有了一些权势和金钱后,眼里就谁也放不下了。其实男人也一样,自己不也是从一个朴实无华的大学生,变成现在这样一个花天酒地,玩小姐玩出了性功能障碍吗。但男人可以在跑了一圈之后再回到原地重新开始。获得单纯的小可的爱情。她丁赫赫可以吗。没有男人再会跟她谈一场真实而纯粹的感情。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在于,男人沾染上社会习气就像在外表镀了一层金属,不改变其内在的物理属性。而女人却是从里到外的改变了。因为女人是感性的,投入的,不计后果的,孤注一掷的,甚至是破罐子破摔的。

丁赫赫已经没有丝毫的女人味道了。女人一变得狠毒就太可怕了。她的狠是从发现了藏匿在白冰要洗的衣服内衬的口袋里的一张诊断书开始的。

她看见诊断书上写着一行字,无病理性阳萎,原因待查。

那一刻她的心中充满了愤恨。并且开始从心里瞧不起白冰。她想,你白冰在外面玩够了,玩出个阳萎,还在我面前装大爷,让我一次又一次的求你。原来你自己早他妈的不行了。她手里的诊断书一点点被她握成一个团,她想着,我要让白冰和那个小妖精带给自己的羞耻和痛苦付出代价。

白冰自从得了阳萎之后,他以为他的人生从此将会有所改变。他想在情感的领域他将没有了用武之地。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会遇到纯真的小可。他一下子爱上了她。他喜欢她总是穿着棉布的衣服还有牛仔裤的青春。喜欢她躺在自己的怀里那么安静的睡着。而且小可从来没有一点点暗示要过什么东西。这与他已经习惯消费的女人们是最大的不同。他会说,小可我们去买一个手机,我找你也方便。

小可说,我除了上班,哪也不去,你找我很方便的。

他指着上千甚至是上万的衣服让小可试,小可说,那样的衣服不适合我。我喜欢随便的感觉。

他说,小可你真纯真。

她说,我不纯真,我还因为上迪厅吃摇头丸被爸爸用手铐扣在家里的暖气片上呢。

他说是吗,你还有过这样的辉煌史呢。

小可说,如果吴言要我,我已经不纯洁了。那样我还值得你爱吗。

白冰说,吴言不要你是因为他要把你卖个好价钱。

小可睁大眼睛看着白冰,他把我卖给了你是吗。他卖了多少钱。

很贵。在我的眼里你越来越值钱了。目前还不好估计。

小可瞪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失神地看着远处的落日,泪水在眼圈里来回的打转,她没有想到吴言不要她是因为要把她卖一个好价钱。而她还一直因为他不要她而感激他的怜惜,感动他的真诚。但这一切都是骗局中最狠毒的一招,她感觉像有一把剑直通通地刺了过来,无处可躲。白冰把她搂进怀里,低下头深情地亲吻小可的脸,他说,你是用来爱的,小可。

可是小可却感觉那么的不真实。

自从我知道吴言把我卖给白老板之后,我的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我不让白老板用他那辆豪华得让所有人都会妒忌和说三道四的车接我下班。我觉得我认识了白老板,并没有改变我的生活。只不过改变了我的一些生活细节。有了雕刻,有了深度,其他一切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

每天下班我都会漫无目的地沿着城市最大的河细河往回走。其实它一点都不细。不但不细而且还很宽。就像有的人,明明不胖,偏要减肥。叫喊着追求一种时尚。细河的桥上来来往往的人不是很多,大部分都很悠闲。因为那是上午十点左右的时间,人们都在工作。像我这样无所事事的人也许就我一个,一般都是老年人在散步,基本也快要结束活动回家吃午饭了。我站在桥上听着CD,远处有一条小船忽忽悠悠地感觉特别的“悬”,像是随时有沉落的可能。那条船特别的古老,而且锈迹斑斑。我突然有一种想上那条船的想法,最起码我想看清楚那条船到底是什么样子,还能在水里划走吗。我就往桥下走,我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那条船,我想我要在那条船正好靠岸的时候迎上去。但前面围着的几个人挡住了我的去路,我只好把目光从船上移过去,发现一个同我年龄差不多大的学生,跪在桥的正中间,背后还背着一个很瘪的空书包,地上写着很规整的正楷,一大片字迹,反正就是要钱的意思。这样的事情见得多了,我突然发现挺好玩的,我在她的身旁也跟着跪了下去,把她吓了一跳。她用手推我。好像我抢了她的生意。我说,我帮你跪,但不要钱。她摇摇头,示意我走开。我站起来开始掏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最终一分钱也没掏出来。她用敌视的眼神看着我。我说,你一天能挣多少钱啊。

她说,滚。

我笑着走开了。我感觉这样的事特别的好玩。我用行动证明了她是一个骗子。比总是假设别人是一个骗子要好得多。最起码我确信了心中所想的,我有了一种成就感。当我重新插上耳机抬起眼睛看那条船时,船已经神秘地消失不见了。我四处张望和搜寻,眼睛始终没有找到落角点。河面上一片宁静,就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条船一样。就像吴言在我的生命中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

那天晚上,我沿着细河慢慢往家走,心里一片茫然,我总感觉白老板对于我来说是不真实的,他越对我好就越让我感觉不真实。甚至还有一点说不出的恐惧。就在那天晚上我的恐惧被彻底地证实了,我被迎面突如其来的几个人先是从后面捂上嘴再把我像拖死狗一样拖上一辆面包车,在我的狂喊乱叫还没有发挥之前就被他们狠狠地打昏过去。我不知道我是被一个人强奸还是被几个人轮奸的。我的下身已经没有知觉。后来我被扔在细河的岸边,我仰躺在那里,满眼都是星星,那一刻我感觉世界静极了,因为麻木更没有了疲惫和忧伤。

那天晚上,我躺在细河的岸边只想一个人,爸爸。我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但没有人接。我又往他的手机里打竟然关机。我只好往爸爸单位打,我说出了爸爸的名字。对方说他不在。然后我说,我报警。

我是被警装裹着抱到警车里的,那一刻我感觉就像爸爸紧紧地搂着我。我在一阵无比安全的幸福感中昏沉了过去。

第二天当我被爸爸单位的同事带上警车拉到单位,我看见屋子里站满了人。他们庄严地让我在一张纸上和一张表格上签字,他们说,你的爸爸是个英雄。我看着那张表格上方写着烈士的字样,看着左上角那个应该贴照片的地方却空空荡荡。不知为什么,我竟然没有哭,那一刻所有人都看着我平静的面孔,他们安慰我或者是安慰一种悲怆的气氛,他们七嘴八舌地说,这孩子太惨了,是被吓着了。

我想起爸爸曾经对我说过的话,但一句都想不起来,我想想起爸爸的面孔,也变得那么模糊。

我拼命地跑出去,大家在身后叫我的名字,我听起来却如一把把刀追着我。我跑到细河的桥下,倒在了肮脏的岸边,我大声地喊着,为什么我就没有妈妈,为什么。为什么。

我想自己小的时候经常坐在街边的石阶上,看着来往的人流。很想问他们,你有妈妈吗。她长得什么样子,她是怎么疼你的。我能想象那些微不足道的细节却在某一个微不足道的时刻打动了一颗微不足道的心。那时,那个人的脸上一定闪烁着骄傲和幸福的神情。每当我想着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的心就像一棵没有根的树,随风迁徙,飘哪算哪。有时我在沙发的靠垫里,躺在床上的被子里,我甚至想钻进柜子里都逃不开看到天黑来临的可怕。无论我从哪一个缝隙往外望,我发现自己都被深深地笼罩在一片黑暗里充满绝望。我用哭声抗拒恐惧和愤怒。我愤怒,愤怒到了极点。为什么我就没有妈妈。我的妈妈哪儿去了?哪去了!没有人告诉我。屋子里静极了。除了床头的闹钟滴滴嗒嗒,在静夜里像一个鬼魅在游走。我闭上眼睛用尽所有的力气把它摔向对面的墙上。然后听着它訇然一声粉碎。我喜欢粉碎的感觉。它会让人充满快感。然后我知道我会在噩梦中对着它的残骸悔罪。

我的眼睛把天空洗亮了。

那时,我还没有吃饭。

我在想着这些的时候躺在细沙的岸边像托在一片叶子上那么轻、那么弱。我不知道我要到哪里去,到哪里去才不会让我感觉到如黑夜一般的恐惧。我把脸一点点地沉进水里,我感觉着泪水如沙砬一般从我的头顶汹涌而下。但我知道我并没有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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