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仁顺《僧舞》中的女性主义与反传统意识
2015-10-09佟禹含
佟禹含
内容摘要:本文通过对小说中的多个女性形象分析以及与《台北人》中女性形象的对比,探索其在灵与肉追求过程中的心态变化,揭示出《僧舞》中所体现出的女性主义色彩;近而挖掘到小说中的“反传统”意识以及对当今社会的思考。
关键词:金仁顺 僧舞 皈依 反传统 女性主义
通过阅读金仁顺的《僧舞》,可以发现其中的章节都具有相似的共通点。大多是古代朝鲜女子的情爱之事,或发生在官家、宫廷,或发生在民间、花阁。无论她们的地位如何,终是为情所困,受情之苦,甚至因情而死。篇幅虽都不长,但每读一个,自己的心境也会在她们的感情世界中波澜起伏。而跳出整本书去感受和领悟,我发现这几个看似不相关的故事组合在一起,却似乎让我感受到这本书真正想要传递给我们的东西。比如现在在我潜意识徘徊的那种对女性主义以及反传统的主张的一种强烈认同感就是最好的说明。
金仁顺在她的这本小说中所写到的女子,多数都是独秀花阁,日夜纵情。她却要把她们的美塑造的那么出尘脱俗,一顾倾城。这些女子无关信仰,无关传统道德,好像烈酒,醇香火辣,却也冰清透明。《伎》中的春香小姐是一个典型,母亲香夫人是一位令所有男人倾倒的名妓,而春香虽有李梦龙的爱慕,自己却希望可以过母亲那样的生活。 “我以为送走了李梦龙,就推开了幸福生活的大门,但现在,香夫人充当起了门卫。”“……而我的心里异常凄凉,我知道,作为当朝贞节烈女的模范,我永远的失去了过香夫人那种幸福生活的机会”一个十八岁的少女,她的内心渴望的却是妓女这个本该为人所不耻的职业,而她觉得那才是她的幸福生活。金仁顺笔下人物之所以有这样的性格特点,我认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源于她的很多作品都具有一定的 “先锋文学”气息。她就是想要打破公认的规范和传统,所以塑造了姜贞子、香夫人、玄琴、明月等等一系列的花阁女子形象。这些女性形象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渴望享受青春,获得心灵与肉体的自由,追求灵与肉的统一,无视封建传统对于女性的束缚,勇敢而坦然的追寻快乐。给这部作品涂上了一种强烈的女性主义色彩。而我认为这种带有女性主义色彩的手法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作者的生活与成长环境。金仁顺作为一个朝鲜族作家,她对她们本民族的一些传统习惯与生活方式等都是再了解不过。在书的后记中,她对朝鲜的女人有这样的描写:“她们鞠躬尽瘁地伺候着丈夫和家里的长辈,却连吃饭时与他们同桌的权利都没有,她们除了要忍受生育之苦外,还要忍受男人的酗酒,粗暴,打骂。”在这样的一个民族,女人是苦力,没有半点的权利,然而大部分时间用于劳作的她们,却还可以随口展示婉转的歌喉,顺手拍打放水里的木瓢来烘托气氛,喜欢打扮,勇于尝试能使他们自己变得更加动人的东西,希望留住自己的青春美貌。朝鲜女人快乐的性情让作者震撼,而她也从曾经的反感别人说自己是个高丽孩子到如今的爱上了属于自己民族的衣裳、为自己的民族而骄傲。所以金仁顺在作品中也流露出的对女性追求幸福和自由的肯定与认同。
这也不禁让我联想到最近在读的白先勇先生《台北人》中的几个女性形象:《永远的尹雪艳》中的尹雪艳,《金大班的最后一夜》中的金大班,作为交际花,她们都妖娆美艳并且懂得利用男人对自己的迷恋维持生活。她们和《僧舞》中的花阁女子一样,都是被侮辱,被损害的一类人。但与其不同的是,尹雪艳和金大班她们在经历过都能理性、冷静地了解自己的生活状态,在人事变迁,世事的浮沉中从容应对,游刃有余。但是她们也是女人,没有哪一个女人不渴望幸福,风尘女子也经历过在自救和沉沦中的徘徊和挣扎,她们想要追求灵与肉的统一,她们渴望的也不过是衣食富足和真挚爱情,然而她们得不到,在现实的压迫下,在命运的摧残下,她们从灵的追求到肉欲的迷茫。白先勇先生塑造出的这两个人物形象虽在小说中没有体现出她们早年经历过什么,但通过《一把青》中朱青的前后变化就可以理解, “她的眉眼间缺蕴着一脉令人见之忘俗的水秀,见了我,一径半低着头,腼腼腆腆,很有一股教人怜疼的怯态”到后来的“一面却在台上踏着伦巴舞步,颠颠倒倒,扭得颇为猛浪”。朱青的命运导致了她从腼腆羞怯的少女变成放荡冰冷的女人。这样的女性形象在很多文学作品中都有体现,得不到幸福的女人最终选择沉沦自己的肉体来祭奠青春与爱情流逝的感伤。现实生活中女性也处于感情生活中的弱者,金仁顺在《僧舞》中也寄托了这种对女性的爱怜和同情,但是相比之下,金笔下的女性形象那种青春的气息更多一些,无论是痴情享乐还是香消玉殒,没有白先生笔下人物那么强烈的象征性和厚重沧桑感。
这本书中的故事之一叫“僧舞”,这个名字也被用作了全书的名字。我认为这或许有其中的用意。这个故事并不是全书的核心,但故事的象征意义却是这本书想要表现的那种“反传统”观念的一个最高体现。故事中,花阁中的名妓“明月”来到知足禅师的禅房欲寻求肉身的意义。花阁女子代表着情欲,而情欲是每一个人都应当拥有的,而就是这种每个人最正常不过的需求,却总是为人所鄙视,而碍于传统道德所提倡的“贞洁”等所谓的美好品质使那么多人不愿意承认,似乎这是一个禁区,永远都是见不得光的。这个问题真的应该得到正确的认识。拥有情欲是作为人的本性,它是人最为原始的本能,早在远古时期,我们的祖先就已经懂得传宗接代。而作为现代人,更应坦然的去面对这个问题,没必要遮遮掩掩,当传统的枷锁禁锢了人性的时候,就应该有反抗。明月其实就是反传统的一个象征,她觉得青春正好,就应该被享受,肉身的欢愉令她销魂。她很坦诚,同时也困惑。作者所塑造出的“明月”这一形象和她的思想就恰恰是反传统的利器。而知足禅师则是象征了传统教条的束缚。最终明月在僧舞中脱掉袈裟,知足禅师破戒,二人一舞定情。这也就是在说明最终传统还是被突破了,也表现出作者的一个创作的思想观念,传统就应该被打破,尽管会有一定的代价。明月临终前,在梦境中重回禅寺,她听到知足禅师对她说“像蝴蝶那样飞走吧”,于是为了追求自己肉身和灵魂的自由,明月不让别人埋她,最后小沙弥用僧衣把散落河边的尸骨收拢。明月被袈裟包裹,原本在僧舞中脱下的袈裟,或者说冲破的束缚,终究还是没有摆脱,这似乎可以理解为明月是悲哀的,她的内心与传统教条的反抗最终还是没有成功。然而我却不这么认为,我觉得这恰恰是明月希望的,她得到了她的幸福。生前,她与知足禅师的爱情在教条的束缚下不能修成正果,但是最后明月的尸骨被袈裟包裹,这也是她渴望的一种完满,暗示着他们终将在一起,她仍旧获得了她情与爱的自由,同时也暗示了人性是没有什么可以禁锢的了的。整个的故事富含了很多哲理。其实可以代表传统与反抗的意象有很多,作者为什么要写禅师与花阁女子呢?就是因为一个是代表宗教的,也就是信仰,信仰是形而上的、高贵的;而另一个是代表情欲的,是封建教条之下定义为下流的,甚至为人所不耻的,这两种极端的品质在一起才会有冲击,在这种冲击下才会迸发出“反传统”这一观念,而且也很容易让读者对这观念产生一种共鸣和认同,从而实现作者在文学创作中的情感表达。这也是金仁顺对这个故事设计的最巧妙的地方。另外,这本书也体现出一定的民族文化,带有一定的民族色彩。《高丽往事》中的世兰王后用一曲民间流传的情歌《阿里郎》得到了显宗国王的宠幸。所使用的伽倻琴,是朝鲜族很有代表性的古老乐器。包括其中所提到的民间盘瑟俚艺人,这也是朝鲜民族比较珍贵的艺术文化形式。
那么由金仁顺的这本《僧舞》引发了我对当今社会一个道德观念或者说价值观念的一些思考。现代人生活节奏越来越快,人们的压力也日益增长,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沟通似乎越来越淡漠。对待爱情也开始被金钱、地位等等一些物质因素所操控着、摆布着。对待生活也只是得过且过,碌碌无为。有多少人还能坦诚的面对自己内心最原始的情感?喜欢上一个人,却会因为他没有钱或者没有一份体面地工作而放弃,更有不在少数的人觉得相爱不一定要在一起,和自己结婚的人只是适合结婚而已,与爱情无关;有多少人能敢于追求自己的梦想?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在本该奋斗的年纪却选择了安逸,平平淡淡的过着没有味道的日子,守着一份稳定的工作,领着那点稳定的薪水,去抱怨着老天的不公;又有多少人能够享受到心灵的自由,青春的快乐?因为所谓的工作忙而不愿意出去旅行,看一看美丽的世界,因为疲于赚钱养家放弃了本是自己视为生命中不可缺少的兴趣与爱好。神圣美好的爱情总要被那么多的枷锁禁锢,被家人左右,被地域阻隔,被条件限制,被懦弱牵绊。很喜欢仓央嘉措《问佛》中的一节:
“我问佛:如果遇到了可以爱的人,却又怕不能把握怎么办?
佛曰: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在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的诗词中,对爱情的那种洒脱却又执着的深切追求,值得在这物欲横流的社会中生活的人们好好去思考与审视一下自己。爱与恨,灵与肉,都是生命的赐予。因爱生恨,折磨的是自己的心智,心灵不能得到慰藉就放纵肉体去寻求激情,只会让人越陷越深。对待爱情,要用最最纯真的信念去坚持,听从心底最真实的渴望,不要被现实那些纷乱迷住了眼睛。去找寻我们每个人心底的那份皈依。
(作者单位:吉林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