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nerva：拆掉“常春藤”

文/ 刘婕

Minerva：拆掉“常春藤”

文/ 刘婕

取消教室、足球场和实验室，Minerva极大地降低了运营成本，极有可能成为教育产业里的一匹黑马。

仔细想想，少有什么行业能比教育更传统和悠久。学生们坐在屋子里，老师在讲台上授课的形式可以追溯到千年之前；大学寝室、教室、健身房等硬件设施的出现大约也有百年；业内最昂贵的资产——终身教职教授是不能被炒鱿鱼的；而学费以及运营成本的上涨已经跑过了通货膨胀速度的好几倍。

当你对美国的著名高等学府心怀敬畏与向往的时候，已经有人看不惯这种“缺乏想象力”的“不可持续”的教育模式。“哈佛是这个世界上最有价值的品牌，而我们的目标就是取代它。如果哈佛成为全球第二有价值的品牌，我们一定会十分开心。”说这句话的，是一个名叫本·尼尔森（Ben Nelson）的美国人。

2012年，尼尔森创办了一个名为Minerva Project的本科教育机构，它与世界上的任何大学都不相似，却有着十足的“硅谷基因”。2012年4月，Minerva获得Benchmark Capital的2500万美元种子投资——被称为“有史以来硅谷风投最大的一笔种子期投资”；2014年10月，它接受了来自Benchmark Capital、TAL（好未来）教育集团、涌金集团和真格基金共7000万美元的B轮投资。

就像沃尔玛取代了小型连锁店，亚马逊摧毁了线下连锁书店那样，哈佛大学是否会受到来自Minerva这样新型高等教育模式的冲击？尼尔森信心十足：“我找不到比Minerva更具颠覆性的案例了。”

沉浸式体验+线上学习

4年里，学生们将在7个城市体验不同文化，与此同时，所有的课程将在线上完成。

自最古老的高等学府之一牛津大学成立以来，大学就试图在一个地点将所有知识打包教授给学生，然而在互联网的世界里，任何物理障碍都不复存在。

一个全面的领导者、思想者和实践者需要欣赏、融入和学习真实世界的复杂性，这是有着条条框框的大学校园无法提供的，而Minerva的目标是未来能够在20多个城市开设“分校”供学生选择。

在Minerva，几乎没有任何的基础设施——唯一的一间宿舍位于旧金山。它没有教室，没有授课制，也没有美国大学生最爱的橄榄球队；所有的“课程”都是由教授以研讨会的形式通过在线平台完成的；学生们会在旧金山度过第一年，而之后的3年，他们将在全球6大城市：布宜诺斯艾利斯、柏林、首尔、班加罗尔、伦敦和伊斯坦布尔游历并完成6个学期的课程。

“与其将他们关在象牙塔里与世隔绝，我们更希望学生可以在世界上文化、政治和经济最为活跃的城市生活和体验。”尼尔森说。他解释，在各个城市，学生将参与到各种与课程相关的实践活动，有机会接触许多当地机构和个人，了解该城市的方方面面——比如在旧金山，学生会在工程师的陪同下探究金门大桥和海湾大桥，参访Twitter总部等等。当他们初次来到一个新地方，就不得不开启“幸存者”模式，与周围的环境互动。除了一张简单的床和一个厨房，Minerva几乎不提供任何额外设施，以此来鼓励学生们熟悉当地超市、餐厅，加入健身房，结交新的朋友——完完全全地沉浸在当地文化中。在尼尔森看来，一个全面的领导者、思想者和实践者需要欣赏、融入和学习真实世界的复杂性，这是有着条条框框的大学校园无法提供的，而Minerva的目标是未来能够在20多个城市开设“分校”供学生选择。

也许有人会认为，这样的“校园”缺少丰富的学习资源，也没有一所大学应有的气氛，对此，Minerva大学亚太区执行总裁罗凯（Kenn Ross）解释：“对于我们来说，这些国际大都市本身就有诸多可利用的资源，比如都有一流的图书馆，至于实验室，我们会与当地高校、研究所或公司的实验室合作，为学生提供实验场所。在这个行业，已经有太多的钱花在了没有太多关系的地方——比如奢侈的校园、体育设施等，而对实际的教育却关注太少。”现在，尼尔森的主要工作就是在几大城市找到合作伙伴和行业精英，为学生整合更多资源。

获得沉浸式体验的同时，学生们又如何获得知识？Minerva充分利用了在线平台，学生可以不受地域限制地参加线上研讨会，与教授和同学互动。不仅年轻人对这样的方式青睐有加，许多教授也认为互联网教学要比传统方式有效得多。

“有了计算机和互联网，你能做到许多在传统教室里很难实现的事情。”Minerva大学的创始院长、著名心理学家斯蒂芬·科斯林（Stephen Kosslyn）教授这样认为，他的另一个身份是前哈佛大学院长，“在线上，我们收集了学生的大量数据并以此形成了一个反馈机制，这样学生就会知道自己的表现如何。”

Minerva的每个线上课程都采用了“翻转课堂（Flipped Classroom）”的形式——上课之前，学生们就需要完成大量的相关阅读和视频学习，然后再与教授和其他十几位同学进行实时讨论。这样做的目的是将被动学习改变为主动学习的过程。每周，每门课的线上讨论时间为4小时，而每个学生在整堂课的参与度要达到75%。据科斯林介绍，学生平均一周要花至少60个小时在学习上，并不比传统形式的大学要轻松，而期末分数也不是通过考试或论文获得的——教授会记录并分析学生参与研讨会的表现，以便判断他们是否真正已经学会了关键概念和思维方式。

虽然看上去这种授课形式与许多风靡全球的MOOC（大规模在线开放课程），比如Coursera、Udacity和Edx类似，但Minerva根本不是一家MOOC供应商——它的课程规模既不庞大（每门课只有20名左右学生），又不开放（大学有着严格的录取标准），更不仅限于线上。

7个城市，7种体验

第一年：旧金山

第二年：柏林、布宜诺斯艾利斯

第三年：首尔、班加罗尔

第四年：伊斯坦布尔、伦敦

作为一所结合了线上课程与线下游学的教育机构，Minerva拥有豪华的管理团队：科斯林负责Minerva大学的师资构建；美国联邦前财政部长、前哈佛大学校长劳伦斯·萨默斯（Lawrence Summers）担任学校顾问长；美国民主党参议员鲍勃·凯利（Bob Kerry）担任执行主席。而在院长和教授的选择上，Minerva也有严苛的标准：柯林斯是文理学院的主任，社会科学院、计算机科学院、人文艺术学院和自然科学院的院长分别是各自领域的顶级学者，并在Minerva执教相关课程。尼尔森并不会高调地从哈佛大学等传统学府挖角，而是希望找到处于“转折点”的顶尖学者，也就是那些还没有找到足够空间发挥的教授。

Minerva的理念是，高年级学生的顶点项目（capstone project）是要由业内领导者来评判打分的，形式可以是一份得到肯定的商业计划书，或者是一篇发表的论文，这样会更凸显学生的学习成果，也会帮助他们更好地与学术之外的世界联结。

拒绝入门级课程

基础课程在其他在线教育网站上就可以免费学习，Minerva“出售”的是批判性思维方式。

对于尼尔森来说，无论是强大的师资力量、沉浸式的国际化体验还是互动式的线上教学，都是为了一个目标：培养拥有批判性思维和良好沟通能力的未来领导者。他很清楚，Minerva模式并不适合所有人：“很多学生希望享受校园生活，他们需要橄榄球队、合唱团，但这不是我们提供的。当然，也有教授更希望专注于研究，站在讲台前日复一日地讲授20年来一成不变的课程。而我们是不一样的。”

有趣的是，Minerva根本不开设任何入门级的基础课。尼尔森觉得，如果学生想要选“经济学101”或者“心理学101”这样的入门课，倒不如自己去买几本书，或者去网上找一家MOOC免费在线学习。“太多的本科教育都在教学生们一些他们本该知道的知识，我们觉得根本没有必要为了一些网上可以免费学到的东西而收费。”为了获得学分，学生们必须要读完传统大学里“打包好”的课程，而尼尔森称这些课为“利润池”。

“如果你去问美国大学的校长他们究竟要教学生什么？他们一定会说是思辨能力、创造力、解决问题的能力等等。但你再问在课程中会如何体现，他们一定就答不上来了。”尼尔森说。

在Minerva，学生们需要上四门所谓的“基石课程（Cornerstone Courses）”——这些课程涵盖了从科学到人文学科中的核心概念和思维方式。入学前，他们就需要掌握传统大学前两年的知识。Minerva在第一年强调的是一些基础的、系统性的思考方式，包括“思维习惯”和“本质概念”。例如在一节科学课上，学生必须深入了解控制实验的必要性；而在一节人文课上，他们要学会修辞学的经典方法并且培养基本的说服技巧，之后的课程都会建立在这些基础上。比如在“形式系统”这门课中，学生就会接触到从逻辑、高级统计、大数据、形式推理到行为经济学的方方面面。第二年，Minerva的学生可以在5个领域选择一个作为自己的专业，包括艺术和人文、社会科学、计算机科学、自然科学和商业。

58%的新生录取比例——比大部分常春藤大学高得多

学生国际化程度

78%的学生来自美国以外

“Minerva的理念是，高年级学生的顶点项目（capstone project）是要由业内领导者来评判打分的，形式可以是一份得到肯定的商业计划书，或者是一篇发表的论文，这样会更凸显学生的学习成果，也会帮助他们更好地与学术之外的世界联结。”教育行业分析师米歇尔·李魏泽（Michelle Rhee-Weise）说道。

作为一所突破传统的大学，Minerva不要求学生提供SAT成绩，并且申请免费，但其录取标准却十分严格。学校设计了自己的评估面试和笔试，对学生的知识面、分析能力、领导才能和创造力进行全面考量。这些考试是申请者无法提前准备的，Minerva希望通过这种招生模式发现真正优秀和有潜力的学生。

“你会发现，一所传统大学的录取‘哲学’可以总结为：有着较高的地板和较低的天花板。这意味着要被任何一所常春藤大学录取都是非常困难的，那还取决于许多非学术化的成绩。”以斯坦福大学为例，它每年仅招收1 700名新生，却拥有强大的体育团队，这是许多大学强调的。“如果一个优秀的学生没有‘精英父母’或强壮的手臂，那他可能就完了。”尼尔森说。而在Minerva，面试合格的学生永远不会得到“你在我们的候补名单上”这样的回答，他们马上就会得到录取的消息。相对于一些大学来说，这反而是一种公平的方式。

2014年秋季，Minerva第一个班级的学生已经开始在旧金山开始就读，规模不到30人。而在2015年秋季会有更多新生加入。

把钱花在刀刃上

Minerva不需要投入很多资金去运营，而传统大学的模式对它来说是不可持续的。

4年时间，7个城市——这种教育模式听上去价格不菲，而Minerva每年的学费是10 000美元，大约是哈佛大学学费的1/3。如果加上书本、学习用品、食宿、保险和杂费，学生在Minerva每年的花费在30 000美元以内，而在哈佛，大约要花60 000美元。

在尼尔森看来，传统大学的运营模式存在很大问题：“当大家都在思考教育模式的时候，都会去学习哈佛、耶鲁这类学校。问题在于，它们建立在不太可行的经济体系上：包括建设大量的基础设施，聘请专业的教授，并且在研究上花费高昂的成本。这样导致了这些学校更多关注的是研究成果，而非教学的质量，本科生却要花费高昂的学费去换取这样的体验。当其他学校在向哈佛、耶鲁看齐的时候，它们都在试图去复制这种并不是真正可持续的模式。”

Minerva通过极大地降低运营成本，极有可能成为教育产业里的一匹黑马：没有需要不断扩建的校园、体育场馆、实验室和层层的行政管理，也不提供那些需要占用太多资源的课程，这意味着它不需要投入很大一笔资金去运营，此外，它也不会像一些低端的大学那样投入太多在广告宣传上。风投资本的注入也让它在发展初期有更为大胆的尝试空间和较小的经营压力。

尼尔森相信，美国的精英教育还不能满足现在的国际市场。因为招生的限制，常春藤大学只招收了申请学生的7%～15%，而Minerva的机会也在于此。“现有的高等教育模式并不奏效，整个市场需要一个解决方案。”尼尔森判断。

“Minerva帮助我们回归到教育的本质上来。”原哈佛大学本科学院院长哈利·路易斯（Harry Lewis）说，“我相信有市场需要更加有效率的高等教育。”然而他也看到，在线教育的创新在整个市场中有被过度吹捧的趋势。

尼尔森希望，有更多的教育机构能够效仿Minerva的模式。“我们希望大学能够看到我们所做的，并且决定效仿。如果不这样做就一定会被颠覆——我们提供高质量的教育，收取更低的学费。如果其他人不做点什么，那么抱歉，颠覆是无法避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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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尼尔森自信满满，Minerva也受到了资本市场的肯定，但它的模式仍遭受着许多业内人士的质疑。麻省理工学院公民媒体研究中心的学者克里斯·皮特森（Chris Peterson）就认为，Minerva的学费价格虽然比美国顶尖学府要低一些，但是对于许多国际学生，特别是来自第三世界国家的学生来说仍遥不可及；此外，他对这所大学的教学方法也十分怀疑，认为Minerva的教学方法并未被证明有效，仍处于实验性的阶段。

在Minerva的第一届学生还没毕业之前，没有人能够作出明确的判断。然而，高等教育存在的诸多问题和教育市场的大片空白，无疑会让类似Minerva这样的搅局者有更多的可乘之机。